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透過粗柵欄照在慕羽蒼白的臉上。慕羽有意識的向里挪了一下,避開燈光的正面,他把自己溶進到黑暗中。
靠著牆,陰冷的牆,像十五年前的那堵冰冷的牆。
他想起十五年前:頭好痛,痛得像要裂開;他想起:「哥!你怎麼了?」;他想起:飛奔在茫茫長草中,拉著一個和自己一樣大的男孩。他失去的記憶慢慢回來了,而且越來越清楚。他記起來了,因為那份卷宗而將他失去的和散落的記憶串了起來,他想起來了:
「我快餓死了!哥!」小葉天在用手拼命的拽半死的小葉宇。
小葉宇早已沒有了力氣,他的聲音低啞:「不要慌,伯伯會來接我們的。」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頭好痛!
小葉天嘟囔著:「都兩天了,他是不是死掉了。哥,我們自己去找東西吃吧,御主快給餓死了!」小葉天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力又拉又扯哥哥。他全然沒把葉宇生病放在心上。
葉宇被他拉的東倒西歪,勉強應道:「那也好。不過,我走不快。」他掙扎著起來:「你可要拉著我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葉宇看看弟弟,他不知弟弟哪來的力氣又蹦又跳。
兩兄弟在本屬於自己的國土上探頭探腦的做賊。
葉宇努力睜開眼睛看是否有危險。他雖在病中,仍未忘記父親的囑咐,他緊緊地拉著弟弟,生怕他有什麼意外。小葉天可沒有哥哥那么小心。他活躍的跳來跳去,發現沒有危險,就用力一拉葉宇:「走啦!」小葉宇被弟弟拉了個踉蹌,一起離開了藏身之所。
機靈的小葉天拖著半死不活的葉宇在廢墟里跳來跳去,顯然煩了。他不住的促葉宇和他一起跑起來。可是葉宇哪裡有力氣和他去蹦蹦跳跳。
小葉天眼尖,看見了一個被砸爛的糕點店。他用力抽著小鼻頭:「好香!」他道:「哥!有個店鋪!一定有吃的!快走!」
「噢。」葉宇答應著,卻沒力氣跟上。
葉天自顧自的先行跑了過去。
葉宇搖搖晃晃的在後面跟著:「天天。」他竭力想要抓到弟弟的小手,卻夠不到。
店裡到處都是散落的糕點。
葉宇爬在地上,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好甜。」他把吃剩的糕點揣進懷裡,在地上又爬了一會兒,發現了一張乾淨的桌布。他爬過去,把撿到的糕點放到桌布上。回頭對弟弟道:「天天,我們撿些糕點就回去,不然,伯伯找不到我們會擔心了。」
葉天一邊答應,一邊不停的往嘴裡塞糕點。
桌布在小葉宇一人的努力奮鬥下鼓了起來。
他把桌布做的包袱綁在弟弟的身上。
小葉天不高興,嘀咕道:「我背不動的!」
葉宇真的沒力氣了,他道:「現在你背,等一下我來背。好不好?」
小葉天覺得自己沒有吃虧,也就任由哥哥把它綁在自己身上。
兩個小孩子又從店裡爬出來。葉天剛一探頭,正好與一名海因斯坦域的士兵對視!
小葉天嚇得身體後彈。小葉宇叫一聲:「糟!」他用力一推小弟:「快跑!」
小葉天早已彈起來,像只兔子一樣飛奔開來。小包袱滑到了他手上。
小葉宇則被弟弟奔跑的大力甩脫了手,跌倒在殘瓦上,膝蓋磕破了,他不及喊痛,他眼睜睜看著弟弟拎著小包袱以最快的速度逃開。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他想叫:「天天,等等我!」他叫不出來了。
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慕羽呆呆的發愣,心痛勝於當日葉天的「超空提越」所留下的傷痛。他想:「葉天?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當時不讓他殺了我?…」。
這時,他聽到了輕輕的敲擊欄杆的聲音,他抬眼望去:「二哥?」
慕凱蹲在鐵欄外,用手指關節一下一下的有節奏的敲著欄杆。
他看見慕羽看到了他,便停下了手頭的活動。
他一雙細長俊秀的眼睛牢牢盯住慕羽的臉,突然伸手進欄。
慕羽尚未明白他的用意,慕凱的手卻已從他額上抹過,為他擦卻汗水。
近十年來,慕凱對他從未有如此溫和的舉動,慕羽反而一驚。
慕凱摸著他的臉頰,道:「被封鎖了力量很不適應嗎?流了這麼多汗。」
「二哥?」慕羽不解的看他。
慕凱看著他,輕聲細語:「小秋都告訴我了。那真的是你的身世嗎?」
「我想,應該是的。」慕羽感到二哥猛得把手抽了回去。他無話可說了。
慕凱抽回了自己不自覺中伸出去關愛三弟的手,卻不知該藏到哪裡。
他站起身,轉身就走。
慕羽的心中一動,他想起八年前被二哥打傷的事情。醒來之時,滿身鞭傷的二哥守在床前,當時是嚇了一跳,後來才知道是小弟告了二哥一狀,害他受罰,而慕凱卻悄悄跑來看自己。他知道慕凱此刻的心情與多年前無異,心存感激,低聲道:「謝謝你來看我,二哥。」慕凱沒有回頭。
淡淡的月光下,北歆又在吹葉哨。
優美哀怨的哨音,慕凱知道她不快樂。
微微的風吹動樹葉,沙沙,沙沙,北歆心湖裡的那個人又浮起來了:
二月初十,是他的生日。
那天,兩人從海里上岸,都濕淋淋的。
回到沙灘上,北歆把手藏在身後,笑容滿面的看著滿眼疑惑的他,道:「閉上眼睛。」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他搞不懂她古靈精怪的想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的閉上眼睛。
望著他那張充滿青春氣息的帥氣的臉,她作了個深呼吸,走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肩膀,紅唇印上他的耳畔,很輕很細的聲音:「我愛你。」
她順勢親了他的臉。
他聞到她的發香,聽見她的告白,臉「滕」的漲紅了。
他猛的睜開眼睛:「你……」
北歆的臉也是紅的,她緊貼著他,俯入他懷中,重複道:「我愛你。」
他的眼睛愕然睜大,假裝道:「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北歆恨得咬住牙,轉身。
他從她身後扳住她的肩膀:「等一下。」
她轉頭,看見他臉兒紅得像一隻蘋果。他很輕的聲音:「我,也愛你。」
他吐字極快,比蚊子哼哼實在大不到哪兒去,北歆是屏住氣才聽到了的。
她笑著,投入他懷中,情願就這樣一生一世依靠在他的懷中,永不分離……
慕凱看見她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知道她又想起了那個「他」。不過,他來不及妒嫉了,因為他看到白震正走過來,他迎了上去。
大小姐在深思的時候可不能讓人來隨便壞了她的興致。
慕凱將白震攔住:「白震!」他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直逼白震:「你現在不能過去。」
白震道:「別攔我,我要見大小姐。」他說著又向前走。
慕凱再次攔住他:「現在不可以打擾大小姐!」
白震連避三次,慕凱連攔三次,白震是真的惱了:「阿凱,你給我閃開!」 他驟然發力。
慕凱冷不防被白震潛力攻擊,不由一連倒退數步。
白震走到北歆面前,施了一禮:「大小姐。」
「你!」慕凱疾步趕上。
這時北歆睜開了眼睛,哨音頓歇。她問:「什麼事這樣急?」
白震又施了一禮:「屬下有件事想請求大小姐。」
北歆站了起來:「怎麼?北程幫不了你嗎?有什麼事儘管說吧。」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
白震再次施禮:「請大小姐能在御主面前為三少美言幾句。」他甚是誠懇。
北歆揚起修眉:「噢?要我為老三求情?笑話!怎麼他的事反倒有我有關?」
白震道:「不是大小姐整理的卷宗嗎?」
「不錯,卷宗是我整理的。慕羽的身世即已被揭穿,他就要有這個能力接受即定的命運。」
北歆道:「是他叫你來求我的?」
「不!」白震道:「是我自己想到大小姐若肯的話,你是唯一可以救他的人。我……不想他被身世所累,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白震急切的道:「請大小姐開恩。」
「我又能做什麼?」北歆斜眼看他,道:「誰也救不了他。除了那個人,能救他的人早死光了。」
「您是指阿言和他?或是另一個?是葉天?!」
白震恍然大悟:「多謝大小姐指點迷津!」
白震一邊道謝一邊快步離開。
北歆見他走了,笑笑道:「我這是叫慈悲嗎?」
「大小姐?」慕凱分明看到她的落寞。
北歆又扭頭看他,媚眼如絲:「阿凱,你過來。」
她溫柔的聲音令慕凱無法拒絕,他走了過去。
北歆伸出雙手,很溫柔地擁抱他。
可是,慕凱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塊冰給摟住了一樣,多麼冷的擁抱啊!
可是,即便是冰冷的擁抱,他也感到了滿足。不管是怎麼樣,大小姐此刻是在自己的懷中。
碧綠和青草映在淺紅色的月光下顯得詭異。
索格再次翻開那本厚厚的卷宗,上面是慕羽的身世。
他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嘴角上揚,冷冷的笑意:「葉旋的兒子嗎?是應該好好的利用一下,否則,不是太浪費資源了嗎?」他苦心積慮了十五年,可不能就這麼白白浪費。
海因斯坦域——風魔城。
太陽的餘暉照在謁見廳的屋頂上,索格在等。
幽暗的地牢,慕羽正坐在一垛乾草上發呆。
被囚禁在這裡已有數日了,他一直在努力的去聯貫童年的記憶。
記憶中的父母的影子在漸漸加強,記憶中弟弟葉天的影像卻不怎麼清晰。隱約中,慕羽對弟弟是一種莫明的恐慌。
正在這時,有人打開了牢門,慕凱走進來:「老三,義父要見你!」
「義父?」慕羽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他隨著二哥走了出去。慕羽在後面看著慕凱的背影,心潮起伏,十五年間的舊事一起浮上心湖: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當小葉宇睜開緊閉的雙眼時,自己置身於安逸的小床上。
兩個大哥哥一樣的男孩看見他睜開了眼睛都喜上眉梢。
小葉宇吃力地問道:「這是哪裡?」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慕言連忙道:「這裡是風魔城。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望著一臉真誠的慕言,小葉宇搖頭:「我不記得了。」
那時的慕凱性急如火,他吼了起來:「我大哥問你話,你沒聽到嗎?」
慕言制止了慕凱粗暴,溫和的問道:「小弟弟,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葉宇可憐巴巴的道:「大哥哥,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他的眼淚很快流了下來。
看到他那個病央央的樣子,慕凱埋怨道:「大哥,你看!救回來個孬種!」
「阿凱!」慕言瞪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大哥!我看這小鬼是,他是故意裝糊塗的!」
「你少說兩句,嚇壞他了。」慕言責備二弟,繼而轉向葉宇:「別怕,他看上去很兇,實際上是嘴硬心軟,最和氣不過的了。你的病才剛好,身體還虛弱,再多睡一會兒吧。」
他將葉宇按倒在床上,葉宇睜大一雙眼睛看著這個和和氣氣的大哥哥,想不通他為什麼說那個凶得了不得的小哥哥會和氣得很。
他一點也看不出小哥哥有和和氣氣的樣子啊。
慕言笑著摸他的頭:「乖乖的睡上一覺,也許明天就想起來了。」
「嗯。」小葉宇點頭。
他偷偷睜開眼睛,看見那個兇巴巴的小哥哥正瞅著自己,看見自己睜眼,他臉都紅了。
「二哥,真的是一個很和氣的人。」想到慕凱和慕言,慕羽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大哥,二哥。」那是他這十六年來最親近的人。
幾天後小葉宇被正式命名慕羽,拜索格為義父。
慕凱捏捏他的胳膊,踢踢他的腿:「大哥,這小傢伙很弱呀,義父怎麼會選中他?」
慕言答道:「他很聰明,不是嗎?而且他無家可歸,很可憐的。」
慕凱笑道:「敢情是義父看上了他的小聰明?叫,叫大哥,二哥!」
慕羽怯怯的看著慕凱和慕言,終於叫道:「大哥,二哥。」
慕凱不住逗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小弟弟,又是抱又是拋,笑道:「終於我也當上哥哥了!」
他的笑聲好像還在耳邊一樣。
慕羽突然想到:「為什麼義父要給我起名叫'慕羽'呢?也許,義父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吧。所以,才會……」
「二哥。」慕羽望著二哥的背影,想著那些初識的情景,心頭一酸,不覺叫出聲來。
慕凱聽到了,心中一動,但終於沒有回過頭來。
慕羽在他的背後,隱約看到他右耳根下那道傷痕,記憶又回到從前。
那一次特訓,自己是和二哥分在一組。便是那以後,二哥再也沒有對自己笑過了。那時二哥十七歲,自己十四歲。那記憶是如此的清晰,以至於每閉上眼睛都會看到二哥那張染血的憤怒的臉。
漆黑的甬道 ,兩個入口。
慕凱盯著在地上計算的三弟:「算好了嗎?從哪個入口進去?」
慕羽抹抹臉上的汗水:「左邊。」他起身道。
「走!」慕凱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二哥!」
「什麼?」
「我害怕!」
「怕什麼?我在你前面,有機關也是先打我。你跟在二哥後面,別怕!只要你的計算無誤,咱們要比大哥和小秋他們三個快很多的。別擔心。」慕凱笑嘻嘻地道。率先進入洞中。
「二哥以前總是笑嘻嘻的逗我。可是……」慕羽的記憶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甬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慕凱在前面走了幾步,「嚇」得一聲倒退幾步,大大的呼了一口氣。
「二哥?」慕羽本來是緊隨著在他的身後,這時被他撞住了,驚問。
慕凱掉過頭來,抬起右腳在道壁上蹭蹭道:「一團爛泥,沒什麼!」他用手扶扶三弟的肩膀:「要跟緊我啊,知不知道。」
「唔!」慕羽應道。
兩個人繼續向前進。
這一次慕凱憑記憶領著三弟繞過了泥灘。
慕羽緊緊跟隨二哥,他害怕這無盡的黑暗,怕得要命。
兩個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隱約見到前面有綠光閃動。
慕凱止住了腳步,小慕羽這一次又撞在了慕凱的身上。
「哎喲!」慕凱被他撞得不由自主的一邁前,只聽「撲撲」的扇動翅膀的聲音。
「是吸血蝙蝠!」慕凱驚呼!
吸血蝙蝠毫不留情的撲向他二人。
慕羽慌張的叫了一聲:「二哥!」
慕凱已被吸血蝙蝠所包圍。他連忙張開了澤印。但他不知是否應該攻擊。
「二哥,你沒事吧?」慕羽驚魂稍定,問道。
慕凱一邊回答道:「不要緊。」一邊左拍右打:「該死!這些東西真討厭!」
「對不起,二哥。」
「你少囉嗦了!快計算一下它們的攻擊速度。」阿凱性急的喊道。
「是!」小慕羽答應著,在地上演算著道:「二哥,他們比一般的蝙蝠快五到十倍。」
「五到十倍嗎?」慕凱皺起眉頭:「還可以啊。不過,」他冷冷一笑,揚起的嘴角劃出好看的弧線。
他右手一張,澤印向四周張開,那吸附力極強的澤力迅速張結,將剛才還神氣活現的蝙蝠封住,一個個跌到地上。
在這樣狹小的甬道里,想要避開澤印,恐怕沒幾個人辦得到,更何況只是畜牲。
收拾了蝙蝠,慕凱好不得意的收回了澤印。而慕羽則好奇的拎起一隻來看個究竟。
那隻蝙蝠像是要報仇一樣,將身體彈了起來,嚮慕羽擊來。
慕羽驚叫一聲,整個人向後躍出!就在這一剎那,慕凱及時護住了他。當他睜開眼睛時,看見慕凱的半張臉全是血,那隻蝙蝠死了。
事後他才知道二哥臉上的血是蝙蝠的血,可耳後的傷痕卻是被蝙蝠刺的。
後來……他記得:
這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很適合做為練功的場所。
此刻這裡正有一場惡鬥。
慕羽被慕凱一腳踢中下身,一聲厲叫,整個人倒跌出去,在地上滾了幾下,雙手抱住下身,反覆掙扎欲起。
慕凱趕上幾步,抬起左腳,將他踩在腳下,細長俊秀的眼睛眯了起來,很得意的神情,他喝道:「老三,還不投降嗎?」
慕羽被他踩在腳下,無力掙扎,卻堅持不肯求饒。只是他的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
慕凱生來高傲,最恨人家不聽自己的話,他狠狠一腳踏下去,虎目圓睜,冷森森的道:「快求饒,說二哥好厲害!不然我就跺斷你的腰椎,叫你一輩子直不起腰來!」
慕羽咬著嘴唇,偏就一聲不吭。不過,他那張小臉已漲得通紅,汗水一刻不停的下落。
慕凱又道:「快求饒!不然,我叫你斷子絕孫!」他腳下更加用力。
慕羽感到骨頭要斷掉了,他張一張嘴,慕凱以為他要求饒了,當下鬆開腳。
誰知慕羽滾出三五步遠,強忍著劇痛爬起身來。他用手拭去嘴角的血絲,雙目之中怒火噴出。他咬著兩排小白牙道:「誰說你厲害?」他雙手一揚,擺出一個慕凱從未見過的架勢!
在慕羽雙手空心中,慕凱似見風暴將至!
他驚得後退一步!
慕羽雙手空旋,掌心微風輕揚,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他目光中的堅定是阿凱從來沒有見過的。慕羽雙腕一翻,一陣強大的「風之舞」旋嚮慕凱。
慕凱「啊」的一聲,雙手護住身體,盡力想把來風擋住。
兩個人苦苦支撐,互不相讓。
眼看再過個三兩秒,慕凱就會落敗,慕羽卻在此時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能力同時消失。
慕凱向後一縱,御去慕羽的後力之後,他仍不免心驚。在一起快十個年頭了,從未見他用過這種招勢。現在,三弟的那種力量足以和自己的「澤印」相對抗。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小鬼竟然有這種力量!
慕凱想起八年前,當時自己和大哥隨義父同往游域,在激情平原的廢墟上撿到了這個奄奄待畢的小鬼,那時可看不出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他用手拭去汗水,抬眼見慕羽雙手扶地,喘息連連。
他快步上前,一腳將慕羽踹倒:「你從哪裡學來的這種功夫?」
慕羽被二哥踹得爬不起來,血不斷從他捂著下身的雙手指縫滲出。
他咬著牙關,依舊很倔強的一聲不吭。
慕凱有些氣不過了,他再抬起腳,踢中慕羽的左臉,慕羽的身子被踢得飛出去,並撞在一塊凸石,昏了過去。
由於把他踢出的太遠,以至於看不清他的動向,慕凱有些慌張。
他一轉身想溜。
這時最小的弟弟慕秋恰恰以過這裡,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他驚叫一聲:「三哥!」飛奔至慕羽身側。
他見慕羽滿身是血,嚇了一大跳,伸手到他鼻端一探,驚嚮慕凱:「三哥死了!二哥!你打死三哥了!」他一張小臉駭得雪白,跌坐在地上。
阿凱聞言,也駭得臉色蒼白,一動也不會動了。
好半天,慕秋才大著膽子又嚮慕羽鼻端摸去,再度高聲叫道:「三哥!三哥還有氣兒!」
慕凱被他一驚一詐,腦細胞不知死了幾萬個。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看看。」
他拖著軟綿綿的雙腿走到兩個義弟面前,蹲下身,手在慕羽鼻端一探,鬆了口氣:「還好。」
「什麼還好?」慕秋憤憤道:「三哥的傷好重!二哥,你老是這個樣子!」他用力抱起慕羽,著實有些吃力,他畢竟只有十二歲。他道:「我要告訴義父。」樣子很是堅決。
慕凱一把捉牢他:「不!不可以!」他用力搖晃慕秋道:「不可以!」
慕秋使力彈開他,道:「好,我不告訴。可是,你不許再欺負三哥。」
「嗯。」
「那我,我,我送三哥去看大夫!」慕秋抱著慕羽拼命的跑,好像生怕慕凱會突然反悔,撲上來打死慕羽一樣。
經剛剛那一嚇,慕凱手腳都軟了,情急之下問道:「你帶他去哪裡?」
「去小叔叔那裡!」慕秋頭也不回地跑向了一個很多人都不會去的地方。
慕凱站在那裡,看見地上一灘鮮血,身子不由一哆嗦。
那被慕秋稱做小叔叔的人,瞧上去尚不足三十歲,眉目甚是清秀,可是他的眉宇間卻籠著憂鬱。
他的行動緩慢,似乎沒什麼力氣。
他解開慕羽的衣襟,突然臉色一變,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他撤回手,手裡攥著那件事物。因為他背對著慕秋,所以小秋什麼也沒看到。
慕秋只是擔心自已三哥的傷勢,焦急的追問:「三哥要緊嗎?」
徑若寒緩慢的答道:「他沒事了。」他看慕羽時,眼裡分明有少許淚光閃現。他替慕羽包紮好傷處,同時很用力的握了一下手裡的東西。
站在他身側的,把腳踮得高高的小女孩眨著眼睛問道:「那是什麼?」
他摸摸小孩的頭頂:「沒什麼。」
小女孩突得莫明奇妙的看他,繼而伸出小手,似乎努力想要夠到什麼。
徑若寒抱起她:「乖。」
小瑁乘機用小手為他拭淚:「叔叔不乖,叔叔哭了。」
徑若寒親了她一下:「我怎麼會哭呢?」
「你騙人!你騙人!我都看見你的眼淚了!」四五歲的小瑁高聲叫道。
若寒把她放到地上:「乖,別吵。三哥要睡覺。」
「哎。」小瑁歡跳著,去拉小秋:「四哥!四哥!」
慕秋哪有心思陪她玩。
徑若寒看看他們道:「出去玩吧,我來照顧阿羽。」
慕秋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於是攜了小瑁的手走出小屋。
……
「二哥打傷我,被小秋在義父面前告了一狀,然後弄了一身的傷。他卻又跑來看我。小叔叔說過,'阿凱就像是我的外甥一樣,孩子氣十足又很聰明。阿羽,其實他是很疼你的。我想,也許是他自己太愛面子了,所以拉不下臉來向你倒歉。你不要記在心裡恨著他。'小叔叔很喜歡看到二哥的笑臉,雖然二哥長大以後對他一點也不好,可是小叔叔他好像很滿足的樣子。'阿凱就像是我那個小外甥一樣,很招人愛的。'小叔叔……二哥……」
慕羽這樣回憶著久遠的舊事,時不時抬頭望向二哥。
他多想聽聽二哥的聲音,那個十一年前愛笑、愛鬧、愛逗自己的二哥的聲音。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來到謁見廳外。
慕凱終於回過頭來,盯住了三弟。
沒有一句話,只用眼神告訴他:「義父在裡面。」
慕羽走了過去,他已知自己再也沒機會聽到二哥的聲音了。
那一刻,一慣冷淡的慕凱的心猛得一跳。
他記起:「你說的話,我每一句都很認真的在聽。」那是徑若寒說過的話,為何會在此時在腦海中憶起?他微微發顫。
威武而莊嚴的謁見廳里籠著一層濃重的殺氣。
慕羽跪在了廳的正中央:「義父。」他的聲音很低,卻有不肯屈服的意味。
索格玩弄著手裡的金杯,冷冷的道:「你還敢叫我義父?」
他的聲音抖然一沉:「我可擔當不起。」
慕羽抬起頭來,他一字一句,落地有聲:「我不知您是怎麼樣看待我的,只是在孩兒的心裡一直當您是我最尊敬的義父。」他眼眸里的感情是相當真實的,真實的令人心碎。
索格卻毫不理會他的真實感情,只是冷冷的道:「你的身世不是假的吧?嗯!」
慕羽閉上眼睛:「真的、假的其實早就不重要了。義父您不是早就想我死了嗎?如果我的死可以為我害死大哥的事情贖罪的話,我甘願一死!」他這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全不似往日的軟弱之形。
索格被他將了一軍之後,反而對他有了些許讚賞。卻不知慕秋和北程暗地裡捏了一大把汗。
慕羽即已知自己終究是難逃一死,不如趁此機會把心中的話一股腦的吐出來的乾脆。他無視慕秋丟給他的眼色,繼續道:「可是,我決不承認自己是所謂的內奸。如果真是這樣,我為什麼不在大哥死後和葉天相認,將我所知的俱實相告,和地下高原聯手,何愁報不了父母的血海深仇!……」
他提到父母時,索格很自然的憶起了葉旋和函華彌夫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他盯著慕羽那張頗為清秀的臉,隱隱有葉旋的影子。
索格冷笑,打斷他的話,道:「你的意思是現在想要為你的父母報仇了?」
慕羽搖頭,道:「我十五年前已失去了自我,十五年間更不知自己的身世,何來復仇之說?就算有,」他抬起頭來,看著索格:「您還不了解我的個性嗎?您既然是我的義父,不管將來如何,您都是我的義父。」
他深沉的前所未有的眼神盯住了虛無飄渺:「葉天早已忘了有我這個哥哥……阿羽請求義父看在我這些年來盡心盡力為您效力的情份上,放過我的妻子。若說有罪,是我的罪,與他人無憂。」
索格聽完他的話,從座位上走了下來,徑直走到他的面前。而後低下頭,用食指挑起他的下頜:「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想死!沒那麼容易!我說過的,我要你比阿言更加的痛苦!而且,」他惡狠狠的盯住慕羽蒼白的臉:「葉天的孿生哥哥嗎?很好!」
他摔開慕羽道:「把他押下去!」他吩咐道:「誰也不許再拿他當自己人看待!給我看好他,否則定不輕饒!」
慕羽被帶了下去。
猶猶豫豫的,北程問道:「叔叔,要怎樣處置他呢?」
索格看看她道:「你想為阿言報仇?」
「不,不是!」北程慌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但,阿羽說的都是實情,他,」
索格半眯著眼:「你想為他求情?程程!你別忘了,阿言是怎麼死的!」
他拂袖而去。
臨走吩咐道:「阿凱,你跟我來。」
慕凱跟著走了出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覷。
良久,北程搓著手:「怎麼辦?阿羽,阿羽會被殺的!」她求助般望向姐姐。
北歆卻自顧自的飲酒,毫不關心。
慕秋冷冷地看著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礙於面子不願開口。
自徑若寒死後,他二人就沒再說過一句話。
北歆仿佛知他的心意,抿嘴一笑,笑得冷冽如冰:「不要再想怎麼救他了,想想怎麼為他收屍才是正經。」她這句話似是說給北程聽的。
北程驚望姐姐,飛快的跑出謁見廳。
慕秋對北歆怒目相向:「你好殘忍!不肯救三哥也就罷了!何必詛咒他!」他跨前一步,逼視北歆:「我真傻,還以為你很善良!」
他的話語像是不能傷北歆分毫。她只是淡淡一笑:「你和那個人一樣,天真無邪。」
腳步聲時輕時重,踩在謁見廳的石板上,敲擊著慕羽的未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5s 3.665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