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連環公司。傍晚。九點四十五分。
在這個大多數員工都已經歸家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刻,身為董事長的墨笛仍然伏案在桌,處理著一疊又一疊的文件。這家能源公司的主要上市方向是新能源在社會中的各種應用器具,涉及面可謂是相當的廣,需要決定的方針也自然少不了。哪些利益時可以動的,哪些利益是暫時不能觸碰的,應不應該和政府機構進行合作研究,如果應該的話,利益分配又該怎麼搞……
這些問題已經不是用單純的「技術」可以解決的了,墨笛知道,眼下的九連環公司正處在一個「鯉躍龍門」的當口上。一旦他們收到了哪怕一份來自政府機關的正式訂單,企業的形象和信譽都將被大大提高,從此便能在江浙一帶站穩腳跟,躋身「一流企業」之流。也正因如此,無數勁敵終日燒香拜佛,盼著他們早點兒倒閉,暗中使點兒絆子什麼的簡直是家常便飯。商人之間的競爭是真正的競爭,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有半點同情的成分。你弱小,就只能被吞併,這是商界不變的鐵則。
對此,墨笛既不抱怨,也不厭煩,只管自己一份一份地瀏覽著好像永無止境的文件,認真思考,寫下提案,然後再拿起下一份。他的眼神永遠那麼可靠,沒有絲毫崩潰的跡象;他的腰板永遠坐的那麼筆挺,沒有半分疲勞的態勢,這種工作狂魔給人的印象就是……哪怕繼續坐在這張椅子上十天十夜,他都不會因為過度勞累而倒下。
「……」毫無徵兆地,墨笛停下了手中的筆。他如有所感地抬頭,卻見視線里突然多出來一個人,正大刺刺地坐在他對面,坐在那張專門為客人準備的高背木椅上。
「嘿嘿嘿……」尹族不懷好意地笑了三聲,「好久不見了,我的老朋友。」
見來人是尹族,墨笛便再次埋下頭,在文件上勾勾畫畫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將他當回事兒,「如果你在五分鐘內還解釋不清楚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就準備好收律師函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比那個姓葉的警察還要討厭。」尹族用手指扣了扣桌面,發出一連串惱人的噪聲,像極了一個為了吸引老師注意而大聲喧鬧的頑童,「是你讓他來找我的?找我就找我吧……你居然還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他了?這未免有些不厚道吧?」
「我配合警察調查案件,是公民應盡的義務。」墨笛一本正經地答了一句,又將手上那本文件放到了左側的文件堆里,接著從右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本,提筆便寫,「不僅如此……我的力量、覺悟、智慧和堅韌都是那位警察不能及的。如果你接下來想用對付他的方法來對付我,通過一系列的詭辯和偷換概念來動搖、摧毀、改變我的三觀……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說了,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哼,你這傢伙會不會說人話啊……」尹族悻悻地抱怨了一句,卻真的將自己接下來打算說的東西都給掐掉了。
墨笛和葉鷹不一樣,他的正義更深刻、更廣泛、更真實。九連環公司便是他實行自己正義的渠道和方法,通過研製便利環保的新能源和新產品,墨笛在無形之中守護了社會的很多東西。他們公司產生的一系列連帶產業給數不清的人提供了上崗機會,新能源本身的產品更是流入社會,為環境保護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從這個角度來看,他保護的人,遠遠比葉鷹用雙拳保護的人更多。
因此……區區三言兩語的詭辯,對他就未必有效了。這麼多年交集下來,尹族對墨笛也有個基礎的了解——凡是他認準了對的事情,就一門心思地去做,不會再回頭了,你就是巧舌如簧到把天說破都沒用!
他從口袋裡掏出來一隻小小的翡翠戒指,「啪」的一聲,拍在墨笛面前。
幾道綠色的光芒從戒指中心迸射出來,在空中交織變換,最終組成了一個少女的投影。
「那個……嗯……你好,我叫伊斯特爾?丹?佐拉艾爾。」見墨笛放下筆後仍是一臉平靜,丹不由地有些緊張,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是原獵魔人教團,佐拉艾爾家族的……」
「我知道。」墨笛用一種陳述公理般的鎮定語氣打斷了她,轉而向尹族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反觀尹族,不驚反笑,也用「我想做個好人」的神色淡然回之,「什麼什麼意思?我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意思意思,你懂我的意思吧?」
「如果你非要和我扯淡的話……恕我公務在身,就不奉陪了。」
「嘿嘿嘿,別呀,老朋友好久沒見了,不就開兩個玩笑嘛,你這傢伙忒不識逗了。」尹族見他桌子上確實壘了不少文件,也不好意思繼續扯下去了,趕緊進入了正題,「好吧,講真的……我想讓這孩子跟著你。」
「……」墨笛微微挑了挑眉毛,神色卻依舊沒怎麼變,「跟著我?理由?」
「這個嘛……這孩子身上還背著份家仇沒報呢,她像找個人來幫她報仇。但你知道的,我嘛……這個,得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務,平時也沒有多少時間。」尹族沖墨笛擠了擠眼睛,特意加重了「各種各樣的事務」這幾個字的語氣,而後者很明顯也get到了他的意思,沖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想來想去,還是來找你比較合適。」
「這倒是有意思了,什麼亂事兒都往我頭上甩,吃准了我好欺負是不是……啊,丹小姐,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在針對你。」墨笛講完了前半句,又覺得用詞稍微有些不妥,便趕緊向懸浮在天上的丹道了句不是,這番舉動反倒是透出幾分成熟男性的周全來,讓丹一下子憑空生出不少好感,「我這兒也有不少事情要處理啊,你怎麼不把她交給老王呢?他帶小孩也挺有一手的不是嗎?」
「是挺有一手的……你回想回想,老王的學生最後都什麼下場?」尹族似笑非笑地問道,「老王本就是我那位老祖宗的親傳弟子,按輩分排,我受了我家老祖宗的一百件神兵真傳,該算是他的師弟。他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嗎?」
「那……老莊呢?」墨笛口中又蹦出來一個人名,但還沒過幾秒鐘,他又連連搖頭,「算了,老莊沒有工作,估計養自己都養不活。那傢伙本事大得很,快通到天上去了,卻對人間的種種都不怎麼在乎,只管自己放浪形骸地活著……小姑娘跟了他,要報仇可能就是下輩子的事情了。」
「還有最後一位……我們的『大老師』。」說到這個外號時,墨笛終於放下筆,將身子完全攤在了木椅上。望著天邊那輪若隱若現的勾月,墨笛嘴角露出一抹莫名無奈的苦笑,眸子裡頭一次浸透出幾分不堪回首的意味。丹只覺得一股史書般的厚重感撲面襲來,從他黑色的瞳孔中,她看見了一個古老國家五千年的滄桑變幻、風雲匯聚。乍看之下,墨笛走在了這個時代的前沿,但他的眼神卻分明在闡述著一種疏離感和陌生感。
這不是他的時代,他也不該屬於這兒。
「大老師啊……他躲在安吉的某所高中里,給孩子們上當年他弟子編出來的那幾本書呢。」尹族聳聳肩,旁敲側擊地問道,「墨笛,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連大老師都放棄了。真的,那可是大老師啊!當年那麼堅韌不拔、滿懷信念的一個人,他都對這個時代的人放棄了。正是因為覺得人們無可救藥,亦不值得救贖,他才選擇像老莊那樣退隱山林,找個學校教教學生,過平淡的日子。他的畫像和當年說過的話依舊流行,但他的精神卻已經死了,恪守仁義道德的人越來越少。
但是你,墨笛。你的信眾在傳承中逐漸消退,你的經典在各式各樣的潮流沖刷之下失去了光芒,被作為『過時』的東西隨意拋棄。按理說,你的影響力和大老師沒得比,最多也僅僅是作為一個陪襯式的人物,在諸子百家的星辰中稍微閃了兩下光而已,很少有人會花時間去研究一個配角。可是,現在……大老師放棄了,你卻還在苦苦堅持,還想要把人間變得更好。」
「告訴我,墨笛,為什麼?」
……
「這個孩子,我收下了。」墨笛沒有回答尹族的問題,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見此,尹族也懂的見好就收,不再多說。他深知墨笛的性格究竟如何,這樣的規勸能起到的效果實在不大,全當是好友對好友的訴說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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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尹族離開後,墨笛便帶著丹去了公司的十五樓,用他的話來說,「雙方必須事先大致了解對方的目的,才方便日後的長期合作。」眼下,他正是要將這間公司內部最最重要的機密給她看,也算是表示了自己這方的信任。
在經歷了指紋識別、聲音識別和虹膜識別這三道電子鎖之後,大門緩緩拉開。
丹不禁捂住嘴巴,驚呼了一聲。
這是一間巨大的車間,高八米,一眼望不到盡頭。數不清的機械臂正在上下操作著,雕琢著一幅幅人形的高科技機甲。電火花一串串地濺射開來,跌落在深不見底的工廠中。這些機甲的體型各不相同,從對人級別到對怪獸級別的應有盡有。有些太過高大的,就拆分成幾個部分進行組裝,依舊是有條不紊。這兒仿佛一個碩大的兵工廠,光看那些機甲身上攜配著的火器,丹都能感受到些許戰事將至的血腥味和火藥味。
「你……你到底想幹嘛?」她結結巴巴地問道。
「孩子,我問你一個問題。」墨笛瞥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發問道,「如果,有一天,尹族,或者別的什麼超能力者突然發瘋了,叫囂著要引爆秦山核電站。我們需要多少兵力去阻止他?」
「嗡嗡」的響動聲傳遍了整座車間,仿佛一個篤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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