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獵魔人 第七十五章：醒

    在「罪袍」的覆蓋之下，城市及其附近所有的光源都被掐滅了，一切都陷入了粘稠的黑霧之中，發不出半點聲響。唯有卡拉神力無法觸及到的月亮還高懸在天空中，散發著清冷的光芒，為依舊奔赴在殘垣斷壁中搶救的工作人員提供些許微弱的光明。罪袍的衍生物質似乎具有在物理層面上干涉光的能力，在它的覆蓋之下，特質的探照大燈最多只能打出去三米，且光線混雜無力，向四面八方灑開，在關鍵時刻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不同照明用具的效果也是隨之遞減，車燈就只能照亮前面一兩米的距離，手電筒更慘，照明效果還不如螢火蟲呢……

    在這種情況下，大型救助車輛自然是不敢再往城裡面開了。所有居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騷亂之中，幾乎每家每戶都將電燈什麼的全都打開，但整座城市卻依舊是暗的。從外面看過來，沒有一戶人家亮著燈，棟棟居民樓里都是漆黑一片。已經習慣了夜燈琳琅的現代人，仿佛突然被拋到了一座原始森林中，即便將家中的燈開到最大，也只能勉強看清楚擠在一起的家人的臉。

    恐懼，驚惶……在這個不眠之夜，騷亂正在像瘟疫一樣傳遞著，仿佛要將這座古老的城市在一夜之間連根拔起。此等怪像更是喚醒了人們心中對黑暗的本能恐懼——當看不見、摸不著的電流無法點亮燈泡時，火柴反倒成了支撐人心的替代品。遠在幾萬年之前，人類的先祖便用火來驅趕漫漫長夜，那跳動的光明使者似乎也喚起了沉睡在人類基因里的回憶。他們擠在一根小小的火柴前，凝視著它跳動的火苗，一呼，一吸……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怔怔地看著。

    城市如同一隻負了重傷的狼，躲在黑暗中，默默地舔舐  著傷口。

    ————

    「是時候了……」盤腿而坐的卡拉似乎是看夠了尹族痛苦的表情，拍了拍手，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冷笑道，「看也看過了，戲弄也戲弄過了，那麼……差不多，咱們也該開始辦正事兒了吧？」

    他圍著尹族轉了兩個圈兒，不時地嘿嘿笑兩聲，仿佛在欣賞一個絕妙的藝術品。自打被罪袍附身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移動過一厘米，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雙目一片混沌，儼然是深陷入自身的罪惡中，無法自拔了。右手上的金屬手套也顯得黯淡下來，不復之前的金光熠熠，仿佛被潑了一層黑色的油污。紅色的物質寶石仍在倔強地放著紅光，但那光芒卻已然微弱得宛如螢火，一點一點地跳動著，好像一個行將就木之人最後的喘息，對現在的卡拉造不成任何威脅。

    雖然這整整一晚上卡拉都在忙東忙西，累的個半死，但終究還是在地球上撈到了兩顆寶石，收入和產出勉強算個正比。眼瞅著九顆寶石此刻已是湊足了第八顆，卡拉就像一個即將湊滿一套超能卡組的遊戲玩家一樣，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和激動。他也確實有理由高興……九顆寶石的力量一旦聚齊，優勢互補，卡拉便能藉此來個鯉魚躍龍門，一下子跳到「宇宙神」的中上游水平去，成為可以和維塔斯真正一較高下的等級。人家奮鬥了幾百多年，終於要接近目標了，還不准人家高興了怎麼著？

    由此看出，神其實和人一樣，都不會滿足於現狀。得到了好的，還想要更好的，得到了更好的，還會想要更更更好的……星球霸主我做不夠，我還要當星系霸主；星系霸主我做不夠，我還要當星際霸主；星際霸主我做不夠，我還要當宇宙霸主……

    從一個更高的角度看下去，所謂的神，也就是更加強大、更加有力的人罷了。

    卡拉莊重地伸出手，慢慢捏住了尹族手套上的寶石，也沒費多大力氣，輕輕向外一掰。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如同玻璃被敲碎一般，紅色的流光與粉末四散開來，灑落在地，好像寶石流處的血液。物質寶石在這一刻放射出無比劇烈的紅光，其光芒之盛，甚至暫時地射穿了眼前的黑霧，將周遭的環境都給點亮了。卡拉見此，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用兩個指頭捏住寶石，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紅光迸射，寶石劇烈地晃動兩下，終於還是穩穩地停在他的胸口，不動了。

    「唔……」卡拉仿佛受到了某種巨力衝撞一般，渾身一顫，雙拳不自覺地攥緊，發出了一聲好像在做spa時才會發出的舒爽呻吟。只見紅色的力量如血液倒灌進了他的軀幹，與其身後的罪袍融合在一起，成為了鐵鏽一樣的暗紅色，呈繭狀包圍了他的身體。紅與黃的色光猛地一綻，夾在它倆中間的橙色寶石也是隨之光芒大作，仿佛三盞撕裂穹宇的大燈。

    浩如煙海的「氣」鋪天蓋地襲來，眼下的卡拉，不論是心志、力量，還是各項身體的基本素質，皆是又往上跨了一大步。

    「噠噠噠噠……」

    正值此時，一連串略顯凌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逐漸將卡拉包圍在其中。五十多盞特質的軍用電筒發著羸弱的光芒，武警們手持著壓滿了彈匣的大槍，緩步逼近，從里往外分作三層。比起方才的特警們，眼下來的這趟武警顯然更加訓練有素。他們也一樣看到了卡拉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卻沒有一個人表現出很明顯的畏懼，反倒是個個都臨危不亂，握著槍支的手甚至看不到一絲顫抖。

    十五分鐘前，他們收到了一支二十八人制的特警隊伍在失蹤前發送的最後一則定位信息。雖說卡拉用黑暗限制了人類的視覺，但他沒有能力干涉電波的傳遞——錄音、畫面……這些信息在最後一刻被上傳到了總部，這之後一瞬間，鏡頭便黑了下來，這二十多人的頻道完全靜默了。足足二十八個人，裝備精良，人員還都是活躍在緝毒第一線的老警察，竟然在兩秒鐘都不到的功夫全部陣亡！

    吸收了前人的教訓，當這支武警部隊尋找到目標之後，沒有再和他多說一句話，抬起槍，便是一連串自由射擊。

    「砰！砰！砰！砰……！！」

    槍口炸開一蓬蓬明亮的火花，數不清的合金子彈從槍口迸射而出，在空中划過一道道帶著火藥味的線，直奔向卡拉巨大的身體。這些警察們不愧是訓練有素，竟是敢於圍成一個圈朝敵人開火——每個人都能確保自己瞄準了卡拉的要害部位，就算子彈變成跳彈反彈回來，也不會射到自己人。一時間，清脆的響聲接連響起，宛如一陣只有過年時才能聽到的炮仗。火光四溢、土石崩裂，卡拉就這麼默默地站在原地，稍微歪著腦袋，好像是好奇地看著子彈射到自己身上，擦出火花，再彈開，整個過程就跟玩兒似的……

    一輪狂風暴雨般的連射過後，金色的彈殼撒了一地，所有人都放下槍，面面相覷地互相望望，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也不能怪武警戰士們採取了這般自殺式的戰術……第一，這會兒他們不能開車，也無法定位到卡拉的精確位置，探照燈打出去最多也就照五米。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狙擊手是完全起不到作用的，特戰隊就只能像諾曼底登陸一樣往城南沖。等他們發現卡拉的時候，兩邊兒隔著的距離最多也就兩三米，再想拉開距離也來不及了。除了圍成一圈上去掃之外，還能有什麼進攻方法？

    二來嘛……看這傢伙長得還算有幾分人形，眾人想當然地將其弱點「人類化」了。剛才的幾百發子彈至少有一半打在他的腦袋上，剩下一半幾乎都直奔著心臟去了……

    結果如何，可想而知。

    「哈哈哈，人類，你們可真是……」

    「咿——————啊——————————！！！！！！」

    正當卡拉準備出言嘲諷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音高堪比迪瑪希的尖嘯聲。一股強大的衝擊波隨之盪出，呈正圓形向四面八方散開去，地面瞬間崩裂出一個巨大的坑洞，好像是大地的下層崩坍了一般，整條公里都從內部斷裂開，向下陷進去，爆發出一陣和響雷所差無幾的「隆隆」巨響。這道衝擊波中蘊含的能量已經遠遠超出了物質世界的極限，甚至連卡拉都沒能頂過第一波，差點就被掀了個踉蹌。

    所有戰士的耳膜都在這一瞬間被撕裂，兩道和蚯蚓一樣粗的鮮血從耳蝸中汩汩流出，不少人捂著耳朵，無比痛苦地倒下了。

    卡拉驚愕地回頭，卻見立在原地的尹族周身綻放出一圈金黃色的氣，不停地向外擴張著，浩浩蕩蕩、不辨牛馬，頃刻間便衝散了罪袍的黑色衍生物。不過三秒鐘，萬丈金光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裡頭遊了一遭，終於又將光明還給了這座城市。他半閉著眼睛，胸口緩緩地起伏著，一呼，一吸，金色的光芒便在其周身自行盤旋而起，循環往復，演化出各式各樣玄奧的圖案。

    他的右臂上，赫然多了一幅緊緊纏繞著的鎏金色鎖鏈，猙獰的倒刺深深扎進尹族的肉中，輕易便刺破了他的皮肉，沿著鎖鏈，殷紅色的血液一點一點滴落。這條鎖鏈由上往下纏繞著，死死地勒住了尹族的關節，靈巧得像一條活生生的蟒蛇。

    「這怎麼可能……」面具內側，卡拉再度捕捉到了一連串像火箭一樣往上飛竄的數據，聲音也是頭一次變得如此不淡定，「十五億，十八億，二十三億，二十五億，二十五億六千萬……」他用一種弗利薩第一次見到卡卡羅特變身時的語氣念道，「區區人類，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恐怖的戰鬥力？」

    ……

    「……他和老孫那種宅心仁厚的佛陀可不一樣，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了，要是你沒能一下子成功……」

    小丑的話再一次從腦海里浮現出來，卡拉恍然大悟，暗暗碎了一口，「該死，他是這麼個意思嗎……」

    「砰！」

    不知道是哪個士兵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怖，向尹族的方向開了一槍，而卡拉又在這一瞬間分了神。等他轉頭的時候，子彈已經從他身旁划過，筆直地往尹族的腦袋上射過去了。

    「笨蛋！別……」說到一半，他索性也放棄了勸阻，直接了當地做出了一個宇宙神該有的決斷——溜之大吉。橙光一閃，他的身影直接從原地消失，出現在了月球的背面上。事實也證明，他的逃跑是相當明智的。

    子彈撞在了尹族的「護體氣罩」上，激發出一陣耀眼的火花，在幾秒鐘之內便被融化成了鐵水。這小小的攻擊行為將他從睡夢中徹底驚醒，就像每個有起床氣的人一樣，尹族的身體本能般地認定了有人想要攻擊自己，僅靠本能還擊，便將身上所攜帶著的海量金色能量一股腦兒全給放了出去。

    「轟————————！！！」

    半秒鐘，城市化為焦土。

    從月球上的角度來看，處在夜半球的亞洲板塊忽然亮起了一片巨大的光輝，不過幾秒鐘，板塊便被撕裂成了兩半，甚至有一小部分被直接從地圖上蒸發抹去了。地殼巨變，無數的活火山在這一瞬間齊齊噴射出來，地球的大氣被厚重的煙霧隔絕，顯得愁雲慘澹。衝擊波擴散到海上，引起了歷史以來的最大海嘯，一些島國在幾秒鐘之內便被捲入了肉眼可見的巨大浪潮之中，「洗刷一新」，順便也衝掉了上面的所有生物。

    南極洲，冰川大面積融化，海平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著，勢不可擋地前進著，預計馬上就能將北美洲和歐洲部分淹沒，地球的「陸地」面積將會減少至原來的九分之一，且一部分地貌結構將被永久地改變。洶湧的大潮撲面而來，白色的死神毫不留情地收割著萬物靈長的生命。毫無疑問，這顆星球的主人很快就要從他們的搖籃上消失了。

    再過不久，磁極也會發生改變，這是必然的……

    人類，滅亡了。

    ……

    「嗯？」廢墟之中，尹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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