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必要的排場。
因為接待的是貴客,而且是很想聯姻的貴客,在許後的心裡,申國、唐國這樣的大國公子,哪怕是流亡的,也不能輕視他們的格調。排場是必須的,公主們不但要有數量眾多的女奴服侍,還要有出身不錯的女友陪伴,以顯得身份尊貴,才不會被公子先小瞧。
絕不能因為排場寒磣而被人恥笑!
所以,衛希夷作為小公主的女友,也要出現。
如果讓許後自己選擇,她寧願將裹亂份子們統統關小黑屋裡,直到長女與公子先的婚姻確定了再放出來。然而公子先的老師太有禮貌也太能幹了,在照顧公子先的空隙里,還抽空打聽了一下南君家的人口,確定將每一個有正式身份的人都列到了宴請的名單上。
為了不顯得那麼的欲蓋彌彰,許後只能千叮萬囑,威帶利誘,勒令聽不聽話的小女兒「老實一點兒!」
許後為了「規矩」、為了兒女們的「排場」操碎了心,十分遺憾的是,小的那個還不領情。哦,這一回不算,女瑩能夠和朋友一起出席,覺得很開心!
連帶的,母親的哆嗦也不那麼令人討厭了,女瑩歡笑著答應了:「知道、知道,我就老實坐那兒,不說話,不行麼?哪怕公子先帶來的廚子做飯不好吃,我頂多少吃點兒。我跟希夷說話,也小聲說。你們說話,我不插嘴,行了吧?」
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了,許後道:「那就這樣吧,回去歇著吧,別宴會的時候打瞌睡!」沒有注意到保姆欲言又止的模樣,許後又盤算起了長女的妝束,她熟悉的妝束都是許多年前流行的了,不知道現在大國都時興什麼妝容?首飾呢?不不不,還要考慮一下,公子先才八歲,八歲的男孩子的審美……
朋友的好意、王后的妥協、公子先的道謝,造成了衛希夷必須去面對一個活生生的「公子先」。
衛希夷心中十分焦慮,調皮搗蛋她是一把好手,收拾善後這等事就……她通常是仗著肉-體強橫,硬扛母親的家法。她發誓,只要這一關過去了,她以後再也不自作主張,胡亂搞事了!
女瑩在宣布了這樣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宴席上觀看表演的好消息之後,並沒有等到朋友的歡呼,擰眉一看,小夥伴一張小臉都皺成了一團了。情況不對哦,女瑩碰了碰衛希夷的胳膊:「怎麼了?」
衛希夷垂死掙扎:「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兒?」能不去嗎?
&噠!就是安排你坐在我後面,真討厭,為什麼咱們不能並排坐哦。母后真是好麻煩!」
&衛希夷鬆了一口氣,怎麼就忘了王后確實是個麻煩的人呢?在王后的要求下,事實上,宮中奴隸的眼睛,是不可以向上看的,他們的目光必須集中在主人膝蓋以下。而衛希夷等人,按照許後的要求,也是不可以明目張胆地四下打量的,按要求也是要低頭的。不過從南君開始,許多人當這規定是空氣,對於他們喜愛的臣子,從來都是慣著的。
太好了,低下頭,就不會被認出來了!認人,不就是看臉的嗎?
衛希夷拿定了主意,這事兒能不向家裡人坦誠,那是最好的。而且,她幫了小雞崽,不是嗎?沒有這樣出賣恩人的,對吧?最後,她下了個決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公子先又不知道我叫什麼。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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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晚宴,保姆作為隨行侍從,發現衛希夷前所未有的乖!乖乖地打扮好了,乖乖地跟在女瑩身後,離大殿很近,就開始安靜了。保姆有些得意地想。
衛希夷今天前所未有的乖巧,身上的衣服因為要跟著見客,也穿得是整齊的宮裝,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之後就再也沒有亂跑,渾身上下,紋絲不亂。她的模樣還挺能糊弄人的,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當她安靜下來的時候,誰都會覺得她可愛得不行,想抱抱她、摸摸她的腦袋、親親她的小臉蛋兒。
可愛得不行的淘氣包,跟著同樣淘氣的小公主,倆人旁邊是憂心忡忡的保姆,圍隨著仨人的是一群女奴。謝天謝地,兩個淘氣包規規矩矩到了她們應該坐的位子上,一前一後地跽坐好。女瑩年幼,除了尚在襁褓中,不適合出席的,她便是最小,正好坐在最未。
位置安排比較標準,姜先與南君面南而坐,並坐上方,姜先在左,南君在右。東面第一是容濯,第二是任續,人員比較稀少。西面是南君一家,第一位卻是南君的母親,第二位才是許後,接著是媵妾、女兒們。因為左邊人少,故而將南君幾個兒子安排到了任續座次之下。南君對這個安排倒沒有什麼異議,人員之多寡放在那裡了,且南疆確實不是十分講究這些。
姜先與南君分賓主坐好,微眯起眼睛,終於有精力將南君等人仔細打量評估了。
南君正如他先前所見,是個有野心又不蠢的中年人。而許後……唔,這個女人同樣有野心,卻又裝腔作勢得令姜先撇嘴。他們的兒女也是形色各異,長女和她的母親一樣裝腔作勢。姜先鄙夷南蠻們不知禮儀,見到南君這個蠻人頭人,卻要承認他的氣勢。然而許後母女的「禮儀」,給他一種滑稽怪誕的感覺。她們並不自信。她們不明白,對「禮儀」的要求,並沒有那麼膚淺,相反,內在的素質才是關鍵。
南君的母親卻是個有著深深法令紋和黝黑雙眼的老婦人,與許後位次下面的某幾位婦人在相貌上有相似之處。另一面,南君的兒子們,卻各個透著彪悍之氣,唔,其中幾個的相貌,與另外幾個,有著微妙的區別。正如南君妻妾之間相貌的微妙不同。
心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卻一時不及理清,唔,等下可以與老師商議。
等等!那是誰?!
姜先僵了一下,揉揉眼睛,發誓自己沒有看錯!那不是那個笨蛋嗎?你以為低著頭我就認不出來了嗎?不由自主便拉出個笑來,旋即很快地、竭力地掩了下來。想止住笑很容易,看一眼許後就行了——這婦人能讓人看一眼就把好心情喪失怠盡。
姜先心中滿是得意,卻沒有馬上道破,而是轉過臉來,與南君閒話。南君的年紀是他的四倍不止,還有耐心陪他聊天,可見是有緣故的了。
南君心裡卻微有詫異:公子先是看向阿瑩的?唔……這就有點麻煩了。不過,公子先年紀雖小,卻能見其不凡。這個年紀的孩子,經歷磨難之後,很容易變得陰沉,或者滿身是刺,公子先卻沒有這樣的毛病,依舊樂觀向上。這就很難得了呀,得跟他多聊幾句。
衛希夷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出來了,她覺得自己藏得夠好的了。她坐在女瑩的後排,老老實實坐著,也不說話,也不東張相望地引人注目,還微低著頭,多乖呀。卻沒有注意到,這樣的座次安排,讓她和主座形成了一個角度,姜先看著了她的小半張臉。
打死姜先,他也忘不了長辮子的長相。
衛希夷心裡默默地念著: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我幫你找到了人面蛛,你得放我一馬。做人得厚道。
脖子低得有點疼,忍不住微微抬起活動了一下脖子,心道:我就看一看,小雞崽服藥之後氣色怎麼樣了。她運氣不錯,抬頭的時候,姜先正與南君說話,論及「南人善舟楫」,咦?不錯嘛,不像快要死掉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目光冷不防與姜先再次掃過來的視線對上了!
姜先還對她微笑了一下,略一頷首,像在打招呼。衛希夷天不怕地不怕,也被這一下子驚住了,整個人都呆掉了>
衛希夷再次發誓,以後絕對都不淘氣了!
女瑩坐在她前面,被姜先這一掃射也嚇了一跳:艾瑪,這小雞崽看我是想幹嘛?
她習慣性地尋找朋友討論,恰逢衛希夷一呆之下,趕緊低頭,兩顆小腦袋在食案上「碰頭」了。一聲鈍響,兩人各扶額頭,低聲呼痛。
姜先心跟著一抽,繼而哭笑不得:這也太笨了,很疼吧?手指動了一動,又握了回來,心裡恨不得現在就能如果去給她揉一揉。
短暫的變化落到了不少人的眼裡,姜先卻從容收回了目光,沒事人一樣地繼續詢問南君:「攻克下的城池,您是怎麼治理的呢?」他的父親早亡,老師能教給他許多知道,卻獨獨缺乏了為君者的視角與經驗,姜先並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學習的機會。哪怕南君不是真心教導,也可以通過他的行動來總結經驗。
南君也含笑地向姜先略提一兩句:「要嚴厲地對對行原本的國君與大臣,讓他們再也翻不了身,安撫奴隸與國人。治人者才是敵人,治於人者並不是。」
兩人言談甚歡,南君甚至有了:「我有十子,不如公子一人。」的感慨。
姜先年紀雖小,假模假式上的造詣卻高,因為年紀小,還裝得極誠懇:「南君過獎了。」
一席宴,賓主盡歡。姜先原打算著,若是南君提到了婚約之事,要如何推脫,不想南君什麼都沒講,姜先覺得這就很有必要跟容濯、任續再商議,推斷南君的想法了。當然,能向容濯請教出一個弄走長辮子的辦法,就更好了。須知道,長辮子能出席,就顯出在此地地位不算低,不知她的父母家人是何等身份……姜先明白,憑自己一個人是搞不定的。
南君與許後等卻以為他是看同齡的女瑩,心裡都有些著急,也需要調整對策。
兩下都有心事,恰給了彼此的時間。唯衛希夷心情舒暢:小雞崽真是夠意思,相由心生,看來他心地也是很好很好的呢。她快活地與朋友告別,琢磨著公子先人也好了,王子喜和姐姐的事兒就能成了,自己也可以不用瞞著朋友了。真是太好了!
當夜,衛希夷睡得像只小豬一樣的時候,姜先卻與容濯在挑燈議事,而南君殿中,也是燈火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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