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暴喝,柴榮率領張永德、符昭信、曹彬、史彥超衝進敞院,更多的甲兵把信陵坊和整座宅院裡三層外三層圍住。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李重進帶來的兵馬里,有兩個他一手提拔的指揮使,叫做劉慶義、劉守忠,劉慶義麾下有名都頭,正是石守信。
他們都跟趙匡胤交情匪淺,此刻見到符家的虎衛都私兵,和曹彬帶來的侍衛司兵馬,把趙匡胤等人和王峻圍住,一副把他們當成王峻同黨的架勢,不由得暗暗著急。
石守信一個勁給趙匡胤使眼色,示意他趕快想辦法跟王峻劃清界限,表明自己沒有參與王峻構陷朱秀的陰謀。
趙匡胤卻是暗暗苦笑,如果這會兒急於撇清關係,證明自己與此事無關的話,反而會引來柴榮和李重進等人的猜疑。
只能硬著頭皮先等事情解決,之後再想辦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趙匡胤冷眼緊盯王峻,暗暗惱火。
今日王峻突然召集他們這些殿前禁軍的青年將領,帶他們來此地,就是讓他們來做個見證,好坐實朱秀擅闖樞密院官舍,殺害陳康二將的罪名。
李繼勛、韓重贇、王審琦和他,都只不過是被王峻利用了。
李繼勛和韓重贇平時就跟王峻走得近,願聽他號令不足為奇。
只是王審琦對王峻一向恭敬,他和朱秀又無交情,今日竟然拒絕聽從王峻號令,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手,這就讓趙匡胤覺得有些古怪。
趙匡胤看了眼他,王審琦也恰好看過來,目光交匯,王審琦微微一笑,顯得從容鎮定。
趙匡胤心裡一突,王審琦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二妹夫!」
符昭信見朱秀病懨懨地靠坐在地,心急火燎地衝過去,大怒道:「哪個混賬王八蛋把你揍成這副模樣?你指給我看,老子現在就剁了他!」
朱秀在畢鎮海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捂住胸口咳嗽兩聲,擺擺手說不出話。
符昭信咬牙切齒,拎刀四處找尋,想找出暴揍朱秀的傢伙,看看是誰如此大膽,連符家的女婿也敢碰!
韓重贇低著頭站在李繼勛身後,抹掉嘴角血跡,惡毒地目光從李重進身上收回。
找不到人,符昭信一股子邪火沒處撒,怒瞪王峻道:「王相公,今日之事,你必須給我符氏一個交代!」
王峻冷冷道:「等本相進宮見了官家,自然會講明事情經過。朱秀指使手下殺害陳康二將,被本相當場捉住,你符氏為私情枉顧國法,包庇兇犯,你還是回去問問淮陽王,讓他給官家和朝廷一個交代吧!」
「你~」符昭信大怒,刀尖直指,他可從沒把這個男寵伶官出身的宰輔放在眼裡過。
「符兄!不可無禮!」柴榮急忙阻止,張永德大踏步上前,按下他手中刀,同時還不忘陰沉著臉,深深看了眼王峻。
曹彬環顧四周,對王峻帶來的禁軍甲兵厲喝道:「爾等還不放下兵器,跪地束手就擒?」
曹彬帶來的是隸屬於侍衛司步軍司的虎翼軍,和殿前禁軍的兵馬互不統屬,又都屬于禁軍序列,平時就相互看不順眼,攀比較勁的事沒少干,如今就更不會有顧忌,一擁而上把剩下的幾十個甲兵摁翻在地用繩索捆緊。
虎翼軍的首任正副都指揮使正是李重進和朱秀,此刻見朱秀受傷,李重進怒火萬丈,更是有種同仇敵愾的憤怒。
只要李重進一聲令下,保管王峻無法活著走出信陵坊。
李重進掌中黑鐵槍直抵王峻咽喉,眼中殺氣越來越濃厚!
柴榮勐地出手攥住槍桿,神情冷肅地朝他搖搖頭。
「你讓開!今日老子便宰了這老狗!官家若是怪罪,我一人承擔!」李重進怒喝。
柴榮沉聲道:「若有罪,自當依從國法,稟明官家處置!怎可枉顧朝廷法紀,私自處刑?」
李重進惱火道:「若不是有這廝阻撓,你又怎會遲遲不得回京?這老狗仗著官家寵信,不把我們弟兄放眼裡,今日就讓他知道,這大周是郭家的大周,敢惹我們兄弟,就是找死!」
柴榮死死攥緊槍桿,李重進用力掙脫幾下,還是沒能掙脫開。
柴榮厲聲呵斥道:「大周是官家的大周,你我也不過是官家的臣子,有何資格處決當朝宰輔?
李重進,你休要放肆!給我退下!」
似乎沒想到柴榮會如此憤怒地呵責自己,李重進怔了怔,惱火地直瞪眼。
張永德站在柴榮身旁,低聲道:「重進,莫要衝動,公主和淮陽王已經入宮見官家去了,此事誰都不能擅做主張,等官家發落便可!」
史彥超平素里和王峻交好,眼下見王峻危在旦夕,猶豫了下,走上前道:「王相公乃是宰輔之重,有什麼事還是奏請官家處置為好。」
李重進譏誚道:「聽說史將軍平時喜歡聽曲,時常和王峻廝混,莫不是被這廝灌了迷魂湯?還是說,史將軍換了喜好,喜歡上王峻這種年老色衰的男伶」
「咳咳~」朱秀捶胸咳嗽,差點沒笑岔氣。
李重進這廝還真是嘴毒啊,罵人專門揭短。
王峻暴跳如雷,聲音都變得尖細了:「李重進!你狂妄!」
史彥超也黑了臉,火爆脾氣蹭地爆發了:「李重進!你休要污衊老子!別以為你當了大內都點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爺爺追隨官家的時候,你還在堯山老家撒尿玩泥巴哩~」
李重進大怒,調轉槍頭就要朝史彥超刺去:「今日便試試史將軍破鋒槊還鋒利否?」
「怕你不成!」史彥超當即就要拔刀。
柴榮和張永德趕緊一人一邊攔住,要是讓他倆打起來,今天這事兒可就真沒法收場了。
「咳咳~」朱秀一頓咳嗽,顫抖著手指了指,聲音嘶啞道:「大郎,給我摁住他們!」
史向文蹲在一旁,撥弄碎磚石下的鼠婦,聞言「噢」了聲,站起身一搖一晃地走到二人身旁,蒲扇般大的手掌一邊一個摁住肩膀。
兩個暴怒頂牛的渾人仰頭一看,當即變了臉色。
史向文瓮聲瓮氣地道:「朱秀說,讓你們別打架要是再打,我就」
史向文愣了愣,扭頭道:「朱秀,他們要是不聽話,我該咋辦?」
朱秀費力地揮揮手,史向文又「噢」了聲,轉頭認真地對二人道:「要是不聽話,我就先把你們打一頓!」
李重進和史彥超黑著臉,相互怒瞪一眼,悻悻放下刀槍。
史向文大巴掌拍打二人肩頭,咧嘴笑得很開心:「你們聽話就好!」
柴榮和張永德相視苦笑,除了官家,史向文恐怕是唯一能勸住這兩頭蠻牛的人。
無他原因,就算二人加一塊,也打不過史向文啊!
在沒有道理可講的時候,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柴榮環顧四周,沉聲道:「誰都不許妄動,等候官家旨意!」
柴榮目光在李繼勛、韓重贇、王審琦三人身上划過,最後落在趙匡胤身上。
停頓了片刻,柴榮移開目光,臉色有些不好看。
趙匡胤心裡更是苦笑,看樣子,柴郡公也對自己產生誤會,以為他投效了王峻。
信陵坊,宅院,到處刀槍林立,被上千名甲兵圍得密不透風,可卻詭異地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妄動分毫。
~~~
紫辰殿偏殿,壽安公主郭清和淮陽王符彥卿已經在此等候許久,可官家卻遲遲沒有召見他們。
郭清等得不耐煩,起身要往後閣闖,被幾名宦官攔住。
「公主稍安勿躁,官家正在和魏公、王使司商談要事,待會自會召見殿下」
郭清怒道:「開封城出了大事,上千兵馬在信陵坊打起來,鬧出事端,你們可擔待得起?」
宦官們賠笑道:「奴婢們自然擔不起,不過公主和淮陽王來意,奴婢們已經稟報官家,一切有官家做主」
「哼!」郭清怒瞪一眼這幾個太監,沒奈何,只能氣呼呼地坐下等候。
符彥卿捋須問道:「請問內侍,官家和魏大學士、王使司商談多久了?」
宦官們道:「已有快兩個時辰。」
「如此說來,在公主和老夫求見官家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後閣了?」符彥卿追問道。
宦官們想了想:「確實如此。」
符彥卿頷首道了聲謝,捻著須若有所思。
郭清忙道:「老王爺有何高見?」
符彥卿笑了笑,低聲道:「公主莫慌,一切盡在官家掌控之中」
郭清睜大眼,一頭霧水,可符彥卿卻不再多言,闔上眼皮靜坐。
「故弄玄虛」郭清都噥著抱怨。
後閣內,郭威正在跟魏仁浦下象棋,王令溫在一旁觀摩。
每隔一小會,就有一名宮人送來一張條子,交到王令溫手裡。
王令溫展開看罷,當即扔進爐子裡燒毀。
郭威瞥他一眼:「又有什麼新情況?」
王令溫恭敬道:「太原郡公和駙馬都尉,率領虎翼軍曹彬、龍捷軍史彥超趕到。
河內郡公暴怒衝動之下要殺王相公,被太原郡公極力阻攔。」
郭威皺眉,略顯失望地道:「這個李重進,還是太過毛躁了,難堪大任!」
魏仁浦莞爾道:「若是李重進如皇子榮一般穩重有定性,可就輪到官家頭疼了。」
郭威怔了怔,哈哈大笑,順手用一枚黑棋小卒吃掉一隻冒失過河的紅馬。
魏仁浦急忙道:「誒誒~剛才是臣說話不注意,官家且放下,這一步不算!」
郭威笑罵道:「你魏大學士也是個沒臉皮的!之前黑白對弈,你總笑話朕是個臭棋簍子,如今這楚河漢界之上,你可就玩不轉啦!
少囉嗦,再敢悔棋,朕罰你一年俸祿!」
魏仁浦心疼地望著那隻被沒收的紅馬,捻須嘆了幾口氣,重新振作精神,尋思著反敗為勝之法。
「王令溫,你接著說。」郭威道。
王令溫又道:「太原郡公直言,誰也不能枉顧國法擅用私刑,一切等稟明官家再做決斷。
河內郡公和史彥超發生爭執,甚至要動手,被史向文制止」
郭威滿意笑道:「大郎識大體、顧大局,終究沒讓朕失望。」
想了想,郭威道:「史向文有萬夫不當之勇,成天跟著朱秀玩泥巴也不是辦法,這種人才就應該放在軍中,去給朕戰場殺敵,摧城拔寨。」
魏仁浦笑道:「可惜史向文只聽史匡威和朱秀指揮,別人卻指揮不動。」
郭威搖頭遺憾道:「這憨兒若是開竅,我大周又多一位無雙勐將。」
魏仁浦道:「今後讓朱秀去地方統兵,史向文自然也就有用武之地。」
郭威點點頭,把己方黑車推到紅方底線將軍,笑道:「等朱秀成婚,史匡威赴許州上任,就讓他把史向文帶去,先給朕好好調教調教。」
魏仁浦麵皮一顫,急忙挪動老帥暫避鋒芒,幽怨地瞟了眼郭威,這官家可真不地道,一邊說話吸引自己注意力,一邊想要偷他的雞
王令溫觀察郭威臉色,小心翼翼道:「啟稟官家,史彥超這半年來和王峻走得近,二人時常相邀飲宴。史彥超老母居住在洛陽,王峻還特地送了一座宅子,價值巨萬
這次,史彥超也幫王峻說了幾句好話,這才惹惱河內郡公」
郭威落子的手一頓,澹澹道:「這憨貨,怎麼就看不明白?」
魏仁浦顧不得自己的老帥被炮架子對準,正色道:「史彥超對官家的忠心母庸置疑,和王峻走得近,不過是因為兩人之前就是舊相識。
王峻近來小動作頻頻,就連鄴都那位,也和他暗通書信。
史彥超乃是我朝勐將,又是從龍功臣,萬望官家對他開恩」
郭威笑了笑,悠悠道:「欲揚先抑,魏酸儒,你也湖塗了!」
魏仁浦怔了怔,恍然大悟:「原來官家是想呵呵,臣明白了!官家聖明!」
魏仁浦鬆了口氣,想回頭繼續拯救自己的老帥,卻不想早已被郭威一隻獨門跑打翻。
「誒誒~惜敗惜敗啊~」魏仁浦搖頭甚是惋惜。
郭威笑罵了幾句臭不要臉,對王令溫道:「命馮道和范質去傳旨,讓這幫混小子們都給朕滾進宮來!
朱秀和史向文打入大理寺天牢,候審!」
王令溫低頭拱手:「臣領旨!」
等王令溫匆匆告退,魏仁浦笑呵呵地道:「經此一事,禁軍各方派系,官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哪些是王峻附庸,哪些又是忠臣良將,官家一目了然!
就是委屈了朱秀,差點連小命都沒了」
郭威笑道:「這臭小子年輕得高位,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不敲打敲打,朕還真擔心他心生傲慢。
趁著這次機會,讓他在天牢裡好好反省反省,醒醒腦子,莫要以為自己當真可以無法無天!」
魏仁浦默默在心裡可憐了朱秀一番,輕笑道:「經過此事,朱秀必定感念李重進救命之恩,將來不論如何,他都會力保李重進一命」
郭威嘆口氣,道:「朕相信大郎不是冷酷無情之人,但皇權爭鬥,毒害人心,而人心,又是最險惡最難猜測的
就當為重進貼了道護身符吧,希望今後能保他一世平安」
魏仁浦猶豫了會,起身拜倒,誠懇道:「官家,還是早早定下儲位吧,以免人心浮動,兄弟相殘!」
郭威默然片刻,搖搖頭:「不急,再等等,有些事,朕還想看得再清楚些咳咳咳~」
忽地,郭威突然一陣劇烈咳嗽。
他端起茶盞想喝一口,茶水剛剛咽下,卻「噗」地噴吐出來,點點猩紅血漬濺到桉幾棋盤之上
「官家!」魏仁浦大驚失色。
郭威望著掌中吐出的鮮血,怔怔出神,好一會,才苦笑道:「朕的身子,越發不行了」
魏仁浦紅了眼睛,低聲道:「臣這就去傳太醫!」
郭威臉色灰敗,搖頭道:「已無用了,元景潤明確告知過,朕至多只有一年壽命!呵呵,一年,足夠朕安排後事了」
「官家」魏仁浦叩首,泣不成聲。
「此事切記不可外傳!」
「官家放心,臣以性命相保!」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6s 3.79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