在將瞑將滅之時,胡不為腦中艱難的擠出了這個念頭。當年在西京被那個高師爺如此鎮服過一次,也是一般的被恐懼之海吞噬,他的印象深刻至極。後來與苦榕一路同行,聽他講解,方知天下還有巫者這一習術流派。
伏心術以精魂之力擾人,蠱惑,狂亂,制人於無形,天下有多少了不得的英雄好漢都曾束手於此術之前,胡不為一個粗通法術的門外看客,又豈能抵擋得住?
被這一股強烈的慌懼之意肆意沖刷,胡不為再無法作出其他動作了,拼著命只收束思緒,努力要維持一線清明,不要被這滔滔巨潮吞噬掉。
身子仿佛是在向下急墜,又似乎是自己振動翅膀飛上天去。胡不為在飄搖之間,眼角忽然看見了那個攻擊之人。那是個高瘦的黑衣捕快,就站在六七丈外的蘆葦叢里,單手捏訣扣在胸間,另一隻手卻箕張五指對著自己。
「砰!」又是一次衝擊,這一波浪潮比先前那一次更要巨大,那股前所未遇的靈覺之痛,變得更加劇烈了,胡不為忍不住仰頭長號,感覺自己的神志就如暴雨駭浪中的一葉小舟,頓時傾覆到了水底。
沉重至極的浪潮,無休無止,劈頭蓋腦盡數湧上,淹沒了他的眼目口鼻。胡不為眼前一片昏黑。額頭正中,仿佛被人用千斤重物一次又一次猛力劈開,接著,他便窒息了。浩浩然無法形容的萬千雜想,無數情緒在一瞬間盡入意識之中,他無法再存有一絲完整的想法,便如有人強行抽取滄海之水,硬生生灌進了他的腦仁,疼痛不可忍,恐懼難當,神魂一時迸散,他自己整個人碎成了億萬之數!
地面上秦蘇和范同酉剛剛化形完畢,同時聽見了空中胡不為的叫喊,抬頭望時,正見四頭大鷹從高空急速飛至,前後左右圍著,將胡不為當空攫住,提離上天,八隻巨翅撲扇,不住地抓啄他的頭面。而胡不為此時卻像僵住了一般,弓著身子一動也不動。
「胡大哥!」秦蘇慌得大喊。許多血點灑到她的身上來,溫熱尤存。
「畜牲!給我滾開!」范同酉舌綻春雷,振聲大喝,甩手揮上一條長物。那是一條剛被捉住的小草蛇,飛上半空,形體便驟然膨化,滾滾然竟成巨蟒,而鋥亮的鱗甲中間,又生出許多青綠的疣粒和褐色斑紋。
這是岩蜥之魄,岩蜥身體巨大,生長在高崖上,專以毒汁噴殺飛鳥取食。范同酉盼望籍此天敵之威來震走惡鷹。卻不料想,老鷹天生便是捕獵蟒蛇的好手,那蛇雖然重經塑魄,到底還是蛇身,張口剛吐出一泡綠色毒液,便讓一頭鷹從後繞上,利爪鉤住,尖喙連珠般只啄在七寸,頓時碎鱗蛇血紛飛。
這時那學巫的捕快也發覺到空中局勢變化了,他們意在奪回刑兵鐵令,在未知鐵令下落之前,還不能傷害胡不為的性命,看見四頭惡鷹圍著被制的胡不為攻擊,便停下手來。
伏心術一時解去,胡不為腦子便驟然清醒,然而頃刻,頭面和兩邊肩膀上的劇痛又差點讓他昏死過去。這些老鷹經過九蛻馴養,專司攻擊之責,性情豈是一般兇惡猛禽可堪相比? 更兼鋼喙鐵爪,一意取人性命,啄在身上自然不會只是輕傷。若非胡不為此時多得飛雀之魄護身,體質比往常強健,又恰好記得施展護身咒,只怕早就顱破腦穿死於非命了。
「啊!疼!」胡不為大聲慘叫,感覺臉上熱血涔涔,腦袋上已被啄出大口。以前連猛虎都咬不穿的蟻甲,此時竟然抵擋不住惡鷹的啄擊,這讓胡不為心膽俱喪。
肩膀鎖骨兩處,便似被幾柄利劍插著一般,稍動一下便疼不可當,而周身各處,抓撓之傷多不可計。胡不為快速眨動雙睫,努力睜開被血水糊住的眼睛,突然見勾著自己雙肩的老鷹疾如閃電,一甩頭又啄向雙目,只驚得魂飛魄散,求生念切之下,再顧不上肩膀疼痛,兩隻手自然而然往前一擋,靈氣從心宮急涌。
「破!」胸中熱氣如潮,迅速傳上手臂,一團煌煌烈焰便從十指間噴薄而出,大如鐵鑊。這下距離既近,又事起突兀,那惡鷹哪裡還能閃避,只聽『噗伏!』一聲,正中其軀!
「嗤嗤」聲中,焦煙頓起,當空暴亮了一下。那頭老鷹厲聲尖鳴,前半身的翎毛幾乎要被焚淨了。鬆開了勾爪飛上空去。只是豢獸性情兇猛悍惡,雖然受傷,卻還不肯就此離開,在胡不為頭頂繞大圈子盤旋,不住聲的長鳴。胡不為兩肩剛回復輕鬆,聽見腦後風響,另一頭鷹又啄向了風府之穴。這是人身藏血聚精之所,薄弱之極,若讓它啄正了,那可當真生死不知。倉促間縮頭一避,讓了過去。
不期然,聽得耳旁撲撲連聲,幾片鐵鑄一般的翅膀直撲到他後背上去,竟疼如棒擊,胡不為尚未轉頭,突然間便感到腰間一陣銳痛。原來又有第三頭鷹從頂上飛落,兩隻利爪已勾入他後背肌膚。
「糟了!」這下胡不為的心變得冰涼了。
幾頭老鷹進退趨避,一閃一攻,配合嫻熟之極,顯然經過多日訓練。漫說胡老爺子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莊漢,便是行走江湖有日的普通豪客,當此鐵簾刀幕,又有幾人可以抵擋得住?四頭老鷹便如四個江湖好手,配合無間,教人無法防範。
背部受制於敵,又當空中無法轉身,這該如何是好?
盤算未得良計,驀感一股拉力傳來,當時只聽『嘶』的一聲響,腰帶竟然掙斷了,接著,身上大幅青衫也被撕裂,變成幾塊碎布四處飛散。原來胡不為身材極瘦,背後腰間幾無一絲贅肉。後面那頭鷹抓拿之下,爪子只淺淺勾入了他肌膚,卻未能深刺入肉中。一旦振翅往高空上提,體重與拉力相扯,那層表皮登時被抓破了。老鷹爪上還勾著衣裳,一撕之下,長衫便被扯碎。
騙子赤條條脫落下來,幾乎一絲不掛。而懷中所藏之物,也都叮叮噹噹往下掉落,幾錠銀子,數張黃符,還有包著靈龍鎮煞釘的包裹,落到了蘆葦盪里。
「范老哥!救我!」胡不為拼盡全力大喊。聽聞頭頂撲風聲急,那些老鷹又要開始攻擊。再讓他們拿實一次,那時便有大羅神仙相助也逃脫不了性命了。
范同酉抱著胡炭,滿地疾走。他想要找一隻合意的小獸,塑魄去解救胡不為。然而這蘆葦地里,除了爬蟲就是飛蟲,哪有一隻長有尖爪或者利齒的野獸?范同酉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懷著一腔憤怒只在盪子裡四處進出奔跑。
屋漏偏逢連夜雨,虎落平陽被犬欺。便是他此時的心境。
秦蘇在地上也聽見胡不為的叫喊,和范同酉一樣,心中空自焦急,卻又無法可施。她此時被塑入山獐之魄,行動極為敏捷。再施展開疾捷術,那些捕快便是用了行軍符也追趕不得。可是她惦念著胡不為,哪肯自己逃命?口中喊著,在胡不為下方只圍著圈子跑。胡不為被四頭鷹抓到六丈高處,這個高度可不是縱越法術所能跳到的,更何況,塑完山獐之魄後,她的一半身子已成獸形,十指退縮入掌,長出了黑蹄,就算能跳到空中也無法捏決施放法術。
「打!打!快走開!」秦蘇哭著叱喝,奮力跳上天去,想要干擾老鷹的攻擊,然而才躍起兩丈不到便力盡落下了。秦蘇淚落如雨,心中只想:「天老爺!你有什麼苦難只衝我來!幹什麼只欺負胡大哥?!」
「啪!」,包著鎮煞釘的青布包裹就落在她身前。秦蘇知道這是胡不為賴以救命的法寶,當即上前撿起了。剛收拾入懷中,聽見上方胡不為「啊唷!」一聲痛叫,接著「嘶!」的一聲微響,空中如爆開了一團寒雪,一陣冷風刺進後腦,竟然銳如針刺!
秦蘇吃了一驚,抬目上看,不意萬千寒氣撞面而來,她竟然無法睜開眼睛,臉上一瞬間竟如被刀鋒割過一般,熱辣辣的疼痛。
「這是鐵令的煞氣……」秦蘇心中念頭還沒轉完,身子倏忽便要被寒冷凍僵了。空中朔風掃蕩,號聲震耳,就在這頃刻工夫,季節瞬換,艷陽高照的秋時變成了三九隆冬,四周的氣溫急劇下降,空氣中的水汽盡結成細密的白色冰晶,紛紛揚揚從空中飄落下來。
與寒氣同時而來的還有許多混亂情緒。恐懼,絕望,憤怒,悲哀。
這已是秦蘇第三次感受刑兵鐵令的威壓了,然而這一次再遇,心中的感覺仍然和初遇時一般無二。她絕望之極,這一股絕望和懼怕,讓她忍不住全身抖戰,只想高跳起來呼號,然後拼盡全身力氣逃離開,而胸中那一股憤怒更是無法遏抑,那是對一切有形有質之物的切骨憎恨,秦蘇緊咬牙關跪倒,兩隻手已經深深抓進地面里去了,抓到了瘤狀的蘆根,便狠狠的絞著,在她勁力之下,堅硬的草根化成碎末。
「咔咔咔咔咔!」四周的水窪快速結冰,乾燥的蘆葦葉如遭霜打,迅速變軟垂落。刑兵鐵令的煞氣何等厲害,方圓十餘丈盡入冬寒,一應蛇蟲剛來得及急蹦一下,當時立斃。
那會使伏心術的捕快萬萬沒有料到,他竟會在這樣毫無預兆的當口觸上刑兵鐵令之威。原本他們離開西京時,高師爺已經交待過刑兵鐵令的利害,一再叮嚀,習巫者修精魂而傷神魂,最忌此物。無論情形如何,切不可直當刑兵鐵令之害,否則,傷損遠比一般人更要巨大。為防萬一,還特意繪了防護之符讓他們帶著,只防胡不為被圍困時拼死一搏,會開啟刑兵鐵令驅走他們。
千算萬算,算不盡的變數。他怎麼也算不到騙子會有別的敵人,在他偷襲成功的時候,四頭老鷹竟然憑空飛下,要將騙子提走,讓他不得不停了自己的伏心術。
更算不到,在自己一群捕快尚未將姓胡的合圍,只有四頭老鷹攻擊的情況下,刑兵鐵令也會突然開啟。聖手小青龍如此不濟,這誰又能想像得到?當冷氣突兀捲來時,他已察覺到不對了,再想使用符咒,哪裡還來得及?臉上震駭莫名,剛想掉頭逃離,鐵令上滔滔的絕望和恐懼卻已經灌入他的心海。
伏心術剛剛使完,神魂尚未安定,正是精神大虛之時,這時候碰上專門攻殺心智的鐵令煞氣,焉得安存?
正在拼命與心潮相抗的秦蘇和范同酉耳中只聽見一聲慘絕人寰的長長嘶號,幾乎不類人聲。就如同山林中的野獸負傷後垂死的哀鳴,悽厲不忍卒聞。末了,一切歸於寧靜。四周刷刷草響,只剩蘆葉快速蔫落的聲息。
在與心魔搏鬥之時,誰也記不住時間流逝的。似乎是苦苦抗衡了好久,就在秦蘇覺得自己魂魄盡撼,直要脫離軀體飛出外去的時候,冷氣陡然間便消失了,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時散空,眼目恢復清明,秋日的熱氣灑在冰冷肌膚之上,熱熱的生疼。
剛清醒來,她就聽見了胡不為嘶啞的叫嚷:「不好啦!刑兵鐵令!范老哥!刑兵鐵令被他們搶走了!老鷹搶走刑兵鐵令了!」
胡不為已經落在地上,就在她的身前,正呼哧呼哧的喘息,身上一絲不掛,大片的羽毛被血跡染得亂糟糟的,看起來便似一頭碩大鵪鶉被人用顏料胡亂塗染過一般。然而騙子此刻卻沒心思理會身上的傷處,半仰起身,翻著白眼只向前面的蘆葦盪大嚷:「該死的扁毛老鷹!把鐵令還回來!這是陳大人的東西!你們怎麼能搶走!?」
胡不為竟然沒事!秦蘇滿心歡喜,她可毫不在意什麼金令鐵令。只要胡大哥沒事,就算再丟十個鐵令,她也不會心疼。「胡大哥,你……你……怎麼樣?」秦蘇憐惜的問,看到他頭顱上一個大口子血肉模糊,心中難過無已。
「我們……快逃!」胡不為卻說。看見不遠處范同酉剛爬起來,便壓低嗓門說道:「我栽贓給老鷹了……讓他們兩虎相爭……咱們趁機快跑。」
范同酉和秦蘇登時醒悟。時機一縱即逝,不容耽擱。翻身起來,范同酉問道:「那你的傷……你還能飛起來麼?」
胡不為道:「我的傷不礙事,還能飛。我們快走!他們要來了!」說著,振翅一衝,又飛上半空。先前幾頭老鷹取意奪命,所以幾輪攻擊只向他要害抓啄,胡不為的翅膀幸得保全。
范同酉和秦蘇再不猶豫,疾捷術加身,一前一後,把腳力放開十足,向著左邊急奔。聽見前後四周刷刷急響,衣袂破風之聲不斷,一眾捕快此時也從後面包圍過來。
捕快們遠遠便聽見了胡不為惶急的叫嚷,心中驚疑,一時都放緩了腳步。「是先捉姓胡還是先追刑兵鐵令?這狗頭騙子說的是真話麼?難道鐵令真的被老鷹奪走了?」人人心裡都存了這個懷疑,展目向天空看,那四頭老鷹飛去已遠,不過目力好的捕快仍然可以看見,有兩頭鷹的爪下,的確是抓著青布,隱約像個包裹模樣。
那張大人片刻後也追近來了,他心中也同樣存著懷疑。剛才距離尚遠,胡不為與老鷹的打鬥他沒有太看清,但刑兵鐵令在空中突然出現他倒感覺到了。冷氣一放而收,數十丈外都能感覺到砭骨的寒意。接著,胡不為掉落,群鷹飛離,這其中的關節他卻弄不明白,也說不清到底是姓胡的放出鐵令嚇走老鷹,還是老鷹奪走刑兵鐵令卻放過騙子。
沉吟未決,見胡不為三人正拼了命直向左邊空處逃跑,片刻已拉開數十丈距離,已不及多想,便吩咐道:「朴愈!你帶兄弟們繼續去追姓胡的,狗賊詭計多端,鐵令說不定還在他身上。這次你們不用管他性命了,放手攻擊!死活都有重賞。這邊的事我來處置。」刑兵鐵令一現跡,胡不為的性命便也失去了價值。
當下朴愈得令,帶了三十餘名捕快向左追去。餘下的二十多人跟隨張大人,施符穿過火牆,到那頭與江湖群豪交涉。
胡不為自然想不到,他的一番情急栽贓,竟然收到一石三鳥之奇效,不惟分解了眾官差的包圍之勢,還讓張大人心中生出疑慮,帶同捕快去延阻另一撥敵人,使三人的逃生壓力大大減小。
眾捕快受到陳知府的囑託已經有日,這一番追查刑兵鐵令,動用了西京、江寧府和光州三地的奇案司精銳捕快,可說是志在必得的。因此上,他們決不能放脫任何一個與鐵令有牽連的人與事。那張大人素知胡不為狡獪,騙子的一番叫喊,實在極不可信。然而不管他信與不信,礙於使命,他仍舊不得不前去交涉確認一番。
而這,正中胡騙子的下懷,三撥敵人變成了一撥,另兩撥互相揪扯,豈不爽哉?
三個人拼盡全身力氣,朝著一個方向飛跑。兩名從側邊包圍過來的捕快因落了單,不敢硬阻,拿刀虛張聲勢攔了一下,便讓三人從身旁跑過去了。三人在草叢中左穿右突,不多時便逃出了火焰包圍,眼見著四周蘆葦越來越稀疏,知道已經到了草盪的邊緣,俱是心中暗喜。
後面仍然有腳步聲響,還有捕快銜尾躡著,只是聽起動靜來,已不像先前那樣人數眾多。范同酉把小胡炭單手抱在懷中,一邊跑一邊尋思:「該找幾隻小獸來阻一阻他們才好,這麼不陰不陽的,拖著一條尾巴,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脫身?」此念一動,便不再刻意等待落在後面的胡不為二人,奮力奔出草盪,展目處已看見前方大片方整的農田。
要是田中放有牛羊,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范同酉想著,加大腳力,向前疾沖。
胡不為因受了傷,精神氣力已不如先前。雖拼了命拍動翅膀,到底不像初塑魄時那樣行動敏捷。矮矮的掠著草葉飛行,腦中雜想萬端,一時間聽見身下秦蘇輕輕的落足之聲,心中暗生感激。他知道,秦蘇對他情意極深,就算在這樣危急逃命的關頭,也要伴在他的身邊,不肯多跑一步。
「秦姑娘,你快些跑,不用這樣等著我……我飛在上面,他們傷不到我的。」
秦蘇聽見他說話,仰起臉,卻說:「不,你飛到哪,我就跟到哪,我不走。」看見胡不為一臉焦急模樣,顯然真在關心自己的安危。秦蘇心中一甜,卻又有些淒楚。胡不為身上負著傷,已飛不上高空去,秦蘇如何看不出來?他這麼說,只是希望自己脫離險地。
胡不為急道:「你在下面跑著危險,那些官差一會就追上來了!」
秦蘇道:「他們愛追來便追來,我不怕。我就跟著你,大不了……大不了……」姑娘停下了話頭,原來她想的是:「大不了我跟你死在一塊,那也沒什麼。」話剛欲出口,想到此言太不吉利,便不肯說出來。秦蘇身死可矣,胡大哥卻是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的,他那麼善良,竟連遭誹謗和磨難,日後正該多多享福才是,豈能輕易就死?
「萬不得已的時候,秦蘇當拼了這條性命,讓胡大哥活下來。」秦蘇暗暗下了決心。
日後胡大哥會傷愈,會再遇上一個好姑娘,結婚成親,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他會坐在院子裡,躺在藤椅上給孫子曾孫子們講故事,講他年輕時節,所經歷的種種遭遇。
「只不知,到那時候……他會不會還記得秦蘇?」秦蘇鼻中一酸,再也想不下去了。
空中的胡不為當然想不到秦蘇此刻心中轉的念頭,不過他見識過這個姑娘的執拗性子,知道碰上她認準之事,便是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了。無可奈何,便想:「這些人目標在我,跟秦姑娘和范老哥卻沒有讎隙……只要我甘心受縛,把鐵令交還回去,他們該當不會跟兩人為難吧……」
「可是……被他們捉住之後,他們會拿刀子割人,拿竹籤扎人,那很疼的。而且說不定會死……」胡不為心裡一陣懼怕。死了之後,什麼伶俐,什麼智謀,一點用都沒有了。他再也拿不到白花花的銀子,再也看不到兒子長大……那多可怕!他還盼著小胡炭長大後光宗耀祖,讓他這老子好好爭一回臉呢。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還有什麼選擇?「當真到了萬一之時,你該怎麼辦才好?」胡不為心中煩亂之極。在他潛心裡,是決不肯甘心束手就戮的,數年來幾度生死流離,使他的求生願望變得強烈之極。未到真正死地,他說什麼也不會自棄掙扎,說不定在被擒拿之時,天降奇蹟,會有人來救他也未可知。
兩個人胡思亂想的,便沒再說話。正奔跑間,聽見前方一聲痛楚的呼號,聽聲音正是范同酉。
兩個人臉上同時變色。
「范前輩!」
「炭兒!」兩人齊聲叫喊。秦蘇足下發力,徑直向前奔去。小胡炭還在范同酉旁邊呢,老酒鬼遭遇不測,那小娃娃怎麼辦?胡不為聽見風裡果然斷斷續續傳來兒子的哭聲,心中如被轟雷炸過,一時間哪還顧及什麼生死苦楚,急振翅膀,拼了命般向前急掠。
「炭兒!炭兒!」胡不為驚惶大喊,飛上高處,一投眼,他便看見前方農田裡發生的狀況。
此時中秋過完,秋麥收割已畢,大片的麥田廣闊而平整。然而就這刻間,這一幅平靜的農莊風景已被打破了,一塊巨大的田畝中間,地面上突兀鼓起十餘條粗長的土線,正此起彼伏的激烈聳動,像十餘條巨龍在互相糾纏交織。這些土線行動快極,也不知道什麼怪物伏在底下動作,游弋之時,翻起的泥浪互相拍擊堆疊,竟將老酒鬼身前身後圍成幾道半人高的土牆。
老酒鬼傷得不輕,卻還沒死,他化成了山魈之形,右腿似乎是被擊斷了,鮮血把褲管染得通紅。小胡炭被他雙臂抱著護在懷中,並沒有受傷,但小娃娃受了驚嚇,正在放聲大哭。
「撲!」就在兩人飛趕過去的時候,一條兩尺長的細物又從土裡穿刺出來,揮向范同酉的左腿。范同酉到底是久經江湖,雖然突遭伏擊而受傷,但他的應變能力卻沒有失卻,一見攻擊又到,便抱著胡炭向側邊傾倒,翻滾躲了開去。
胡不為就在這驚鴻一瞥之下,已經看到了攻擊范同酉之物,那似乎是條人的手臂。
「糟了!這是施足孝的殭屍!」
果不其然,就在胡不為得出結論的剎那,一個覆滿濕泥的圓物便從范同酉剛滾過的地面的突兀冒出來。那是一個殘破的頭顱,鼻目俱無,一見范同酉的腳掌從頭上划過,突然暴起,張開森然利牙,一口就咬中了范同酉的腳尖。
又是一個出其不意,如何躲避得開!「啊!」范同酉疼得只大叫。
俗話說十指連心,腳趾尖受傷,這疼痛可比身上其他地方的傷損更要難捱十倍,如何忍得?饒是范同酉性情剛硬,這時候也禁不住面色發青,全身都繃硬了。坐起奮曲右臂,貫勁一拳,將那顆頭顱擊得粉碎。
「范老哥!我們來了!炭兒別怕!」胡不為著急的叫嚷,把兩片翅膀扇得像滾風車一般。敵人是十餘具死屍,這樣古怪可怖的敵手他從來也沒遇到過,胡不為可實在沒有絲毫勝算。然而形勢如此,他還有什麼辦法?兒子正在險地呢,莫說敵人只是十具死屍,便是千具萬具,他也只能飛蛾撲火,一去不回頭。
秦蘇在前方十丈處,默不作聲也正卯著勁急奔。
眼見著距離范同酉還有近百丈的時候,前邊稀疏的蘆葦叢里一陣鐵器聲響,竟然又鑽出數十團黑影來,這是光州知府派來協助張大人的禁軍兵士,接到訊息後從側邊包抄,竟然比捕快們提先到達。
眼見高高矮矮的兵勇提著武器衝出草圍,看見老酒鬼後呼喊著包圍過去。胡不為心中霎時冰涼。對付一群殭屍已經不知勝算幾何,再多來一堆士兵,這哪還有個取勝的道理?鐵定是要完蛋的了。他心中絕望,一時前仇舊恨盡湧上心頭,只想:「罷了!罷了!良善總遭天相棄,這天下人間,是惡人的人間,豈容我這樣的善良百姓生存?!下輩子托生,我再作個大惡人吧,別教這賊老天再戲弄於我!」
懷著一腔憤恨,把手扣在了胸前玉牌上,只待飛到近處,便打開刑兵鐵令,能嚇跑幾個算幾個,實在嚇不走的,父子倆和秦姑娘就只能把性命捐在這裡了。
哪知此念未滅,形勢卻突然急轉直下!十餘具殭屍眼見著眾軍勇鑽出葦叢,跑過來意欲對范同酉不利,竟然同時舍過老酒鬼疾衝上前,十餘條土線並列齊驅,只不過片刻就鼓到了軍士們的腳下。剎那間,泥濤翻卷,幾十條手臂從土中探將出來,屍鳴聲,拔刀聲,呵斥聲,唱咒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殘肢鮮血四處亂飛。
軍士們哪裡想到厄運來的如此突然,被屍群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站在前頭的幾個倒霉兵丁還沒看清敵人長什麼模樣,就被抓得四分五裂。餘人驚慌四散,有學會法術的,便匆忙喝咒給自己和同伴加上防護。
「這是什麼東西?!」
「死屍!這是死屍!」有人看到了從土裡鑽出來的可怖的頭顱和手足,發出驚恐的叫喊。被這未明的恐懼感染,群情開始渙散了,有人奔逃,有人呼痛哀鳴。「啊!會咬人的!救我!快救我!」
「大家跑!快躲開!」
看到這一幕,不惟是胡不為秦蘇大出意料之外,連范同酉都吃驚不小。他瞪著跟士兵們糾纏成一團的屍群,心中荒謬之感頓生。卑鄙無恥的施足孝竟然幫他抵禦敵人,這可是萬萬料想不到的。江湖敗類行事出人意表,實在難以用常理來忖度。只怕這人跟死屍呆的時間久了,腦筋出了問題也未可知。
田中亂成一團。兵士中一個首領模樣的漢子正大聲叱喝著調整隊伍,穩定手下的情緒。在他的指揮之下,軍士們慢慢從最初的混亂中恢復過來了,餘人不再逃散,幾十人聚在一起,開始列陣。那首領頗有軍才,幾個口令喊得清晰而威嚴,十餘名提著長槍的士兵涌到前頭,邊低檔邊有序後退,漸漸列成一線,然後半跪在地上,將長槍後端插在地面阻拒攻擊,壓住了陣腳,另一撥槍兵跟在他們身後,不住地虛刺攢擊。後面學會法術的便給眾人加持玄龜咒和大力咒。十餘名提著朴刀的士兵顯然學過武藝,趁得先前空隙,用過加力加捷的符咒後,分散守在槍兵的側邊掠擊,不讓殭屍從兩翼繞過去。四名法師被眾人護著,遠遠站在陣後,施展火術攻擊。這樣的安排避虛就實藏弱示強,相當高明。
此時群屍也全都從土裡鑽出來了,手劈足踢,來去如風,行動遠比活人敏捷。這些死屍悍不畏死,全不理會劈刺到身上的兵器,著實難以應付。若非兵士們仗著人數眾多,又有長兵之利,只怕早就抵禦不住了。
不過,便是士兵們有長槍頂拒並指揮得宜,也仍舊落於下風,在這些力大無窮的殭屍面前,人力全然不足以抗。胡不為看得清楚,有幾個刀兵揮刀砍入屍軀,稍稍起晚了一些,便讓殭屍砸得兵器脫手,百鍊鋼鍛成的朴刀被砸得彎曲一團,可見殭屍力量之大。屍群中還有一具身長白毛的殭屍,尤其兇惡,他的皮膚與其餘殭屍頗有不同,油黑鋥亮,有若鐵甲,上面覆滿鋼針一般粗硬的白毛,加持過大力咒的士兵掄刀砍在他身上,竟然沒有絲毫傷損。他頂在屍群最前頭,硬抗著三名兵士們的刀槍不斷揮擊手臂,每一輪捶落,刀飛槍折,拳下總有人慘叫受傷。
秦蘇沒心思去看這一場活人與死人的戰鬥,震驚過後,心中記掛著小胡炭,便又繼續前跑。見兩方人馬斗得不可開交,便想繞著圈跑過去,要救下范同酉和小胡炭。未料想,剛奔近戰圈,猛然間聽見一聲尖銳清鳴,懷中驟然大熱,青布包裹劇烈震盪,接著,一條青色長龍飛卷直出,瞬間一射一收,擊破了離她最近的一具殭屍的腦袋!
這下變生不意,在場的眾人又都驚呆了。軍士們心膽俱裂,看見那條青龍飛動如影,殺敵只在瞬息。在空中繞圈子時,連形狀都沒太看清,何敢說與之相鬥?「這下糟糕了,被人伏擊合圍了。」人人心中都想,驚懼之下,原本開始穩固起來的防線又漸有崩潰之兆。
他們只道胡不為三人定是與他們為難的,放出這青龍就為對付他們。一群殭屍本已難纏之極,再加上這條神出鬼沒的青龍,焉能不死?人人心中都生了轉身後逃的念頭,可是驚慌了不過一會,他們便又開始察覺到不對。這條青龍……似乎竟在幫他們解圍,每一次攻擊,都只向殭屍們襲去,卻對軍士們無害,這又是什麼道理?
一時人人迷惑,呆看著青龍上下舞動,穿刺環繞,一隻一隻的將離得近的殭屍頭顱擊破。
秦蘇看到這番情形,當真後悔莫及。兩撥壞蛋反目相戕,正是大快人心之事,她何苦過來干擾他們?讓他們斗得兩敗俱傷豈不甚好?!
然而青龍一出,便不再理會主人的心情了,這條鎮邪靈物得了秦蘇的法力牽引,身軀要比胡不為持有時巨大得多,在烈日照耀之下,熒熒然竟亮如明燈,將四周映得碧綠,沖折轉繞,快如閃電,轉瞬間又有四頭殭屍倒在它的穿刺之下。
「秦姑娘!你快跑!離他們遠些!」胡不為醒悟過來,趕緊大喊。靈龍鎮煞釘感應妖物的殺機而物化,只要釘子離得遠些,青龍便該消失了。秦蘇聽說,忙不迭的提氣向遠處跑去。
靈龍鎮煞釘何等威猛之物,專為辟邪守祟而造,正是死屍們的克星,而殭屍們與兵勇全力對敵,更無暇防備。便在胡不為與秦蘇的對答之時,青龍飛快地曲折來去,只穿首腦,又將六具殭屍打得再無行動之能。這下兵士們的壓力豁然頓減,待得秦蘇跑遠,青龍虛化隱沒,便齊發呼喊,將剩下的幾頭殭屍圍在正中,刀槍齊上,登時砍得粉碎。那具長白毛的古怪殭屍僥倖逃過劫難,見勢不利,直接遁入土中,跑遠去了。
這下場中便只剩下了三十多名兵士和胡不為三人。
一群兵士稀里糊塗,搞不清狀況,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那首領的也是一臉迷惑和為難,剛才一番搏鬥和被救,攪亂了他的腦筋,實在搞不清與秦蘇三人的敵友關係,此時也不知是該上前跟秦蘇道謝,還是繼續執行上意,下令將逃犯擒拿。
兩撥人就這麼各有所疑,僵在原地。有好一晌工夫,誰都沒有動彈。直過了半盞熱茶以後,聽得後面草叢追來腳步聲,而前方田野上,同時又出現了一大撥蒙著面的江湖人物,胡不為的心裡才又再次變得緊張。
他把玉牌摘在手中,決意等危機到來時便打開,全力相拼,拖到什麼時候便算什麼時候,若是胡家父子命不該絕,竟然挺到救兵到來,那是大造化,若不然,玉石俱焚而已。心中既存了死志,便不再有懼怕和顧忌,拍動翅膀,慢慢飛到范同酉身邊,將兒子抱了過來,揩去他的淚水,柔聲說:「炭兒乖,別哭,等會兒爹爹帶你去找娘。」
朴愈領著三十多名捕快鑽出草盪,一眼就看見與兵丁們隔田相峙的胡不為幾人,大喜過望,當即唿哨一聲,眾捕快如狼似虎圍將上去,蓄勁待發,就等長官令下合力將三人擒拿。
哪知就在這節骨眼上,聽得破空聲急,六七枚土粒帶著尖利的風響急射過來,隱隱然竟有風雷之聲,聲勢駭人。眾捕快盡感震驚,不得不騰挪避讓開。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穿上衣衫是官,脫下衣衫就是匪。欺壓良善,無法無天,你們這些狗腿子真算是無恥之尤了。老夫生平最恨的,就是這樣倚仗人勢的狗東西,助紂為虐,比大奸大惡為害更甚,老天瞎了眼睛,容得你們存活,老夫可不容!」
一席話,聽得眾捕快又驚又怒,胡不為三人心生狂喜。
救兵終於來了!胡不為激動得都要淌下眼淚了,扭頭看去,見近百個蒙面人物擁著兩個老頭殺氣騰騰正向這邊趕來,知道正是雲木兩個長老和外舵的賀家莊弟子。只恨不得飛撲過去,抱著兩個老頭兒的雙腿親吻,然後舌燦蓮花,大讚大頌他十天半月。
朴愈聽見來人出言不善,心中極感憤怒。只是現在目的未達,實在不願在這當口另外樹敵,當時忍了怒氣,向走在前頭的兩個老人拱手道:「奇案司捕快奉朝廷之命捉拿欽犯,老先生,請你們迴避!我不知眾位英雄對官府有什麼成見,但請暫時放過如何?我們所辦之案案情重大,這幾個惡賊濫殺無辜,已驚動朝廷,奉皇上口諭,我們要將三名惡賊押解回京。諸位當知此事的要緊,可不要自尋禍端!」
跑在右邊的,穿一身灰布衫的老頭說道:「哦!原來是奉有皇帝的命令,難怪這麼氣焰囂張。不過你卻錯啦,拿竊國賊來壓我,我會怕麼?姓趙的兩個亂臣欺主上年幼,巧取豪奪而得權稱王,又是什麼好東西了?!朝廷?皇上?!哼!哼!我『復周會』的弟兄可不認這個皇上!」
「原來是一群反賊!」朴愈心想,面色變得難看之極。大宋立國,距今不過三十年,天下間有的是專跟朝廷唱反調的前朝遺民。太祖皇帝發動陳橋兵變,搶幼主之權而得天下,向是遺民們作討逆檄文的第一條重罪。此人這麼說,顯然已自爆出來歷了,幫派自名「復周會」顯然便是要反對宋政,復辟前周之治,這些人是決不會與自己和平共處的,這一仗避無可避。
「賊子眾多,硬抗不是辦法,」 朴愈心想,「卻該想個計策拖住他們,等張大人趕過來才好應付。」當下便道:「聽老先生所言,想也是前朝忠義之士。兩位老先生忠於恭帝,我輩忠於當今陛下,雖然所尊不同,然這『忠心』二字,卻不相異。」
「誰與你不相異?」那灰衫老者笑道,腳步不見加速,然而片刻之間已經跨過數十丈距離,剎那就要迎上眾捕快了。朴愈道:「為人臣子,便當盡忠,自古皆然,只是晚輩眾人出生得晚了,沒機會給恭帝當差。我們生來便是大宋子民,自當要為大宋盡忠,老先生豈不正也如此麼?」
「嘖嘖!果然好口才。讓你當狗腿子再合適也沒有了。」那老者說道,「不過氣味有些不對,與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東西談忠心,豈不是比對牛彈琴還可笑?」說話間,一拳遙遞,一點聲息也未聞,然而當在他面前的四個捕快卻突然一聲不吭萎頓在地。
朴愈哪想到這人竟然不吃軟招,說動手就動手,又驚又怒,趕緊喝令捕快們散開。那老者笑嘻嘻的,還在說話:「幾個小狗腿子做我老人家的孫子都還嫌小,還想跟我談什麼道理。嘿嘿!可笑!簡直是異想天開!」
朴愈怒道:「你……」哪知喉頭剛吐出一個字,遠遠見那老兒輕描淡寫向他照面一拳,胸口登時如受巨物壓迫,呼吸不暢,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這人好深的功力!」朴愈大驚,十餘丈外出手,勁力卻瞬息傳到,這功夫何等了得!恐怕張大人來了也不是對手。
「我們撤!」見形勢不利,他當機立斷向捕快們喊道。遇著這樣強硬的對手,今日搶回刑兵鐵令已不可能了,只能先求自保,以後再徐圖計劃。
眾捕快們也見形勢不對,更不猶豫,紛紛抽身跳躍,哪知當空響起一聲霹靂般的震喝,那先前只說過一次話的青衣老者喝道:「想跑?跑哪裡去?!」
「喀隆!」一聲,大地震動,麥田似乎被一隻巨拳當空砸中一般,快速龜裂開,裂口處泥水激濺,如同火山噴發時岩漿沸騰一般,未已,憑空便突然翻起數重土浪,前後堆疊,向著眾捕快們洶湧滾去。
高手用起五行土術,豈是胡不為這樣半桶水所能比的?胡不為既驚且羨,只聽耳中隆隆不息,而大地的震抖更不少停,讓人立足不穩。幾重土牆帶著麥茬草根,瞬間推移過十餘丈距離,所經之處,舊土全被新泥覆蓋。
那捕快朴愈大驚失色,眼見攻擊瞬息就倒眼前,高高捲起的浪濤挾萬鈞之力從上空壓落,直如千尺巨廈傾倒,遮得陽光都看不見了,心中哪還敢生起半點抵抗之念,足下白光一熾,飛身便向遠處縱去。
「砰!」遙遙的一拳,正中背心,朴愈依稀聽到了自己脊柱斷裂的聲響,五臟六腑幾被震碎。喉頭一甜,一口血直噴了出來。就在神智將要熄滅的瞬間,他聽到了一個冷冷的聲音:「給我殺!一個都別放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9s 3.686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