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飛的這段話倒是有那麼點說服力,李富貴頓生知音之感,面前這個人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他起碼把各方的利益都拿出來計算了一番,而且從表面上看他的主張倒也說得圓,但是李富貴也知道這只是表面的計算,像這種行為類似於給黃河決口,一旦放開想收就沒那麼容易了,所以對於這一類的推算必須特別仔細,一定要慎之又慎。全//本//小//說//網
看到李富貴不說話,劉雲飛又加強了語氣,「大人不是說過兵家的宗旨就是『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嗎?小人對於大人關於兵家的詮釋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所以才敢不懼斧鉞前來與大人商談。」
李富貴盯著劉雲飛的臉胸中不覺產生了一絲怒氣,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擺出這麼一副吃定自己的樣子,兵家的小冊子雖然早就開始在民間流行,但是作者卻是絕密,他居然連這件事都打聽出來了,活動能力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劉先生好靈通的耳目啊。」
「大人千萬不要誤會,其實劉某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得知了那些書是大人所作,所以才生出了與大人合作的念頭,絕對沒有窺探大人的意思。」
「真的嗎?你不覺得這麼簡單的兩句解釋不太夠嗎?」
「也對,只是說來話長,恐怕會耽誤大人的時間。」
「你只管說,若是聽煩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那好,小人就長話短說,小人以前在福建那邊作過一些生意,也賺了幾個錢,從三年前小人就趁著兵荒馬亂的回到原籍偷偷的種了一點罌粟,這兩年也算賺了一票。本來在下也沒有想著把這個生意做大,只是去年小人的大舅子送了一本書給我,就是大人的那部孫子兵法集注,說是一位大人物寫的,若能讀透則榮華富貴舉手可得,小人一看之後即再難以放手,對大人景仰無比,同時也生出追隨大人的念頭,只是劉某並無什麼特長,所以思來想去倒是種植鴉片可能算是在下的首創,所以就在這上面多動了些腦筋,想通過這種合作來自薦於大人。」
「你迴避了重點,這樣的話我怎麼能相信你呢?」
「我知道了,我的大舅子叫王連慶,在陸大人手下做事,頗得陸大人器重。」
這個人的名字李富貴還有些印象,的確是陸歸延的得力助手,看來這個小子倒不是在說謊,「原來是王先生的妹夫,那幹什麼還要這麼客氣弄這麼多推薦信做什麼,真是見外了。」
「大人,我這樣做是由原因的,今天在下到這裡來我大舅子並不知道。」
「為什麼?」
「鴉片一物為禍甚烈,所是讓別人知道大人種販鴉片必是千夫所指,所以這件事絕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我那位大舅子心眼好、能力強,就是嘴上缺個把門的。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於大人合作而不是投到大人們下的原因,這件事情大人不必出力,只需要睜一眼閉一眼,給小的提供一些便利就可以了。」
李富貴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這個小子說得總是這樣冠冕堂皇,但是他的建議可實際上卻總是對他自己有利,本來李富貴並不介意別人替自己打算,這本是人之天性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他擺出這麼一副個方面都在替李富貴打算的嘴臉,讓李富貴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這件事必須小心從事,因為鴉片一旦在全國泛濫後果不堪設想,我想派一個擅長於市場調研的專家跟你去走走然後寫個報告出來,我要了解本地煙土能夠占領多大市場,還有推出本地煙土後市場會不會擴大,其他地方的人會不會跟著學等等等等。」李富貴心裡暗笑,先把這個傢伙查個底掉,然後再看看如何收拾他,人還是蠻能的,要是能夠收為己用也不錯。
「這個,這樣一來會不會泄密呢?」
「不會,這個人我很信任,若是瀉了密那就肯定是你說出去的,到時候我就為你是問,好了你把住處留下來,我會派人去找你的。」
看著劉雲飛的背影李富貴笑了笑,「和聰明人打交道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安徽居然有人在種鴉片,以前還真不知道,這真是太出人意料了,阿陸究竟知不知道?這塊地方還真是山高皇帝遠。這個鴉片的問題好像當年那些軍閥的軍餉有不少都是從這上面來的吧,有意思,如果不打價格戰,只是慢慢蠶食英國人的市場的話,再配和輿論以及一些幕後交易,好像還真有那麼點像。」李富貴轉念一想,「不行,這事光靠心算是算不清的,等到報告交上來再說吧。」
章樂本來只是蘇北大地上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誰都沒有想到他會以自己獨特的死法名留史冊,這一天清晨他沿著那條有木頭和鐵軌鋪成的一眼望不到頭的怪路抄近道去地里上肥,一邊走著還一邊想:這些木頭上塗這麼多油幹什麼,要不然還真是打家具的好材料,還有這麼多鐵就這樣放在路上真是太可惜了,可惜這些鐵條太大了,而且那些說書人再三宣傳盜竊鐵軌要軍法從事的,所以章樂只是低著頭羨慕了一番。就著一個轉彎的地方一列火車突然轟鳴著迎面呼嘯而來,那個時代的車速並不算太快可是火車的氣勢實在是驚人,章樂被嚇得手腳酸軟,立刻成為了事故統計數字中的一員,丟下了一堆孤兒寡母。火車撞死人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在十里八鄉傳播開來,恰好這一帶當年因為修建鐵路而徵用過墳地,立刻民情變得洶湧起來。章樂的幾個族人抬著屍體拖著幾個小孩子陪著章樂的遺孀把沭陽縣衙給堵了起來,弄得縣大老爺心中大叫冤枉,自打這鐵路從他門口開始修的時候他就把心提起來了,所有這一切都不合規矩,雖然李富貴說過有什麼事情他頂著,可是自己畢竟是地方官,到時候李富貴要是翻臉不認賬難道自己還能找他講理去嗎?結果果然不出他的預料,出事了吧?這幫刁民,這鐵路又不是老爺修的,火車也不是老爺開的,他們把我的府衙堵起來幹什麼,難道自己敢去找李富貴理論嗎?
先是派師爺出去好言相勸,希望他們自己帶李富貴那裡去申冤,結果不起作用,縣太爺乾脆一咬牙派出差役拿著棍子一通亂打,把那些申冤的、起鬨的、看熱鬧的一律打跑。苦主看到縣太爺不肯為民做主只好到鐵路的沭陽站去要求償命,沭陽站的工作人員都是中國人,對於這些人的遭遇也表示了同情,只是當這些意見被送到鐵路公司的那些老外手裡的時候立刻就被打了回來。「在哪個國家火車撞死人都是不用賠的,被撞死了只能怨那個人自己不好。」硬邦邦的回話讓所有人都氣憤不已,一時民情洶湧,等到李富貴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憤怒的民眾已經阻斷了沭陽這一段鐵路的運行,還有幾個儒生站出來呼籲大家拆除這洋人的鬼玩意。幸好護路的部隊反應迅速,接到電報告急之後立刻乘坐火車趕到現場,彈壓住了人群。
因為以前從未有過這種事,所以這個問題的解決當然又落到了李富貴的頭上。在李富貴的印象里好像火車撞死了人的確不用賠錢,更不用說什麼償命了,只是在中國的傳統觀念里人命大如天,即便是自殺也常常能找出一個需要負責的人,更何況是被火車撞死。
老外那邊的態度很強硬,基本上沒有什麼迴環的餘地,想來想去李富貴發現好像這件事只能自己掏錢來擺平。錢倒不是什麼問題,中國人的人命便宜自古皆然,李富貴忽然想到當年有一種說法說日本人把質量最好的車賣到美國,最次的賣到中國,中不溜的留給他們自己用,當時自己對此怒髮衝冠,不過要是從在商言商的角度來看可能自己也會這麼做,美國的懲罰性賠款多厲害啊,動不動就上億,在中國可以賠一火車的人命了,一個商人當然會首先保證銷到美國那邊的車不出事。
「唉,那些都是自己開出的價錢啊。」李富貴無奈的搖了搖頭。
雖然對於中國人的人命便宜有些耿耿於懷,可是現在作為一個賠償者顯然不適合過多的研究這個問題。「這不僅僅是賠錢的事,雖然可以賠他們錢但是必須讓他們明白被火車撞死了不是火車的錯。」
接見苦主的過程頗具戲劇性,那個女人一進大堂就一下坐在地上開始一邊哭一邊唱了起來,陪著她來的那兩個女人一邊一個一會攙扶一會勸的,在李富貴看來他們絕對是在裡頭搗亂的,這種情況如果沒有人勸相信很快也就哭完了。現在竟這兩個人以配合這哭唱就再也停不下來了,整件事的討論就是在這種伴奏中進行的。
章家負責談判的是死者的一位族裡的叔公,看起來倒不算太老,到了李富貴面前顯然讓他有些緊張,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一個勁的求李富貴替他們作主,提出的條件無非是嚴懲兇手,賠償撫恤。
李富貴縣冷冷得看著他,等著個老頭實在找不出新詞之後突然一聲斷喝:「你知不知道你們家章樂把火車撞壞了,知不知道那列火車值多少錢,把你們整個村子賣了都不夠。」
老頭被這樣一喝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別的人也一臉恐懼的看著李富貴,只有那伴奏繼續在大堂中迴響,「三樂怎麼會把火車撞壞,火車那麼大。」老頭喏喏地說道。
「怎麼撞不壞,你們知不知道一個小鳥就能把飛機撞毀,你們不要看火車個大氣粗,其實裡面糠得很,禁不起顛裝,要不然為什麼其他的車都能走那些坑坑窪窪的土路,它卻偏偏要在鐵軌上走呢?」
「那該怎麼辦?」老頭已經懵了,飛機什麼的他是不懂,不過大人的語氣如此嚴厲那麼下面自然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這個李大人雖說官聲還不錯,不過聽說發起火來也不得了。
「雙方互相賠償,他們不是把你侄孫撞死了嗎,就讓他們那個司機給你們償命,來人把那個司機帶上來。」隨著話音李富貴的兩個親兵押著一個雙手反綁的外國人走了進來,「你們認認,是不是他開的車。」
「是吧。」老頭隨口應了一聲,火車司機長什麼樣所有人都不知道,即便是章樂再活過了也最多只能指認出撞死他的那列火車,不過既然押出的是個洋人大家很自然的就承認了他殺人兇手的身份。
「好,既然驗明了正身,那就押在一邊過一會把他斬了。」李富貴又扭頭問坐在一旁的夫子,「像這種失手傷人按大清律該賠多少錢?」
「既然大人要處決兇手,那也就不用賠什麼錢了。」
「賠還是要賠一些的,你看那些孤兒寡母多可憐。這個數目我可以向那些色目人再爭取一下,不過既然殺了他們的人,恐怕他們也不太好說話。下面我們來看看著關於損害火車的問題,」李富貴從案上拿起一張紙,「損失不小啊,內部好多精密儀器、集成線路還有cpu什麼的都被震壞了,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一共三萬五千二百一十兩整。」說著李富貴就把這張紙遞了下去,章老漢已經被嚇得傻坐在地上。
「大人,冤枉啊,我們家三樂是被撞的啊。」這一聲撕聲裂肺的呼喊出自剛剛一直在旁伴奏的三樂家媳婦,顯然剛才那個數字把她從喪失親人悲痛中給震醒了過來。
「一個巴掌拍不響,火車道上不許走人,他偏要去走,他不是想去撞火車他是想去幹什麼?」
「我們家三樂只是想抄個近道。」
「所以說便宜莫貪,你們以為那幾百萬兩銀子鋪在地上就是讓你們抄近道的嗎?」
「可是抄近道就該死嗎?」
「誰說抄近道該死了,我不是要殺人給他償命了嗎?但是他抄近道造成的損失當然應該賠給人家。」
「我的天啊,」看到李富貴這樣蠻不講理,三樂家媳婦只好又祭起了號啕大哭這一招。
李富貴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把章老漢點起來,「女人就是不行,話都講不清楚,就會哭。你在這裡是代表,你說吧這些錢你們怎麼湊?」
剛剛站起來的章老漢一下子又跪了下去,「大人我們實在湊不起這麼多錢啊。我想火車被我家三樂輕輕的碰了一下,怎麼說也不可能壞了這麼多地方,還請大人明察。」
「這個嘛,火車的價錢我是很清楚的,那輛被撞壞的火車我也看了,即便這個數字里有水分也不會太多,如果你們真有異議我也可以派人再去核算以下。但是火車被撞壞了是沒有疑問的,這錢總要你們賠,現在咱們先不說數目,你們先湊個份子,等具體數字下來再按這些份子去攤,怎麼樣。」
「大人開恩啊,您就是打死我們也賠不出這麼多錢。」
「那你們說怎麼辦?」
「我們情願不告了,也不要洋人償命了,求大人跟洋人說說這事兩廂罷手。」
「這個,色目人恐怕未必會答應。」
「還請大人多說些好話,就說我們實在出不起這麼多錢,他們就算不肯也拿不到幾個錢。」
「這樣倒也可以試試,下次你們記住見到火車就躲的遠遠的,要是誰在鐵軌上亂堆東西、或者向火車上扔石頭砸壞了硬盤、內存什麼的把他們一家老小賣了都不夠賠。」
既然第一面把他們唬住了,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作為第一個被火車撞死的中國人,章樂的家庭還是獲得了很優厚的撫恤,打一巴掌然後給棗吃是很平常的招數,而章家人也沒有指望能殺個洋人來給章樂償命,即便在他們村里章樂的死也是被定義為誤傷,開始的要求不過屬於漫天要價,沒想到李大人落地還錢的手段實在太厲害了,都把價錢還到閻羅王那裡去了。本來已經沒有指望的事情突然有了轉機,李大人看章家可憐自己出了些錢撫恤孤兒,當然讓他們大喜過望。民間也很快流傳出這件撞人事件大清並未吃虧的傳言,各種小道消息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火車竟然會被人撞壞更讓他們感到好奇,那麼大的鐵傢伙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很多人都在議論這洋人的東西就是奇怪。
接著這次撞人的事故李富貴發動自己的輿論力量進行了一場令人奇怪的火車知識普及,在這些知識里火車成了一種類似於筆記本電腦的東西,雖然可能在表面上你看不出它受到了什麼傷害,但是在他的內部無數極其脆弱而又價值連城的東西等著你去碰一下。只有掌握專門技巧的人才知道如何做不會破壞火車的內部結構。任何對於火車有意無意的破壞都是非常嚴重的罪行,需要被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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