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霜被這尖銳的話語譏諷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連人都站不穩身子踉蹌了一下。
她前三十多年,都被嫡庶二字壓得喘不過氣來,一直伏低做小討好所有人,生怕行差踏錯半步。
自從夫人病逝後,府上一應吃穿用度,包括下人待她的態度,都與主母無異,就令她逐漸飄飄然了,她便也覺得自己就是這侯府的女主人了。
直到這會,她像是被人打回了原形,赤裸裸地告訴眾人,她差一個名分,她還是那個乘小轎入後門的姨娘。
這無疑是把她的臉面丟在地上踩,這叫她如何甘心!
唐氏赤紅著眼,惡狠狠地看向眼前這對主僕,一個上了年歲的僕婦,一個痴傻的小孩兒,外加一個來歷不明的醜八怪。
便想讓她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休想。
「沒證據又如何!在這姜家,如今便由我說了算,給我將她拿下,打死了丟出去。」
唐氏已經有幾分失態了,這次她看向的不止是那些僕婦,還有她帶來的幾個家丁,她的眼中閃過陰狠,朝他們使了個眼色。
這回連盧媽媽都有些慌了,不是她多擔心沈珏,而是怕連累了姑娘,可這會上哪去找外援啊。
姜幼宜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她的眼睛被蒙住,小手卻緊緊地攥著他的裙子:「是我,是幼幼的錯,不要抓玉姐姐。」
都是因為她,玉姐姐才會去嚇唬二姐姐的,不該抓玉姐姐,應該罰她才對。
一人做事一人當。
她掙扎著仰起頭,使出吃奶的勁推了推沈珏:「玉姐姐,你快,快跑。」
小女孩哪有什麼氣力,推了好幾下,那人也是紋絲未動的。
沈珏忍不住被她給氣笑了,膽子真是比貓兒還小,怎麼教都教不會,他好笑地抬手用力捏了下她肉肉的小臉:「再說跑,把你先丟過去。」
姜幼宜疼得往後躲了躲,小聲嘀咕了句好疼。
那邊唐氏見這二人還在嬉鬧,半點沒將她放在眼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不行,她恨不得自己掐死這二人。
眼見那幾個家丁圍了過來,沈珏依舊神色不變,只抬眼看向唐氏淡聲道:「既是姨娘不懂規矩,那便讓懂規矩的人來。」
「你這是何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沈珏扯出個淺淺的弧度:「既說我行兇,又無證據,那便請京兆尹來決斷。」
「京城,有京城的規矩。」
他眉眼微抬,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唐氏渾身一僵,唐家不如姜家顯赫,她又只是旁支庶女,很多的見識都是入了姜府從夫人那聽來見來的。
她敢在府上耀武揚威,也不過是仗著侯爺的寵愛與手中的權勢,卻不敢出了這扇門。不然也不至於入京這麼多月,除了本家的往來,鮮少應承其他人家的交際。
更別提是官府了,若是被外人知曉,那丟的可不止是她的人,還有整個姜家的臉面,到時侯爺再寵愛她都無用。
但她也不可能被一言二語就哄住,仍強撐著道:「休得胡言!這是家事,何須勞動官府。」
「何況你一個小女子,如何能尋到京兆尹。」
但,但動靜都鬧這麼大了,雲水怎麼不見人影,難道
她剛四下去找雲水,就見一個婢女神色匆匆地跑了進來:「姨娘,姨娘出事了,門房處有人來報,說是有官差上門,尋主家過去問話。」
唐氏的臉色陡然一變,她從沒想過要把事情鬧大,她只是要給琴兒報仇,這,這可如何是好!
她看看報信的婢女,又看看周遭等著她命令的下人,再看看那猶如羅剎鬼魅的少女,只覺得眼前一黑,她真的完了。
刺骨的穿堂風,自廊下襲來,一股寒意瞬間遍布全身。
丫鬟緊緊扶住踉蹌的唐氏,焦急地在她耳畔輕聲喚著:「姨娘,姨娘。」
好在,沒等她真的昏過去,院外就傳來幾聲輕咳:「真是熱鬧。」
眾人聞聲看去,就見一身披銀灰色大氅的少年由小廝攙扶著,他半披著長發,面色蒼白雙眼卻極為有神。
他的眉眼與姜幼宜很像,都是偏圓的杏眼,可在他的臉上就帶了幾分清雋寡淡,使得他看人時有種陌生的疏離感。
姜幼宜最先反應過來,驚訝地喚了一聲:「大哥哥。」
等出聲後,又立即捂住了嘴巴,抓著沈珏的裙擺,怯生生地往後躲了躲,她怎麼忘了,不能打擾大哥哥養病的。
而後一旁的盧媽媽也跟著回過神來,快步上前扶著來人:「大郎,你不是病著嗎,怎麼這會過來了。」
姜世安抬手又咳了聲,搖著頭道:「我若不來,這家只怕是要鬧翻天了。」
他說著看向唐氏,語氣溫和帶著笑道:「姨娘先回去吧,一會我自會去應對官差。」
這讓唐氏不免輕舒口氣,趕緊擠出個笑來:「今日可多虧了有大郎在,不然我這一介婦孺,還不知要如何應對。」
說著還瞥了沈珏一眼:「此人便——」她猶豫了下,略有不甘地道:「便交給大郎處理了。」
姜世安依舊是笑:「不然呢?還由姨娘無憑無證,闖進五妹妹的院中胡亂抓人不成?」
明明是溫柔親和的言語,卻讓唐氏無端冒起了一身冷汗。
「大郎,我,我不是,我是」
「姨娘不必與我解釋,我會將今日之事,如實告知父親,父親自有決斷。」
唐氏這回是真的愣了,大郎君平日都宿在學堂,兩人打交道的機會不多,她倒也想像養姜世顯那般,將人養成個紈絝二世祖。可惜侯爺對這長子尤為看重,還將人放在外祖家照看,她的手自然伸不了這麼長。
她就改以討好的法子,自己不適合出面便讓女兒去,四時八節的禮從不拉下。
平日見面他也都是客客氣氣的稱她姨娘,對侯爺將管家事宜交給她,他也沒半分意見,她就以為這是個沒脾氣的主,已將他給哄住,對其失了戒備,沒成想這竟是個笑面虎。
唐氏頓時眼眶一紅,柔柔弱弱地便要扶額暈過去:「大郎」
可姜世安連看也不看她,只側目吩咐下人:「去請個大夫,送姨娘回去。」
而後不論唐氏說什麼做什麼,都直接被旁邊的婢女給架走了。
至於院中那些僕婦與家丁則被護院押了下去,皆杖責二十罰月銀半年,嘈雜的小院才重新恢復了平靜。
姜世安輕輕地掃過那少女,目光中有探究也有思慮。
他並不是此刻才注意到他的,方才他早早就到了,在外觀察了許久,他還是頭次知道姜幼宜身邊多出了個身手如此厲害的婢女。
最重要的是,這少女看著一點都不普通,身上有股他說不上來的狠戾。
他厭煩唐氏犯蠢攪得家宅不寧,又怕眼前是個更不安分的。
他正思索著,就見少女身後探出個小腦袋來,小女孩穿了件普通的小襖,頭髮剛睡醒還來不及梳,只松松垮垮地扎著兩個揪揪。
她看著想與他說話,可目光又有些退縮。
姜世安便想起香梅說的,再看這冷清破敗的小院,就知道唐氏母女這次是有些不像話了。
他輕嘆了聲氣,也想與妹妹說兩句,但剛一開口喉間又傳來股癢意,不得不側過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咳嗽聲生生讓姜幼宜想上前的腳步停下了,不得不隔著遠遠的,很大聲地道:「大哥哥,生病了,要好好休息哦。」
而後他就看到那少女,低頭兇巴巴地與姜幼宜說了句什麼,對方立即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少女的手臂。
還將腦袋貼在了她的手臂上蹭了蹭,那股依賴的勁兒,似乎生怕一鬆手,人就會跑了一般。
他以前應當也見過小五這般依賴自己,可從什麼時候起,她看他的眼神只有膽怯了呢。
姜世安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想要抬起,但對面的小女孩已經沖她揮手了:「大哥哥,幼幼去吃小包子啦。」
稍一晃神,便看著姜幼宜的小手被另一個人牽著,親昵自然地從他眼前走過。
而他抬起的手只能虛空地握了握,捏緊,落下。
他聽見自己用一貫溫和的語氣柔聲道:「好,天涼,進屋去吧。」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底似乎莫名空了一小塊,那是種他從未有過的失落感。
等到人已進了屋,周叔才小聲上前地道:「郎君,這女子來歷不明,還牽扯著二姑娘受傷一事,不如讓小的將她處置了。」
姜世安聽到裡頭傳來小女孩咯咯咯的笑聲,頓了下,才緩慢收回目光,抬腳朝院外走去。
只丟下一句:「不必了,就讓她繼續照顧小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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