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天氣陰霾,風雨交加。
也不知是不是遭到了某種神明的詛咒,每當雙數周,學生要回家的當口上,總是會有風雨臨門,從細思小雨到瓢潑大雨都有。由於學校的面積不夠大,廣場上一次能容納的校車也有限,只得分批次進來,廣播站會按批次叫號,往往是家離得近的同學越先上車。而號子比較晚的呢……就只好站在廣場的空地上等,有時大風大雨,一排學生撐著雨傘、披著雨衣立在那兒,景象頗為壯觀。
除了家特別遠的,大多數學生都不願意放過這個回家窩著的機會,諸如張虎祥之流,早早地在周五上午就領了車票,哼哧哼哧地趕回家了。然而尹族就比較特別了,他家裡平常就只有阿九一個人,現在阿九都住在學校里了,他還回去幹嘛……
應歡也沒有選擇回家,內部原因很複雜,但用簡單的話來概括就是——她家裡沒有活人,回去也是守空房,沒啥意思。雖說她還可以去超自然調查部見見公孫智,但一來,就這麼一天半的功夫,見了也沒什麼話好講;二來……公孫智最近正在忙葉鷹失蹤的事情,有沒有時間去理她還是個未知數。這麼一盤算,應姑娘還是放棄了心中那點兒小算盤,老老實實留在學校里了。
……
應歡望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不禁愣了會兒神,那雨點撞擊地面的聲音仿佛有一種來自遠古的魔力,使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事情,沉浸在這最早的音樂聲中。天空是灰濛濛的,布滿了烏雲,卻並不顯得壓抑,空氣中充沛的水汽讓人有种放松的感覺。雨水不緊不慢地落著,落著,在空中交纏、變幻,化作一道一道連成一片的水幕,沖刷著地面上的污穢。遠處的群山和幾座稀稀落落的農屋都安靜地沉睡著,融化在滴答的雨聲里。而近處,幾株高大挺拔的橘子樹就在窗外招搖著自己的葉子,生意盎然的翠綠色與晦暗的天際形成一組有趣的對比,暗含著某種博大包容的意味,並不顯得突兀。
少女的目光轉移到橘子樹上,其中竟是透露出幾分惆悵的意思——這些樹就立在教室窗邊,每天看,每天看,本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但現在畢業在即,它們仿佛一下子成了一種即將售罄的稀缺資源,承載著青年人滿滿的回憶。
「啪!」坐在她旁邊的尹族捲起書本,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少女的腦袋,又把她從萬千愁緒中給打了回來。
「好痛!」應歡正想事情想的入神呢,突然遭此當頭棒喝,自是來不及反應,身體本能地一縮,雙手捂住腦袋。回過神來之後,她恨恨地看向尹族,咬牙微嗔道,「你幹嘛又打我?」
「別走神啊。」尹族用左手一下一下敲著手中的書本,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賊笑,似乎是在為終於找到一個正大光明敲別人腦袋的差事感到高興,「一張好端端的數學試卷,才做了一半都不到,怎麼就開始胡思亂想了呢?按照你這種速度去考試……高考試卷一發下來,你連八十分都考不到。」
「我……」應歡本欲反駁些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把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只是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為什麼我也要補習啊,周六早上,好不容易煩人的室友都走光了,本來是要睡到自然醒的……」
「啪!」尹族又大義凌然地拿書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正色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早晚變成七十多公斤的大懶貓!該睡覺的時候玩手機,該學習的時候又犯困。你看看那邊的虎妞,人家同屬貓科動物,精神頭兒比你好多了!」
教室的另一頭,虎妞和阿九並排坐著,前者正在專心地寫著一張物理高考卷,而後者則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落筆的動作、神色,秀眉微蹙,似乎若有所思。開始時虎妞還有些緊張,但二人磨合了一段時間之後,她發現這個美若天仙的小老師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平易近人多了,也就放開了架子做題,該思考思考,該落筆落筆,全當她不存在。
「誰是貓科動物啊!」應歡像只貓一樣跳起來,俏臉微紅,張牙舞爪地喝道,「不要因為人家名字里有虎這個字,就理所當然地把她歸結到大橘貓那個科裡頭去啊喂!」
……
最終,礙於某種應歡也說不清的,對尹族的畏懼情緒,她還是乖乖地把試卷給寫完了,雖然這些數學大題把她折磨得要死要活……經過和尹族將近一個半月的相識,應姑娘也算稍微摸清楚了一些他的脾性這位神神秘秘的獵魔人有時會給人一種油腔滑調、玩世不恭的錯覺,但他骨子裡的性格還是很傳統的。在與應歡互動時,這傢伙不時會露出一種類似於長兄、父親之類角色才會有的威嚴來,讓打小就沒見過這套的應歡不禁有些怕怕的。嘴上還能頂兩句,但應姑娘心裡其實早已是繳械投降,不敢反抗他的意思。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明明認識了連兩個月都不到,一般來說,這樣的社交關係真的正常嘛……
阿九接過兩張試卷,左手右手各持一支紅筆,一目十行地批閱起來,仿佛一個教齡四十多年的特級教師。數學和物理明明是大相徑庭的兩門課,題目的容量、選項、計算方法之差更是大到沒邊,可阿九偏偏就是有這種本事——同時批改兩份試卷,並且和還能差不多同時改完。她將紅筆一擱,順手把兩張試卷倒過來,方便尹族他們看分數,「林小虎同學的進步相當明顯,考了七十九分……她其實屬於那種『天賦異稟』型的學生,基本公式、基本原理都記得很熟,這一點在卷面上也體現出來了。但由於上課一直不聽,老師以前給你們講的『解題模板』一個都沒用上,大題全都是靠自己從頭推導出來的,這樣的話,在高考考場上你會很吃力。」
「謝謝老師。」虎妞很少見地和阿九道了個謝,說完這句話之後,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好像完全不能相信這句「謝謝」是從自己嘴巴里蹦出來的。
「沒事。」阿九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樣也有助於減輕虎妞的心理壓力,「至於小姐……您的成績稍微有些不忍目睹。滿分一百五十分制的試卷,只考了七十八分,甚至都沒有及格。選擇題的正確率還算挺高,但據我估計,以您的數學功底是無法解出最後兩題的,所以應該是運氣成分比較多……填空題的基礎錯誤很多,而大題,大題……」阿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您或許只想拿一些過程分,但……」
「嗚嗚嗚嗚阿九姐姐你別說啦!」應歡把腦袋埋進胳膊里,趴在書桌上,一幅「我沒臉見人了」的羞愧模樣,「我知道自己成績不好……但是沒辦法嘛,數學這種東西我真的打死也學不進去啊!我不像阿九姐姐你那樣十項全能,雖然有超能力,但我真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啊!對數學不感冒也很正常的吧?!」
「……」阿九本想再說些什麼,幾番開口,皆是欲言又止。
「啪!」果不其然,尹族又捲起書本敲了她一下,一邊敲還一邊在她耳朵邊上大聲喊道,「起來!才這種程度就想放棄,你這樣還算是男子漢嗎?」
「你神經病啊,我本來不就是女的嗎?」應歡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兀地起身,朝尹族大聲喊叫起來,反正這棟教學樓還剩下的人也不多了,怎麼喊都沒關係,「倒是你這傢伙……阿九姐姐是老師也就算了,為什麼你也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坐在旁邊說風涼話?你是學生對吧?你絕對也是學生對吧?你為啥不去弄張試捲來寫,而是一臉賊笑地在這兒監督我,還找機會正大光明地敲我腦袋啊?!」
她宣洩完之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好像說完這一長段話耗掉了她一天的力氣似的。
阿九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有些不忍,「小姐……或許你不知道,少爺他……他的知識量是很廣的,高中生的知識並不能難住他。先前的月考,少爺為了不太過出人頭地,特意將總分控制在了班級的中段,順便在試卷上留下了一些看似『合乎情理』的典型錯誤。您若是以為他和您的知識水平所差無幾,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阿九說話的時候,會自帶著一種高冷至極的氣場,大致就像是「我反正不說假話,你愛信不信,不信別聽」的意思……她很少刻意地褒揚什麼,也從未去貶低過什麼,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因此,她的話語往往很能讓人信服。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個小姑娘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尹族——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見到的學霸從來都只想著怎麼把分數往高里拔,但像尹族這號變態級別的學霸還真沒見過。
「唉呀……傻姑娘……」尹族本人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對應歡說道,「你總要長大的吧?難道還能當一輩子探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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