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天幕雲層里,忽地亮起一道驚雷,整座城市被籠罩在了一片足以讓人感到畏懼的巨大風暴中。大風大雨,像城堡一般黑壓壓的雲層,還有城南那邊發生的大騷動,無一不讓人們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好在現在並非遠古,人們在這種情況之下也不必委身於曠野,而是可以躲進某個看似安全的水泥建築中,透過窗戶,欣賞這個好像在暴風雨中顛簸著的世界。外面的風雨都越來越大,滂沱暴雨呼嘯著、嘶吼著,拍打在任何它們能夠觸及到的地方。狂風掃過,宛如某種野獸在扯著嗓子吼叫,道路上也看不到半點燈光,給人一種置身地獄的錯覺。
「轟————!!」
空氣中傳來一陣物體從高處自由落體時會發出的怪聲,卻被電閃雷鳴和狂風暴雨的聲音掩蓋住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煞就這樣在雨中墜落下來,獵獵的風聲之中,漂泊的雨點不時地濺到他的臉上,讓他幾乎無法睜開眼睛。下方的世界,豎起一棟棟高樓,在黑暗中亮起星星點點的幾處燈光,那些光源分隔得實在太遠,在雨中更是顯得朦朦朧朧,好似一幅詭異而又清奇的畫作。由於葉鷹本人不會飛,天煞自然也沒有辦法在半空中做出什麼規避的動作,只能這麼兩眼一抹黑地往下掉。在長達五十秒中的自由落體後,他終於落到了和城市差不多的高度,並成功地被大風改變了下落軌跡,撞在一棟大樓的邊角上,崩下來幾塊水泥。可能是因為角度的問題,天煞沒有順著大樓的邊緣往下繼續掉,而是整個人卡進了他自己撞出來的裂縫中。一陣雨水像幕簾一般打過來,淋在天煞身上,也讓他不禁凍得打了個寒顫。
睜開眼,天幕邊緣的一絲雷光仍然若隱若現,在雲層中上下浮動著,宛如游龍。
「咳,咳咳咳……」天煞有些腎虛地咳了兩聲,頗為費勁地伸出胳膊,使勁兒敲了兩下胸口,但最終還是沒咳出血來,「不行了,要死要死,最後被他給陰了一手,沒反應過來……」
說回三分鐘前,天煞被一招雷宰相的十字槍正中腦門,從吳山廣場的上空被打飛出去,在半空中滑翔了將近幾分鐘,最後直接摔到了百貨大樓裡頭。在這之後,他試圖通過連接天空來恢復自己的力量,卻不管怎麼試都沒有成功。自己和天空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絕緣材料,使得原本可以輕鬆輸到身體裡的煞氣沒法兒流轉過來。不僅如此,天煞隱隱地感覺到了一股斥力正在葉鷹的肉體裡慢慢成型,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被徹底趕出這具身體,重新回到天上去。
雷電主司罰,周易六十四卦中就有天雷無妄卦,昭示著天雷本身不凡的威力。它的形狀很像是上天扔下來的一柄利劍,裁決人間的種種不公,撕開夜幕,驚醒萬物,使其迸發出生命應有的力量。尹族對自己使用雷電系的魔法,並不是想要通過這個來傷到自己,還是要藉助其驅魔的「特性」,將自己和這具肉身的鏈接中斷。眼下,自己和這個人類小鬼的羈絆還相當淺薄,雷電本身又對邪魔之道有克製作用,稍有差池,天煞和葉鷹的連接立刻就會消失。
恐怕……自己的時間就只剩下幾分鐘了吧。
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天煞像是釋懷了一般徹底放鬆下來,伸開雙手雙腿,仰面躺在自己撞出來的大坑中,俯視著人間煙火。在這明明暗暗交雜的世界中,「隆隆」的雷聲不絕於耳,低沉而又寬厚。路上空蕩蕩的,唯有路燈還在盡職地工作著,將橘紅色的燈光拉長,分散開來,投進雨幕之中,散成一堆懶洋洋的光暈。撲面而來的雨水帶著一股獨特的氣味,它們和天煞一樣都是從天上下來的,但不知為何,天煞總覺得雨比雲更加高尚。因為雨點放棄了像雲朵那樣高高在上的地位,親自下到凡間來,沖刷著人間的罪惡。在雨水的不斷打擊之下,天煞竟然有了一種別樣的清爽感,這種體驗是先前從未有過的。
人間倒映在眼中,天煞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啊……」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世界,眼神之中頗有些留戀,「把這具身體放在這兒應該也沒問題吧,反正給他留一點煞氣護體,不感冒了就行……」
天之大惡,終究重歸於天。
——————
另一邊,吳山廣場。
借著暴風和雷電作掩護,尹族不聲不響地從天上降了下來,重新回到了這片已是滿地狼藉的廣場。使用巴爾的魔法其實也不僅僅是出於擊敗對手的考慮,更是出於對目前的整個情形——大暴雨的惡劣天氣可以給超自然調查部留下許多迴旋的餘地,以公孫智的智商,完全能借著這個藉口往下編,編出一套最終足以說服其餘公安部門和民眾的說辭。像什麼……「原計劃預定的防恐預演活動由於突如其來的大暴雨而無法如期進行」、「對監聽設備的秘密測試」等等。而他和葉鷹戰鬥時產生的戰損呢,也可以用「自然災害」一說糊弄過去。畢竟這鬼天氣擺在這兒呢,你非要說廣場上這些大坑都是被風颳出來的,似乎也不算過分,騙騙一般人綽綽有餘了……
尹族找了張會場的凳子,坐下,默默地盯著陰沉的天空,沉浸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寂靜中。他幾近是貪婪地呼吸著濕潤的空氣,泥土和草根的味道融化在這場大雨中,給尹族帶來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感。就這麼靜靜地做了將近五分鐘,他便已經在放鬆之餘考慮好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掏出手機,給公孫智打了一通電話。
都說這種高檔手機是防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尹族只能祈禱在這通電話結束之前它別壞掉……
公孫智的手機鈴聲相當有意思,是一首美國那邊的童謠歌曲,叫做《12 days of christas》。尹族好歹活了幾千年,也算是有點兒英文底子,能聽明白他唱的是什麼,大致就是……在聖誕節的第一天,我的真愛送我一隻站在梨樹上的鷓鴣鳥;在聖誕節的第二天,我的真愛送我兩隻鳩、及一隻站在梨樹上的鷓鴣鳥;在聖誕節的第三天,我的真愛送我三隻法國母雞、兩隻鳩、及一隻站在梨樹上的鷓鴣鳥……就是這麼個套路一直用下去,為了避免水字數的嫌疑,我就不一一列出來了。
乍看之下,這貌似就是一首普通的童謠,沒什麼起眼的。但……尹族和公孫智一樣不是一般人,他雖然不如後者那麼聰明,可奈何人家活得長、見識廣,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這首歌的深意。在十七十八世紀,英格蘭是不承認天主教的。為了傳教,天主教人寫出了這首童謠,並將和教會有關的一切都融入其中。這十二種「愛人的禮物」,象徵的分別是耶穌基督、聖經的舊約和新約、信望愛的三大教義等等。
為什麼是這首歌?
他信神嗎?
公孫智也沒有打算讓尹族真的聽完這十二種禮物,差不多到第四種的時候,他就把電話接起來了。
「情況如何?進展順利嗎?」公孫智上來就沒有半句廢話地問道。
尹族明白,和這種聰明絕頂的人講話,你是不能有半點遲疑的。如果你想騙他,就在事先考慮好所有的事情,每一個細小的可能性都不要漏掉。要是在實踐過程中你停個五秒鐘以上,他一準兒能察覺到你是在醞釀謊言,那就不妙了。
「我贏了,他跑了。」尹族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哦?跑了?」公孫智似乎有點兒意外,但畢竟隔著電話,尹族看不到他臉上的微表情,也不能保證這份驚訝中有多少是他裝出來的,「看來這傢伙的成長遠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誇張啊,居然連你都失敗了……那麼,你知道他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具體的地點我不清楚,但是呢……在剛才的戰鬥中,那傢伙用了一種類似超高熱放射性粒子帶焰的能力,這就意味著他的體內很可能有操縱核能的力量。只要以此為線索,在杭城中展開關於核泄漏的搜索,應該就能確定他的方位了。」尹族沉聲說道,「那傢伙已經被我打傷了,找到他之後,應該不需要花太多力氣就能制服他。」
「行吧,我知道了。」公孫智在電話里輕輕地笑了一聲,問道,「需要我派人進來接你嗎?」
「不用了隊長,實不相瞞,我現在已經不在杭城了。學校那邊我只請了半天假,你也知道,那邊是住校制度,我得在上晚自修之前用瞬間移動趕回去。反正你叫我過來就是和他打一架,現在架也打完了,尋找葉鷹的工作就要交給你們了,有事的話再隨時叫我。放心吧,我沒什麼大礙。」
「嘩嘩嘩……」滂沱雨聲透過電話,稀稀落落地傳到了公孫智耳中。
他一邊聽著,一邊打開車載的氣象軟體,將「當前天氣」調到了安吉地區,只見一個大大的「晴」字和太陽圖標出現在了屏幕上。果不其然,安吉根本沒有下雨,尹族在說謊,他還呆在這裡沒走。
他為什麼說謊?
他有什麼事情不想讓我們知道。
「嗯,好的。」公孫智在電話中不露聲色地回答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好了,你放心吧。等過兩天,你抽空寫一份行動報告上來,電子版的就行,大致說一下這場戰鬥的過程,微信上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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