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為面無表情,正斜靠在秦蘇身上,兩個眼睛空空的直瞪前方。賀江洲把他抱起來放到了座上。
等到賀江洲給大家引見完畢,問秦蘇:「你們怎麼來了?」
秦蘇低下頭,道:「我見你好久都沒來叫我,還以為……以為……」
原來,秦蘇他們一直躲在地牢裡,看外面天色漸暗,來道賀的客人漸漸都走光了,可賀江洲卻始終沒有到來。秦蘇滿心焦灼,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變故。她在心裡想了無數可能性,只以為有人攔住了范同酉,不讓他給胡不為塑魂。
這般心驚膽戰的,等到外面敲起三聲梆響以後,她再也捺不住心中害怕,決意帶上胡不為,親自到范同酉面前辯解求情。
在她設想里,定是師傅知道了自己的計劃,特意趕到這裡來作梗,在范老前輩面前說胡不為的種種不是,好讓范老前輩打消幫胡不為塑魂的念頭。所以,從推閘出來以後,她便懷著一腔悲憤的心情,來到了門前拍門,也不說話。只待進去後,與師傅來個面對面的質問辯答。
只是房間裡的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師傅竟然沒在房中,只有三個陌生的老人坐著。這時她又想到了第二種可能性,范老前輩一定聽信了江湖上的傳言,認定胡不為是個壞蛋。因此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當下聽完秦蘇的敘述,房中幾個老人都大笑起來。
丁退笑道:「你把姓范的想得太複雜了。這老傢伙才不會被別人的看法左右行動呢。他毫無立場,毫無原則,等你見到他你就明白了。」賀老爺子和陶確聽他這麼說,也笑起來,連欒峻方面上也罕見的露出笑容。
「老范的那點嗜好,這幾年來只怕更變本加厲了,一個人躲得那麼遠,也沒人管他,盡由他性子來。」
「前些年,我聽說他把自己的院子弄成了酒坊,雇了十幾個工匠天天給他釀酒,門裡門外全堆滿了酒瓮。」
賀老爺子呵呵笑,道:「我跟他說,等他來了,我就把我爹留下的一百六十年汾酒送他一壇……你猜老傢伙怎麼回的話?他托下人跟我哀求,讓我送他兩壇吧,他情願到我莊裡當個打掃的僕役,刷鍋碗也成,要生要死,由我處置……」
「噗—」陶確含到嘴裡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完了!老范酒蟲鑽進膏肓,這下沒得救了……」四個人一起嘆息,想起酒鬼老友的過往種種,盡忍不住莞爾。
「你跟他定的是什麼日子?」丁退問賀老爺子。
「沒說確切日期,老醉蟲說最晚一個月到,算來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看來他已經在道上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到江寧府外面了,秦姑娘你耐心等吧,不會太久的。老醉蟲渴酒渴得厲害,聽說有好酒喝,還不拼了命的跑來。」四個人又大笑。
他們沒有說錯,范同酉的確已經來到江寧府外了。而且還是酒癮上腦,正在拼命的跑。
拼命的逃跑。
夜間山風很大,跑在密林裡頭,根本看不清腳下道路,虧得他負有一身本事,刷刷急行,也沒有撞到樹上或者跌落山坑。他心裡很著急,抬頭看看頭頂,濃密的樹葉遮擋了他的視線,但從些微的漏隙里,他仍然把月亮的輪廓完整的分辨出來了。
一輪玉盆清亮的高懸天上,伴星寥寥。今天是十五,滿月。月華大盛之際,天中陰氣最烈之時。更糟糕的是,現在還是子夜。天陰地煞,陽氣盡消。
「胡—胡—嗚」身後十餘丈處,傳來此起彼落的鳴叫,那些死屍追得更近了。范同酉嘆了口氣,輕身行路不是他的長項,雖然已經給自己加上了豹魂,但這仍然比不上被施了急行術的殭屍。
腦後風聲峻急,范同酉趕緊低頭一讓。一段長物盤旋著從頂上飛過去了,還帶著呼嘯風聲。那是一段完整的手臂,上臂下臂連在一起,彎折著,象個流星錘一般,『啪!』的撞到樹幹上,碎肉四飛。這些破爛殭屍毫不吝惜自己的身體,眼球牙齒,都摳出來當暗器,現在連手臂都用上了。
「哈哈哈!范師父,又找到你了,這次還想跑麼?」遙遙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嘲弄的叫道。
「你老老實實的把口訣傳給我,我幫你把法術發揚光大,這不是很好麼?為什麼非要讓我動手搶呢?這多傷咱們師徒間的和氣。」
范同酉咬咬牙,沒有說話,翻開手掌,月影下看的明白,他的五隻利爪中間,有一隻翠綠的肥胖知了。
最後一隻了,范同酉嘆口氣,伸手到腰間,『啪!』的捏破一個瓶子。一團淡淡的金光,在他掌心中間閃動起來,象一個金球一般,從四面將知了包裹住了。
瞬間,那知了突然膨化,在范同酉的掌間一尺一尺的擴大身軀,它甲狀的皮膚噌噌開裂,顯出蒼黑色的硬皮。透明的薄翼被突拱的脊樑頂分到兩邊去了,頭上垂下蒲扇般的耳朵,兩隻複眼中間,一條曲折的長物飛躥出來,象條長蛇一般擺動。
融了野象之魄的知了,體形之巨,堪與真正的大象比擬。才一息之間,知了融身完畢,被范同酉一腳踢到後面,「罕—罕—」咆哮著,滾入屍群之中,左沖右踩,亂成一團。
兩個追趕之人厲聲怒罵,范同酉再不理睬,只鼓了勁急奔。
又過了半刻鐘,殭屍的低鳴再次充斥耳畔。
范同酉不勝其煩,而喉嚨間一陣刀割似的乾渴更難忍受,心跳加快了,肉尖兒上,有個柔軟的地方仿佛千百隻蟲兒蠕動,癢極難搔,范同酉知道,該死的酒癮又上來了。可他身上除了腰間纏著的一百零八個封魂瓶,再沒有其他東西了。他用了幾十年的酒葫蘆,在壽州時已經被殭屍打碎。
「噗——」身後又是一陣急響。殭屍又迫近過來攻擊。
聲音古怪,范同酉一時分辨不清是什麼形狀的武器,聲音從大面積範圍傳來,似乎此物很大,但從輕微的聲息來看,卻又仿佛很小很輕。來不及多想,他捏破了腰間布帶里,最下層一行第九個小瓶子,同時默念秘咒。
毛鱗介羽蟲。最下一行正是蟲囊。
只頃刻之間,他的背後迅速隆起,從頸項根處一直到臀部,兩長瓣飽滿的半月形之物撐破表層衣衫,鼓突出來,暗淡的微光之中,可以辨出兩片圓物烏黑深沉的質地。
蜣螂之魄。
生出的是兩片極厚的甲蟲殼翅。象兩片合攏的盾牌,護住他的背部肌膚。
他沒有抵禦敵人武器的東西了,只能把蜣螂之魄融入體內。虧得以前沒有看輕這些滾糞球的小髒昆蟲,現在還要依靠生出他們的翅膀來保全性命。
「嗤!嗤!嗤!」如急雨灑落一般,襲來之物紛紛灑灑的落到背殼和身周的草葉之中,發出細密的聲響。隨著一股熏人慾嘔的強烈臭氣鑽入鼻中,范同酉也感覺到了背殼上火辣辣的疼痛。而身邊的草葉,更象被嚴霜打過一樣,迅速枯萎。
「是屍水!」范同酉又驚又怒,暗罵自己大意。這些腐蝕性極強的液體只用不了一會,就會溶穿身上的翅殼,進入他的肌體,最後把他整個人溶爛。「下三濫的東西!」他咬牙切齒的罵,一步大跨,足脛用力,登時象頭大鳥般騰飛而起,衝破了樹葉疊成了重重屏障,躍到了樹顛之上。
月光柔和,灑落在蟲鳴唧唧的大片土地上。范同酉沒有心情欣賞月色,極目遠眺,分辨著方向。他終於看見了,遠處的江寧府城,不夜的燈火把天邊一塊映成了淡紅之色。
「喝!」他喊了一聲,調整身子,一腳蹬在前面的樹冠之上,阻住了下墜之勢,同時借力又躍起了三尺。晚風拂面而來,他唇邊的白須象流水一般向面頰兩側順去。
兩片甲殼以他背後肩胛骨為支點,向兩邊緩緩分開,一層透明的薄翼顯了出來,在月光照射下,星星點點散耀著彩虹的七色光華。他象是一隻徹頭徹尾的蜣螂,振動著飛翅掠空而行。
只是,他畢竟是個人,不是昆蟲。巨大的重量是薄薄的膜翅所承受不了的,他飛得很慢,還要時不時的蹬踏就近枝條,借力彈起。
身下的樹林,『胡——胡』的鳴叫一直沒有停息,從聲音散布的範圍來看,數十隻殭屍已經在自己身子下方合成了一個圓形包圍圈。只要自己不慎落下去,就會瞬間陷入困境。
脊椎的左側,一股火燒般的灼熱之感讓他心神不寧。他知道,沒有完全閉攏的背殼沒能把所有屍水都擋住,到底有一滴從間隙里滲進來了。
這是經過屍門強化過的屍水,比鏹水的腐蝕之力何遑多讓?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滴毒汁怎樣慢慢把他的皮膚燙紅,燙黑,然後燒穿糜爛,燒成一個流出膿水的深坑。他必須找個僻靜的地方清除一下,若不然,腐爛的皮肉會生成更多的毒水,那時再要救治就晚了。
「師傅,你還要飛麼?趕緊下來吧,我是誠心仰慕你的法術,想繼承你的衣缽。」那沙啞的聲音跟在後方,不急不徐說道。
「我帶藝投師還不成麼?有我這樣的人作你徒弟,將來流芳百世,你何樂而不為?」
「住口!施足孝!」范同酉終於忍受不住那人的聒噪,叫罵起來:「漫說我生平不收弟子,就算我真的要收,又怎會收你這個老不死?放著這許多年輕機靈的孩子不挑,卻挑一個欺師滅祖,年紀快和我一樣的糟老頭兒作徒弟,好讓天下人笑話我麼?」
「那都是無知之人的淺陋識見!」施足孝在下面說道,「年輕人有什麼好,懶惰,毛躁,怎能專心學師傅你的法術?我的領悟力,經驗和求藝決心,他們萬萬趕不上的。再說了,老夫我縱橫江湖數十載,朋友滿天下,一旦知道你成為我的師傅,豈不互相轉告,傳成美談?」
「呸!呸!放屁!臭不可聞!比你那些見鬼的死屍還臭一百倍!一千倍!」
「唉,師傅,你明知跑不出去的,何必這樣呢?反正你願教也得教,不願教也得教,怎麼就想不通這個道理,讓我一天好茶好飯的伺候著不好麼?非要選擇皮鞭刀子才甘心。」
范同酉背上疼痛越來越劇,他每一個動作,都引得脅下肌膚錐心的疼痛。這讓他心頭怒火愈甚。「連屍門這樣的邪魔妖道都不願收你,把你踢出門來,施足孝,你居然還有臉來找我拜師,嘿!天下第一不要臉的名號,還有比你老人家更勝任?」
「胡說!」施足孝怒道,「誰說屍門不要我?是我自願跑出來的,我跟常敢當那老兒不對頭,他當了掌門,我自然不肯在他手下聽使喚。」
眼見著樹林越來越密,攔路的藤葛灌木眾多,殭屍們行動很不方便了,施足孝終於把耐心用完。
「堯清,別讓這老頭兒再飛了,叫醒白屍,把他打下來。」
「是,師傅。」一個年輕的聲音回答。
落足之處沒有任何活物。范同酉焦急的向四周快速查看,心中暗暗禱告,哪怕是有隻蚱蜢也成啊。
腳下的樹林閃過一陣短暫的光芒。淡青色的,才一亮起就又滅了。范同酉聽見一個非人的咆哮響了起來,似乎一個人遭受著巨大的痛苦,抵禦不住而發出斷斷續續的嘶喊。
那年輕人在低聲念咒,語調短促悽厲,如怨如詈。
「轟!」的一聲震響,一團龐大的紅色光焰從底下飛躥出來,從范同酉的身前擦過,拖著長長的焰尾射上天去,象一個燦爛耀眼的煙花。
「糟糕!他們喚醒會法術的死屍了。」范同酉心中暗驚,不敢再作直行了,調整身姿,左一下右一下的折行。跳飛了一會,那殭屍竟又判斷出了他運動的軌跡來。便在他腳步踏離樹冠的同時,『轟!』的一下,枝葉紛飛,又一個火球呼嘯著從腳下撲來。
這下來不及躲閃了!范同酉大駭之下身子前傾,同時兩臂豎起來伸向天空,儘量減少被襲面積。背部一陣撕裂般的巨痛,一整片甲翅被齊根打斷了。火球划過身側,帶出的呼嘯的尖聲把他的耳朵震得嗡嗡轟鳴,一時聽不見別的聲音。劇痛過後,他才感覺到了肌膚上強烈的燒灼之感。左邊一側,膜翅已被熔穿,皮膚上也燒起無數了燎泡。
「真該死!」范同酉再也止不住身體的下落之勢,眼見著下面草葉刷刷急響,殭屍行動的軌跡形成數十條直線,齊向他落腳之處聚攏過來,他想:「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此時,在范同酉正前方五里,一間簡陋的草屋之內,另一個人也在這麼問話。
「蔣堂主,桑堂主,莫堂主,連同他們所帶的部屬已經全部遇難。外十八堂現在只剩下十五個堂主了,康香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請你示下。」
九個人恭恭敬敬的低著頭,只敢用眼睛的餘光投向坐在凳子上的一個黑袍老人。
那老人紋絲不動,身子微微前傾,仿佛在陷在沉思中。金線勾繪的繁複花紋,象兩條張牙舞爪的龍一般繡在他兩邊袍袖之上。這說明了他的身份。下遮的斗笠蓋住了他的面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他垂落在胸襟前平靜的灰白鬍子來看,他或許並沒有被這個消息震動。
良久。
八個堂主一個壇主就這麼安靜的等候著,不敢再發出絲毫聲息。房間裡面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十個人仿佛化成了十尊木雕。
燭花『剝』的炸了一下,房間裡微微閃亮。康壇主象是突然被驚醒一般,抬起頭來,輕輕呼了口氣。深沉的暗影之下,漸漸顯出一雙渾濁的眼睛。
他的聲音象是嘆息,柔和又充滿慈愛:「他們怎麼死的?」
沒有人回答。九個人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收斂自己的呼吸,惟恐身上一絲顫動會讓自己顯得比別人醒目。
「林壇主……」老人目光從左到右掃了一遍,定格在他正面的一個黑袍漢子身上。那漢子袖邊只紋著三道曲折的銀線,職司比另外八名紋金線的堂主要低。
林壇主身子震了一下。「屬下……正在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夏宴堂,夏宴堂,嘿!你們這通聯傳訊的任務作得很好啊。」
林壇主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他們死了多久?」
「三……三天……」
「三天。」老人緩緩吐息,聲音聽起來,象一個慈祥的老者正在責備心愛的孫兒:「你作為通聯前五組的負責人,這麼晚才跟我報告,很好。」
林壇主聲音抖了起來,牙間格格作響:「屬下這兩天……正在作清剿外圍的任務,但碰上幾隊扎手的人物,耽誤了一些時間,沒來得及跟先遣隊伍聯絡……」
「噓—」康香主豎起食指,放到嘴邊,阻止住了林壇主的辯解。「你應該知道,這些都不是理由。」
「絞殺外圍是你的任務,通聯前五組也是你的任務。」
「屬下知錯了!求香主開恩!」林堂主哪裡還能鎮定得住,跪倒下來,整個人抖成了篩糠。「念在屬下多年來忠心耿耿,為教主盡心盡責辦事……求香主網開一面!不要把我送進進蟲洞裡面受罰!」
康香主笑了,灰濛濛的眼睛裡面似乎閃過一絲亮色。他柔聲說:「罰不罰你,不在我。我只管督促上報之責,具體怎麼定你的罪,是蟲鳴堂的事情。」
林壇主面色灰敗,哀聲求道:「康香主,屬下斗膽請你……晚些報給蟲鳴堂……屬下以後一定聽香主的話,赴湯蹈火,找機會將功贖罪,求香主法外開恩!」
「我現在不罰你……」康香主話沒說完,便聽到外面林子一陣鼓譟的蛙鳴。
這是警鳴蛙的叫聲,外面出現變故了。
房中眾人一起把目光投向窗外,見一個負責警戒的教徒象只敏捷的猿猴一般,從林木的枝條間縱越跳蕩而來,急沖沖跑到門前跪下了:「稟告香主,眾位堂主,四里外有一隊人正向我們衝過來。速度很快,估計不到一刻鐘就能到達這裡。」
「有多少人?什麼來路?」一個堂主問道。
「數目不詳,正在查探之中,最少不會少於三十人。據……屬下得知,這裡面有相當數量的死屍。」
「哦,趕屍的。」康香主站了起來,仿佛在自言自語。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深沉的夜色,看見遠處的場景。「不知是信鬼呢,還是雅屍……鬼師,屍官……呵,很有趣的故事。」
眾人都不知道他所說的鬼師和屍官究竟怎麼回事,見他立在窗前陷入沉思中,先前說話的那名堂主便吩咐探子道:「你再去查探,分辨清楚他們的目的,速速回報!」
「是!高堂主!」那教徒應了,翻身一個筋斗,重又鑽進茂密的枝葉之中。幾個堂主各司其職,吩咐部屬,只片刻之間便妥善安排了崗哨和防衛人手。
此時四里外的施足孝和范同酉還不知道,前方已經出現了巨大的障礙。
忍著巨痛,范同酉扭轉腰身,伸臂勾住了一條樹枝,終於免了落地被擒的厄運。然而他的好運沒有維持多久,目光一瞥之間,看見樹下一叢旺盛的野茶中間,一個年輕人騎在殭屍身上,冷冷注視著他。年輕人的身邊,一個衣著華麗的高大死屍正在折動雙臂,十個手指如蓮花瓣合攏,僵硬的勾畫著指訣。
「風火動。」
明光驟然而亮,一條火鞭如同活蛇一般,從殭屍掌中飛躥起來,直向這邊急掃,炎熱的氣浪隔遠仍然感覺得到。范同酉大驚,雙足使力一蹬,後仰翻躍撲向另一株樹木。
兩隻腳剛倒掛住一根伸出的枝幹,「篤!」的一聲悶響,仿佛鐵槍刺入木中。粗長的火鞭一下扎進他剛才吊著的位置,火星蓬然炸開。火鞭的高溫瞬間將樹木的枝幹烤焦,黑色的焦塊在一眨眼間便擴到木盆大小。枝幹熊熊燃燒起來,連上空數丈的葉子都不能倖免,被熱氣卷到,快速捲曲乾枯,也燃成火焰。
深夜的林里第一次亮起耀眼的火光。
一擊不中,殭屍又把火鞭卷了過來,范同酉趕緊伸直了腳尖,整個人便向地面急墜。地面上的殭屍登時都伸出手臂,呲著破爛的牙齊聲鳴叫。
「胡——胡——」
可惜,他們的獵物並沒有如願落下來。范同酉身到半空時一個鯉魚打挺,雙臂伸出,十指如鋼錐一般齊刺入樹幹內,扣穩了,生生把身子平拉了過去,象只大甲蟲一般附在樹幹之上。這一下險中求活,又躲過了法術殭屍順勢抽下的第三次揮鞭。
那白屍厲聲尖鳴,把火鞭收短回去,又換了個指訣。
這次指訣比『風火動』要複雜得多了,用時也久。范同酉得空連縱出七八丈外,偷眼回視時,正看見殭屍把雙掌十指箕張開來。「啪!啪!」的火星炸裂之聲,六七隻頭羽俱全的火鳥翻飛著猛衝出來。
范同酉心裡發苦。火鳥!這殭屍能將火焰幻化成型,功力已經很高了,他生前定非無名之輩。跟這樣棘手的敵人打仗,一向是范同酉要竭力避免的事情。可是,今夜局勢卻不由他掌控,他沒得選擇。
困局。正如棋坪爭鋒,對方的車馬已經迫臨城下,他除了應戰再沒有別的出路。
沒法子了。看見幾隻火鳥焰色由紅轉青,明亮異常,嘶叫著向自己撲來,范同酉知道必須硬抗了。成型的火禽火獸,鎖定敵人之後便再不放鬆,除非敵我之中有一方消亡。
「啪!」忍著心痛,范同酉捏破了第一行第三順位的瓶子。
這是避火猴之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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