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二節下課。眼保健操過後。
「哦啦啦啦啦啦啦啦!下節又是體育課啊!」張虎祥像毛利野人一樣跳到板凳上,捶胸跺足,再次將全班的氣氛又給帶動起來。見此盛況,男生們再度掏出藏在桌子下面的足球、籃球、羽毛球,像戰士沖向高地那樣從樓梯上躍下,「咚咚」之聲不絕於耳。尹族更是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的同桌化身為一道黑旋風,不消十五秒鐘,便從教室里徹底匿去了身影,這會兒應該像野馬那樣在操場上撒歡了吧……
相比於男生的興高采烈,女孩子那邊的氛圍就明顯要低迷一些了。雖然不用上接下來的物理課是比較輕鬆,但是……她們連走下四樓都嫌麻煩,如果能下個雨什麼的,在室內上上體育課那就最好了,可以借著自修的名義趴在桌子上睡覺。
「不,不不不,這是什麼情況?」目瞪口呆了幾分鐘後,尹族終於從座位上蹦起來,望著幾乎已經空空如也的教室大聲吐槽道,「你們是高三對吧?我沒有搞錯,你們是高三對吧?浙江省前幾年進行了高考改革,按理說,你們在四月份還有一次物理要考的對吧?對吧?對吧!這個點兒還有體育課可以上就已經夠奇怪了……一天有兩節體育課是什麼鬼?高一都不會有這麼輕鬆的課表啊喂!」
「有啥好奇怪的……就是正常的課表調動啦。上次我們物理老師占了一節體育課,這次就該輪到他還了。那老頭一直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之前占課也從來都沒還過,所以這次,大家乾脆一下課就先溜了。過會兒等他到教室之後,看到一屋子都沒人,自然也就沒辦法上物理課了吧。」應歡慢條斯理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邊解釋道。
尹族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現在的學生,對老師都這麼不尊重了嗎?」
「其實也還好……主要就是那老頭兒又古板又刻薄,沒事兒還老愛嘲諷我們,說什麼你們去考物理就是『重在參與』,沒人能考出像樣的成績。久而久之,班裡的同學對他有了牴觸情緒,也就不怎麼把他當回事兒了。」
「他是在激你們奮發上進啊……」說到一半,尹族說不下去了,終於還是將千言萬語掐斷在喉嚨里,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低聲抱怨道,「你們這些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
「你指望一群念高二的孩子多懂事呢?」應歡聳了聳肩膀,一臉無奈的表情,好像她不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員似的。
……
和上午一樣,男生們再次撒開腳丫子,在球場上前後奔走起來。有時尹族不禁懷疑他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好的體力上午下課時,明明個個都累的跟什麼似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這才過一個中午,每個人身上的勁道就回來了,幾乎是在用奔向食堂的速度踢球。尹族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獨屬於青春的活力,再回想回想自己的情況,不由地嘆了口氣,感慨青春易逝、時光不再。
應歡沒精打采地跟在他身後,哈欠連連,恨不得找個地方倒頭就睡。
看她這種精神狀況,尹族也不好意思問她怎麼了,只得把她安頓在上午的老地方,隨即便轉過身去,向自己的目標發起了大膽進攻。
可能是因為上午跑了太長時間,虎妞在這節課上並沒有選擇跑步,而是找了個僻靜點兒的跑道上坐著,把手機放在兩腿 之間,敷衍了事地遮擋一下,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來點去。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環抱著膝蓋,眼神呆滯得像陳年的木頭。這個點兒還上體育課的班級不多……四下望去,也就十班這獨一份兒,男孩子們的吵鬧也蓋不住整片操場上安靜的大氛圍。虎妞一個人坐在跑道上,顯得有些孤零零的,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和她沒關係。
走進了看,尹族倒是覺得她還挺耐看的不同於應歡的小巧精緻,這個姑娘的身材很高挑,四肢也比較修長。尤其是那雙長腿,隔著緊繃的牛仔褲,將虎妞窈窕有致的身形襯托得更加曼妙,很容易就給人留下一種名為「青春麗質」的印象。她裸露在外的脖頸也是小麥色的,這樣的膚色清晰地告訴了來人她在運動方面的自律和堅持,一打眼看過來,容易將她歸結到元氣少女的類型里去。
至於容貌嘛……傾國傾城倒還說不上,但也能hold住她的身材,有點兒像那種溫婉可人的湖北美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神是凝固的,沒有半點靈氣可言。
見到尹族朝她走過來,虎妞略微抬起腦袋掃了一眼,便再次將視線轉移到了自己的手機上。其實她也沒什麼重要信息需要去看,但就和大多數沉迷於點手機的低頭族一樣,這裡點點,那裡點點,時而刷新一下微博,時而在貼吧上看別人吵架,用以消遣時間而已。結果,這麼東消遣一下,西消遣一下,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就這樣從指縫中溜走了……
尹族不知好歹地在她身旁坐下,沖她友善地笑了笑,卻只換來後者一個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嫌棄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坐過來幹嘛?」。虎妞皺了皺眉頭,往旁邊挪了一點兒地方,別過腦袋去,繼續看他的手機,全當尹族這個人不存在。
嗯,坐下了,然後呢?
在一陣長久的尷尬之後,尹族不禁心中一顫,突然發現了一個重大的失誤由於心之鎖的限制,自己必須儘可能保持和女性的距離,平常見了女孩子都是能躲就躲,更不要提和她們主動說話了。長此以往,他早已經失去了和異性 交往的正常能力,此時竟然連個開場的話題都找不到!
女孩子喜歡聊什麼呢?
他看了看像松鼠一樣坐在操場西南角打盹兒的應歡,百思不得其解,遂決定從那個百試百靈的話題開始說起。
「今天天氣真好啊……」他如此感嘆道,
……虎妞用看神經病般的眼光瞥了他一眼,再看看這陰沉沉的天空,不禁又往遠處挪了一點兒,好像尹族是某種傳染性極高的污染源一般,湊近了就會被他身上的病毒和污穢感染到。
「如此明媚的月光,走夜路也不會迷失方向呢。」他眯起眼睛,用一種品味心靈雞湯的語氣緩緩說道。
虎妞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僵硬,她指了指天上,用一種跟智障說話的語氣提醒道,「現在是白天,太陽還沒落山呢。」
「總有地方會是晚上的。」尹族故意將坐著的姿勢調整的稍微帥氣一點,好像這樣就能使這場談話變得不那麼尷尬,「聽著姑娘……你現在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拐點兒上,我能感覺到,環境對你施加的影響和你自身的成長正以某種快到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撕扯你、改變你。一個弄不好,你就可能會變成這個世紀有記錄以來最大的罪犯,也可能會是拯救無數人於水火之中的英雄。」
「……你腦子沒病吧?」虎妞被他這一通莫名其妙的說辭硬是逗笑了,其實這也不怪她,要是任何一個同學一臉嚴肅地跟你說以上這通話,你也得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想要什麼聯繫方式之類的可以直說哦,不過我估計你也對我沒什麼興趣,畢竟是從大城市裡來的嘛……又或者,你是想把我騙到賓館之類的地方去,來點兒什麼刺激的事情?如果是的話……你就直截了當地說是,我們可以跳過你追求我的那段,直接上賓館去,也好給你省點兒錢。」
她的語氣輕佻得讓尹族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高二的女學生,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操場上,男孩子們的喊叫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可不知為何,尹族總感覺那兒熱烈的氛圍到了他們二人身旁時,便被隔上了一層莫名的高牆,讓他有種疏離感。
「你說什麼?」他盯著虎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問道,語氣里卻有種發自內心的、無比懇切的心痛。可這些落在後者眼裡,卻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只是換來了她一個輕浮的笑容。虎妞偏過身子,有意無意地將後背暴露給尹族看,語氣也是陡然一變,好像一個接客多年的風塵女郎,「我背上還有個玫瑰紋身哦,穿了衣服可能看不出來,但我自己覺得還挺有味道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沒有什麼到時候,我不會約一個十九歲都不到的姑娘去賓館的!」尹族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聲疾色厲地小聲呵斥著,話語裡隱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虎妞……林小虎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你還沒有成年啊!」
「又來了……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我是為你好,你不該這麼墮落下去,吧啦吧啦……」虎妞不耐煩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說話的腔調卻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變得粗暴而又激烈,「你們說來說去就這麼幾句話,都不嫌煩的嗎?你先前像個傻子一樣來跟我搭訕,最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把我騙上床嗎?那是你們男人的通性吧。怎麼,就因為別人比你快一步,你就覺得我這個人很噁心了?反正玩過之後都是要換人的,像你這樣大城市來的少爺,沒有必要斤斤計較這種事吧?」
「道德敗壞又怎麼了?去過多少次賓館又怎麼了?我自己覺得高興不就好了嗎?你小子跟女生開過房嗎?很爽的哦!說到底……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話都是扯淡啊!」虎妞突然站起來,對著尹族聲嘶力竭地高聲喝罵著,似乎將周圍的一切全都無視了,「我的父母……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們根本不配成為父母!既然如此,怎麼使用我的身體,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
出乎意料的,尹族沒有生氣,也沒有再搖頭,只是靜靜地看著虎妞的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虎妞才從這種狀態中回過神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四下望望,卻發現稍微離得近一點兒的人都看著自己。由於她方才的一番豪言壯語,同學們看她的眼光中都含著或是含蓄,或是暴露的鄙夷,這種鄙夷讓虎妞不禁愣了幾秒鐘,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東西。
她有點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呡緊嘴唇,最終還是沒有哭,只是轉過身去,想從這些令人窒息的目光里逃開。
「虎妞。」就在她抬腳的瞬間,尹族突然平靜地叫住了她,問道,「你……是不是有狂躁症?」
聽聞這句話,虎妞的身體猛地一顫,她加快了腳步,像逃一樣地逃離了尹族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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