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歌姬的絕唱 【16】神化武裝

    「……嗯。」

    「那時候，阿魯和那個叫做奧爾的人說話的時候，說了『盧納家，這幾年發展得一定很快吧』……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

    巴瓦魯低下頭，看著赫蘿那張小臉，心裡盤算著要不要把至今為止看到的一切告訴她。想了想，他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準備晚飯的一行人，確認他們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談話之後，點了點頭。

    「……最開始知道這件事情，是從馮·布勞德那裡。」

    「幾年前我們來到亞古捷斯的時候，『黑蛇』已經是一種非常暢銷的藥材，而相應的，除了一些個人以外，許多大型的家族和幫派也經營過這生意。但自從青軍的那個新統領，那個雷納德上任，『黑蛇』的銷售權就全部落到青軍手裡了。」

    「和布勞德談話的時候，我還沒有想通一點，那就是，『黑蛇』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一道財源，即使那個雷納德有著騎士長上位的實力，再加上青軍本身的力量，要在短時間內讓那麼多勢力服軟，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黑蛇』並不是可以大規模種植的東西，想要獲取的話，就只能到亞古捷斯林海的深處，這是一筆危險的生意。所以，即使新統領想要接手這一筆生意，對於從來沒有發展過這個業務的青軍來說，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拿出弄到那麼多優質的『黑蛇』，供應整個亞古捷斯才對。」

    「所以，在那之前他們選中的合作者……那就是盧納家。」

    「證據是，當許多勢力都因為失去了這筆收入而有所損失時，盧納家的勢力卻反而擴張了不少，所以，盧納家府里才會有那麼多近幾年來翻修過的痕跡。那時候我們聞到的那種藥味，那種『黑蛇』的味道，那就是盧納家正在往外運輸的東西。」

    「……和那個叫做奧爾的男人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回答『就是這麼一回事』，指的，就是盧納家的『黑蛇』生意的事情。和青軍合作之後，『黑蛇』生意的利潤差不多全部轉移到了青軍和盧納家身上，由於這兩者都是亞古捷斯的一流勢力，其他人即使不服，也要考慮到和他們翻臉的代價。一來二去，這個狀況就被固定下來了。」

    巴瓦魯淡淡地說著，猩紅色的瞳孔不時朝著遠處那一片黑暗的森林望去，赫蘿眨著眼睛，看起來有一點困惑：「……『黑蛇』的價格上漲了，但是品質也變好了，布勞德是這麼說的，這不是好事嗎？」

    「……不一定。」

    「青軍，即使號稱亞古捷斯的小政府，他們也不是政治家，僅僅只是商人和黑幫而已。利用強制力取得了『黑蛇』的銷售權之後，想要怎麼賣終究還是他們說了算，這就是所謂的壟斷。即使現在看起來還很合理，那也只不過是暫時的。」

    「但是，為什麼選擇的是盧納家？」赫蘿的小腦袋糾結了半天，突然開口問道。該說到底是巴瓦魯的媽媽麼，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呆呆蠢蠢的，但偶爾也能想到點子上去。

    但是對於媽媽突然的靈光一動，巴瓦魯卻低下了頭。

    「……不知道。」

    「『黑蛇』的生意應該僅僅只是一個信號，以此為開端青軍和盧納家建立起了一個聯盟的關係，但是……為什麼偏偏會是盧納家，這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不清楚。」

    盧納家的事情，對於巴瓦魯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之所以會去思考這其中的關係，也僅僅是他的一個習慣而已。

    關注身邊的一切，一切可疑的或是可以利用的東西，在這個充滿威脅的世界裡，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為決定你下一刻能否繼續活下去的關鍵。

    「關於這件事情，我想到的只有這些，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接下來需要我去思考的是……」

    「奧爾·金的謊言，還有……」

    白髮青年的瞳孔之中，仿佛有著一層冰霜籠罩著。

    「幻·穆拉·阿茲納布魯，那位大小姐想要隱藏的，那個東西。」

    「……？」

    「即使是你也明白的吧，幻，她由始至終都想要隱藏一件東西。」巴瓦魯撫著赫蘿的腦袋，「那麼，假如說在那之前，她需要隱藏的，首先是一個人的話，你覺得，那會是誰呢。」

    「……嗚？」

    白髮女孩回過頭去，玫瑰色的瞳孔對準了站在篝火旁邊的紅裙女孩，看起來一臉的迷惑，她的目光在在場的眾人之中來回了幾遍，最後落在了其中一個人身上。

    「……瞬？」

    「嗯。」

    「那時候，奧爾這麼說了吧，瞬，那個小男孩是幻的侍從，大致就像是藍夢和陽南的關係。按照這個說法的話，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那時候負責在旁邊沏茶的是他了。」

    「但是，那是一個謊言。因為，沏茶的動作。」

    看著赫蘿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巴瓦魯把手中的巨劍插進了地上：「回想一下，幾天前藍夢沏茶的動作……不，那時候你沒在看吧。你之前有在看關於茶的書吧，那裡面有介紹普利尼茶，現在你再回想一下那個男孩沏茶的動作好了。」

    ……回想？

    ……把茶倒進杯子裡，茶杯轉半圈，把手對準幻的右手？

    「有什麼不對勁的麼？」

    「光看那一個動作的話……沒有不對勁。把茶杯轉半圈這個動作，確實是普利尼茶特有的，但是，瞬沒有意識到的一點，或者說，教他這麼做的人沒有意識到一點，那就是，轉了半圈之後，把手對準的方向，並不是『右手』，而是『慣用手』。」

    巴瓦魯翻過右手，做出了翻動茶杯的動作。

    「幻·穆拉·阿茲納布魯，是個左撇子。」

    「假如他真的是她的侍從的話，沒有理由不知道這件事情。」

    「…………嗚？」顯然，小女孩看起來更加莫名其妙了。

    「……最開始意識到這一點的是，她第一次出現，『罪人』給她行吻手禮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

    巴瓦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

    「先是抬起右手，然後猶豫了一下，把左手伸了出去。」

    「過去看到過的吻手禮，出示的幾乎都是右手，她的那個動作，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一點，重新留意一下她的樣子，就不難明白了。」

    「她走進來的時候，身上並不是很乾淨，畢竟亞古捷斯林海是一個很難走的地方，一路下來把身上弄得髒兮兮的，很正常。但是掛在她身後的那把『扎薩』，只有刀柄的地方卻看不到污跡，證明這一路上她大概是一直拿著兵器。」

    「幻是個很有教養的貴族女孩，像她這樣的人，總是會習慣性地試圖把最美觀、最乾淨的一面展露給別人看。」

    巴瓦魯當然不能理解貴族的生活方式，只不過在他的身邊，有一個少女總是不厭其煩地把這些東西教給他，非常巧合的是，那個少女剛好就和幻·穆拉·阿茲納布魯有過很長時間的交情……

    「一般情況下，比起一直拿著武器的那隻手，人們當然會覺得不慣用的那隻手更加乾淨吧。但實際上，由於幻身邊有那些騎士的保護，那個小姑娘真正需要戰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證據是，她的護衛身上都有異獸的血跡，而她幾乎沒有。所以相對之下，那一路上幻使用到慣用手的場合反而更少。」

    「所以，總結的來說，那時候的情況是……當『罪人』跪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像平時一樣下意識地想把右手伸出去，但這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很髒了。因為是吻手禮，別人的目光自然不可避免會聚集到她的手上，所以，為了避免露醜，她才臨時換了一隻手，就是她一直握著刀柄，反而稍微乾淨一點的左手。」

    「這樣的話，就不難判斷，瞬根本就不是她原有的侍從，而且，關於穆拉·阿茲納布魯家的許多事情，大概也是倉促之間才學來。教會他這些的人……大概就是那個奧爾·金吧，因為奧爾曾經旁觀過弗萊和基恩的茶會，所以他才記住了『把手轉向右手』這種錯誤的做法，」

    「這個是，幻犯下的第一個失誤。另外，幻是左撇子這件事情，昨晚的宴會我特意向奧爾確認了一下，不過那時候你睡著了。」

    「但是，今天幻一直都是右手拿刀的啊。」赫蘿想了想，說道。

    「這就是她的第二個失誤了。」巴瓦魯淡淡地回答，「那時候瞬的動作，她也注意到了，因為擔心我會從中發現到什麼，她今天才會轉用右手拿刀，並且把原本掛在腰後的刀鞘放在了左側……實際上『扎薩』這種彎刀假如要拔出鞘的話就一定要從身上取下來，所以放在哪裡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假如只是第一個失誤的話，或許並不能用來證明什麼，但是，因為她今天刻意想要掩飾這一點，反而把漏洞暴露得更嚴重了。」

    「幻努力想要掩飾的，很有可能不僅僅是那個男孩，還有那個幻創遺物的真相。瞬或許就是連同那個幻創遺物一起被帶回來的。所以，昨天晚上他才會刻意和『罪人』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因為幻創遺物也被『罪人』保護著。昨晚，『罪人』說不定已經和他……準確地說，在他在場的情況下，和那個幻創遺物交流過了。」

    ——依然如此的話，幻·穆拉·阿茲納布魯帶回來的幻創遺物……

    「那，大概就是……」

    ——原本只是冰冷的兵器，卻在上千近萬年的歲月之中演化出了靈魂和生命，即使放眼整個紋譚帝國也是國寶級別的存在……

    「……神化武裝。」

    「瞬，是它的主人，或者說，是契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