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獄中時,獄卒隔三差五也能弄來幾份報刊,零零散散不能連號,朱秀只能湊合著看看。筆神閣 bishenge.com
讀了幾期,朱秀發現近來東京時報上有個署名「桃谷閒人」的作者相當活躍,連續幾期報紙頭版都有他的文章。
每半月出刊一次的「精品文摘」選匯,十篇文章里竟然有過半都是出自此人。
他的文章涉獵相當廣泛,有時政品評,有地方政務改革建議,有開封城坊市商業調查,有天氣節令對農業生產影響的預判
最讓朱秀感到驚訝的,是此人筆下一篇名為《域外神秘禦寒織物—白疊子》
在這篇文章里,此人用了相當篇幅的筆墨,著重介紹了白疊子是為何物,源自何處,有何用途,如今的種植情況。
此人盛讚白疊子是抵抗嚴寒的天賜寶物,稱涇州以官府名義開啟白疊子種植是一項偉大創舉,還著重強調了當年是在定遠侯朱秀的帶領下,中原範圍內,涇州首創白疊子種植。
此人還大膽預測,百十年後,白疊子將取代皮貨、絲綿、葛麻一類傳統衣物料材,成為主要的紡織材料。
「這桃谷閒人有點意思啊!~」
朱秀對此人的眼光和博學感到驚訝,從他的文章里可以看出,此人所學駁雜,定是個博聞強識的厲害人物。
朱秀暗暗把這個筆名記在心裡,等改日讓新聞署官吏查查,這桃谷閒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馬慶端著盆送來熱水,身後還跟著一個青衣小帽作小廝裝扮的人。
「侯爺,張小內侍來看您啦!~」
「呵呵,德均來了。」
朱秀掀開被褥下床。
來人是張德均,張規的乾兒子,一個相貌清秀唇紅齒白的小太監。
張德均急忙放下手裡的盒子,取過一件裘袍給朱秀披上:「天氣涼,侯爺可別凍壞了。」
朱秀笑呵呵地展開雙臂,任由他給自己更衣。
自從在太平宮認識以後,朱秀又特意邀請張德均出宮遊玩過幾次,每次都是親自帶著他在開封城裡轉悠,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帶他體驗過,廣和鋪子有什麼新鮮糖果,景德市里有什麼新奇玩意兒,朱秀都會派人送一份進宮給他。
一來二去,在朱秀的刻意拉攏下,張德均很快跟他熟悉起來,對這位出手闊綽又待他極好的年輕侯爺非常有好感。
二人年紀相差不多,張德均少年心性,誰對他好,他就會加倍奉還。
張德均本也是個苦命人,沒認識張規之前,在宮裡沒少受欺負。
長到十五歲,之前的記憶大多是痛苦不堪,直到去到太平宮,認識了朱秀,日子才好過起來。
最難得的是,朱侯爺從不拿他當奴婢看待,對他有一份無比珍貴的尊重。
對於他們閹人來說,這讓他們感受到作為人的尊嚴,比任何金銀財寶都要難能可貴。
張德均是個伶俐人,朱侯爺待他好,他也時常提醒自己不能失掉分寸,時時保有一份奴婢的謙卑。
「聽聞侯爺回府,阿爹特地命小人送來一些補品。都是些進貢給太平宮的稀罕物,平時太后不怎麼用,阿爹挑了些讓小人送來~」
張德均把盒子獻上。
朱秀看了眼,都是些老山參鹿茸虎骨海參交沙翅什麼的,都是些平時極為難得一見的食材。
「替我回去謝謝太后賞賜,也謝謝張內侍!」朱秀揮揮手,馬慶把禮物接過。
「近來太后可好?」朱秀笑道。
張德均咧嘴笑:「好著咧!就是天氣冷,腿腳不利索,不過每隔一日,阿爹還是攙扶太后到小花園散步。
太后時常念叨吳老夫人,總問我,為何吳老夫人還不進宮陪她誦經」
朱秀笑道:「家母和太后有同樣的老毛病,一到冬天腿腳就乏力。你回去回稟太后,等過些日子天氣轉暖,我就陪家母進宮拜見。
近來天氣愈發嚴寒了,太后在花園散步要格外小心,路上不能有水漬結冰,防止滑倒摔傷。」
「侯爺放心,每日我都帶人在太后常走的路上灑掃檢查,確保安全。」
又閒聊兩句,張德均道:「侯爺,近來有一事挺有意思,小人聽尚乘局幾個愛嚼舌根的小奴說,最近一段時間,城中有幾個衙內,專愛結交內宮宦官,還專挑一些年輕職位低的討好,請他們吃酒玩耍。尚乘局的人時常出宮修補車駕,跟宮外的人接觸多,有幾個不要臉皮的,還專門去找那幾個衙內混吃混喝。
那幾個衙內也真是有意思,來者不拒,凡是宮裡出來的,都是好吃好喝的侍奉者。
這天底下,莫不是有天生的冤大頭?」
朱秀也覺得此事稀奇:「可知道是哪家子弟?」
張德均想了想道:「聽他們說起最多的,一個是龍捷軍左廂都指揮使趙弘殷老將軍家的二公子,一個是鐵騎軍散員都虞候韓令坤家的兄弟韓令均!」
「噢?是他們!」朱秀皺起眉頭。
「怎麼,侯爺與他們相識?」張德均好奇問道。
「呵呵,不光認識,還有些恩怨。」
聽他這麼一說,張德均越發好奇了,想知道朱侯爺和這兩個衙內有什麼過節。
只是他懂得分寸,朱秀不主動說,他也不會主動問。
朱秀端起茶盞啜了口,腦中迅速尋思著什麼。
趙匡義和韓令均在刻意接近內宮太監,想幹什麼?
這種事容易引起誤會,一般朝臣官員都不會輕易干。
趙弘殷和趙匡胤都是謹慎之人,應該不會如此冒失。
難不成又是兩個傢伙瞞著各自家中,再搞什麼么蛾子?
朱秀放下茶盞,心裡突然有些新想法。
「實不相瞞,這二人與我的確有過節,甚至是仇怨!」朱秀嘆口氣。
張德均連忙問:「他二人雖是高官子弟,可自身並無官職,怎會跟侯爺有仇?」
朱秀又嘆口氣,滿臉憂憤地道:「事情是這樣的」
當即,朱秀添油加醋,把趙匡義妄圖勾搭周憲的事情說了一通。
張德均聽完大怒,漲紅臉道:「無恥混賬!簡直太不要臉啦!既然趙匡義的兄長和侯爺是舊相識,侯爺又比他年長,那麼侯爺的女卷就是他的嫂夫人!
趙匡義竟然用下三濫手段勾搭二嫂?太過卑鄙可恨!」
朱秀攤攤手:「可不是嘛!這趙二心術不正,從小就是個沒臉皮的無賴混賬貨。
上次萬幸沒被他得逞,否則我一定悔恨終生!」
張德均義憤填膺,忍不住罵了幾句宮裡常用的髒話。
他正是少年人講義氣的年紀,朱秀待他好,他就把朱秀看作大哥和半個主子,聽到大哥受辱,他也倍感憤怒。
朱秀寬慰道:「此事我也給過趙二教訓,把他狠狠一頓痛毆,想來應該讓他長記性,不會再來輕易招惹我。」
「哼!這種下爛貨就應該讓他嘗嘗永巷裡那些老妖怪折磨人的法子!」張德均還是憤憤不平。
朱秀趁機道:「說來我覺得這趙家秘密不少,這次趙二和韓令均故意接近尚乘局的人,拉攏之意明顯,我擔心他們有什麼圖謀。」
張德均笑道:「這好辦,侯爺想知道,小人下次混在尚乘局,親自出宮和他們接觸。」
「哦?你有法子假扮尚乘局宮人?」
張德均道:「小人自小長在深宮,各宮各局都認識些人,雖說都是些苦命的小太監,手裡沒什麼權力,不過想混出宮還是比較容易的。」
「太好了!」朱秀笑道,「你找機會接近趙二,不但要認識他,還要取得他的信任,和他保持長久聯繫!」
張德均眨巴眼:「侯爺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潛伏在趙二身邊,趙家有任何舉動,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張德均愣了愣,有些迷惑:「這趙家對侯爺很重要?」
朱秀肯定道:「非常重要!」
張德均沒有考慮太久,重重點頭:「侯爺有所差遣,小人萬死不辭!」
從他的表情來看,不僅沒有膽怯害怕,反而還流露興奮,一副躍躍欲試之樣。
朱秀正色道:「你接近趙家的同時,更要保護好自己,謹記任何情況下,都要以己身安危為重!」
張德均又是一愣,低下頭吸了吸鼻子,抬頭咧嘴笑道:「侯爺放心,我曉得!」
他的心裡暖洋洋的,從來沒人跟他說過這種話。
他所認為的效死命,那是真的需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主人需要的一切。
「侯爺待我如此好,我一定不惜代價為侯爺效死!」張德均在心裡默默下定決心。
從小在宮裡最黑暗的環境裡長大,他的心思遠比同齡人成熟。
他知道自己還年輕,太平宮終究不會是自己一輩子待的地方。
等到太后故去,張規年老,他在宮裡無依無靠,唯一能仰仗的,只有朱秀。
這位國朝最年輕的開國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
張規不止一次告訴他,朱秀將會是大周朝堂未來最顯赫的人物之一。
張德均把這話牢牢記在心裡。
他想依附朱秀,必須要展現出相當的價值。
而這一次,就是機會。
朱秀看著他,笑道:「你本姓王,不介意的話,我再為你取個名字,你就用這個名字接近趙家。」
張德均大喜,磕頭道:「小人多謝侯爺賜名!」
朱秀攙扶起他:「就叫繼恩吧,王繼恩!」
張德均嘴唇哆嗦,念叨了下,再度拜首:「王繼恩叩謝侯爺!」
朱秀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
趙二啊趙二,哥哥我送的這份禮物,你可要接好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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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日,朱秀出獄回府的消息傳開,符昭信第一個趕來慰問,順便和他對接婚禮事項。
淮陽王府近來也很忙碌,同時操辦大娘子二娘子的婚禮,特別是大娘子符金盞,那可是要按照太子大婚的標準來操持。
李重進和柴榮近來也很忙,一個忙著打理殿前禁軍,一個忙著成婚,都沒時間親自來侯府探視,派遣得力心腹過來問候一聲。
代表李重進來的人是劉慶義、劉守忠兩位禁軍統領。
二人見到朱秀那叫一個恭敬,絲毫不覺得向一個從九品下的屯田史小官下拜有什麼不妥。
代表柴榮來的人是何徽,朱秀好茶招待,客套了一番打發他走了。
當年鄴都起兵之際,在邢州安國軍,因朱秀拆穿他收受李業賄賂,想要阻止安國軍節度使劉詞起兵援助郭威的圖謀,何徽遭受劉詞驅逐。
沒想到這廝也是個狠人,眼看鄴都大軍攻破開封在即,知道劉漢江山保不住,果斷用老朋友劉銖一家的人頭當作投名狀,取得柴榮信任。
從此後一直追隨柴榮,幾年下來勤勤懇懇,反倒讓柴榮對他信任有加。
何徽是個勇將,在澶州輔左柴榮統兵,也能獨當一方。
朱秀還打聽到,這傢伙在澶州,和他的另一個宿命姻緣樊愛能完成合體,這兩個傢伙都是澶州軍中頗有威望的統兵大將。
一想到這兩個傢伙將來會幹出什麼蠢事,朱秀就覺得頭疼,考慮要不要讓馬慶組織藏鋒營好手,進行一次暗殺,提前把兩個禍害除掉。
可是一來這二人自身功夫不差,二來又都是澶州軍中將領,深得柴榮信任,想要刺殺二人並不容易。
萬一走漏風聲,惹得柴榮誤會,那才叫得不償失。
想想只能作罷,以後再找機會,揭開這兩個傢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真面目。
再過兩日就是大婚吉日,侯府張燈結彩,朱武和楊巧蓮忙前忙後,負責張羅打點一切。
老母臥病在床,成婚這種大事,自然只能讓哥嫂幫忙主持。
朱秀也沒閒著,被楊巧蓮拉著試穿喜服。
天知道她找成衣店做了多少,試過十幾套還不滿意。
朱秀累得夠嗆,不過看著嫂嫂忙裡忙外興致高漲,也就只能強顏歡笑盡力配合。
疲憊之餘,朱秀只能幻想一下美好的婚後生活。
一想到即將和符金環史靈雁兩位娘子共同生活,這心裡就火熱熱的。
人丁稀少的定遠侯府,即將迎來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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