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歌姬的絕唱 【36】白葉之冬（2）

    亞古捷斯……

    經過了一番激戰洗禮的石台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堆破爛石堆，空氣中還殘留著精氣的波動，尚未散去的熱浪，使得四周的景色微微地扭曲了起來。

    戰鬥的光芒幾乎吸引了大半個亞古捷斯的目光，激烈程度不言而喻。沒有人知道那位強大的青軍統領到底在誰戰鬥，那些實力偏弱的人自然不敢靠近，而那些有實力有膽量的人也不是蠢貨，很聰明地選擇了無視，誰也沒有試圖一探究竟。

    也因為如此，除了當事人以外，誰也沒能目睹這一幕。

    破碎的石台中央，一個男人半跪著，他的髮型凌亂著，破爛的衣衫下露出了那血跡斑斑的身軀，以及一件同樣破爛不堪的護身戰甲。他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像是被某種巨力壓在了地上一樣。然而他半舉著右手，手心中倔強地維持著一抹蒼藍色的火苗。

    但是很快，這絲代表了他最後的力量的精氣火苗也熄滅了下去。

    而在四周，有數十個人影同樣被死死地壓制在地上，他們之中有的已經暈厥了過去，更多的則是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進行著無用的掙扎。

    在他們的腳下，一個半徑足有一百多米的紫色圖案，正散發著妖冶的光芒。這個異常龐大的術式不斷地吸收著天地間的精氣，並源源不絕地化作了強大的鎮壓之力，這份力量，甚至足以讓一位上位騎士長動彈不得。

    而在所有人當中，卻有一個身影分外顯眼。他是此刻唯一一個還站立著的人，背著雙手，一張小丑面具之下，紫色的瞳孔似笑非笑地俯視著這些跪著的人們。

    沒錯，他確實是唯一一個還站立著的「人」。

    在「罪人」的身後，十二個白色的人影安靜地佇立著，他們身上還披著破爛的白色長袍，有的臉上還掛著半個面具，但在這長袍、面具的下方，露出來的卻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而是一個個通體雪白，沒有五官，像是木偶一樣的人形身體。

    顯然，那是傀儡。

    「呼……呼……」

    雷納德的額頭布滿了灼熱的汗水，儘管他看起來還想反抗，但是他那力量盡失的身體卻沒能回應他的想法。

    「你……假裝在我面前構築術式……讓我動手破壞地板……」

    「然後……用攻擊術式壓制我的手下……讓他們分不出心神注意四周……同時依靠這些實力堪比上位騎士的傀儡突襲……讓我誤以為這就是你的底牌……」

    「真正的目的……是……這個嗎？」

    身體下的這個術式，這是，早在「罪人」和雷納德接觸之前，就被偷偷布設在石台的下一層。本來，如果雷納德留個心眼的話，在術式發動的瞬間還是有機會動手破壞，但因為被這些傀儡吸引了注意，他反而，完全沒有留意自己親手破壞的石台下，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為什麼……」

    「我……雷納德……為什麼……會被這種……簡單的把戲。」

    他咬著牙，每說一句話，都要忍受著強大的壓力。

    「我……太焦躁了嗎……」

    「在這個……願望即將得以實現的夜晚……太焦躁了嗎……」

    「我……雷納德……盧納……」

    上位騎士長，不管放到哪裡都是一號強者的人物，此刻，卻是以如此無力的姿態，半跪在大地上。

    「酒雖是美酒，多飲卻會傷身呢，少爺。」「罪人」聳了聳肩，語氣中似乎帶著一份無奈。然後，他繞過了面前的雷納德，仰著頭，走向了那座被月光照亮的鐘樓……

    「但是……為什麼……」

    「明明擁有這樣的實力……你……完全有更加簡單的方法……殺死我……」

    能夠抵禦住上位騎士長的猛攻，同時操縱十二具上位騎士級別的傀儡，不但如此，還在雷納德和眾多護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事前準備這種規模的術式……不管是哪一項，都是驚人的舉動。

    如果按照正常的術者評級的話，眼前這個古怪的面具紳士，恐怕至少是七星以上的術者吧……那可是堪比地階騎士的人物啊。

    「嗯……或許是我沒有事先說明，打敗或者殺死你，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不管你是勾結格里芬國，還是意圖把盧納家搞得亂七八糟，都和我沒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作為上位騎士長的自己……

    堅持至今的這種執念……

    居然是……毫無意義？

    「至於我為什麼要用那麼麻煩的方式和你戰鬥嘛……那當然是，不這樣子的話，這場舞台劇未免顯得太無聊了。」「罪人」撓了撓臉上的面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鐘樓。

    是錯覺麼，他每踏出一步，那鐘樓都微微地顫動一下。

    「你說對吧，那邊那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戲的小可愛？」

    青色的月光，隨著烏雲的流動，變幻著。

    然後，當月光照進了那鐘樓的某扇窗戶時……

    銀白的樓身，便塗上了一層血一般的鮮紅色。

    轟——

    下一刻，崩壞開始了。

    一圈血紅色的漣漪突然從鐘樓的頂部爆發，將其炸得四分五裂，牆壁飛快地開裂著，連帶著整個鐘樓都崩塌了起來，石塊和沙土傾瀉而下，而那些剛好就在鐘樓下方的人，卻仍然被術式壓制著動彈不得。於是下一刻，伴隨著悽厲的慘叫和各種東西碎裂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起了異常濃烈的血腥味。

    「罪人」的目光，卻沒去看那些被砸成一團爛肉的倒霉蛋，在他的視野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下落的石塊之間跳躍著，飛快地朝著地面竄去。那個身影被濃濃的血氣包裹，壓根看不清楚它的真正面目。

    「罪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張年輕得讓人驚訝的臉。

    他微笑著，看著那個身影輕巧落地。

    「嘻嘻，看來，你是個很好玩的人類啊。」

    血影的聲音很好聽，如果不去感受它身上那濃重的血腥味，光聽這像是百靈鳥一樣細嫩的嗓音的話，大概不管是誰腦海里都會浮現出一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吧　。

    「哦，你肯這麼說，也不費我出演舞台劇的心機嘛。」「罪人」回答道，那副……額，有點做作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在跟鄰家的小妹妹聊天一樣，「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稱呼能改掉嗎，叫我大哥哥什麼的也好啊。」

    「大哥哥……？」

    「對，就是這樣。」「罪人」毫無緊張感地捏起下巴，不知為何露出了有點陶醉的表情，「哦，當然在後面加個星號或者愛心符號什麼的也是好的哦。」

    聞言，血影沉默著，似乎在認真思索要怎麼在大哥哥後面加個星號或者愛心符號……思索了許久它才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哥哥你真古怪。」

    「……不想被凶獸這麼說啦。」「罪人」有點鬱悶地聳了聳肩，「四凶幾乎全部都是有個性的傢伙，在那當中，你是最危險的那個呢。」

    「我，很危險？」

    血影眨巴眨巴眼睛……嗯，她的臉上閃爍了兩下應該算是眨眼吧。

    「嗯，沒錯。」

    「罪人」點著頭，臉上的輕浮，逐漸地消減著。右瞳中再次發出了認真的光芒，原本充滿笑意的語氣，此刻也多了兩分冷峻。

    「雖然這個時代的四凶，似乎都有了很多的變化，但大體上還是這麼一回事，檮杌喜歡和強者戰鬥，混沌滿肚子的鬼主意，饕餮則是除了吃的以外什麼都不管……應該說，它們都不是喜歡無端掀起腥風血雨的主。」

    「但是，只有你似乎是例外呢。」

    「你是凶獸兵裝裡面最純真，也是最殘忍的那個，你喜歡玩，尤其是喜歡玩血。撕碎人體，飲食人血，就是你最喜歡的遊戲。」

    「所以，這個時代的你，才會呆在格里芬的軍隊吧？因為，對你來說，加入哪一個陣容根本就不重要，只要可以在戰場上殺人，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對吧？」

    「……然後，當你感覺到的饕餮的存在之後，你就直接越過了邊境，襲擊了她生活的村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呢，對於四凶來說，彼此廝殺本身就是類似本能的事情。為此，你甚至貢獻出了自己的一根翎毛，為了……激怒她」

    「你，就這麼喜歡玩耍嗎，窮奇？」

    血影，沉默地佇立著。

    不，準確地說，它笑著，笑得無比的純真。

    她的腳下，是一個小小的血泊，流淌的鮮血中，還躺著一兩塊人體的臟器殘骸　。

    「罪人」的目光落到了它的嘴角，那一抹被血色遮掩的殘酷的笑意。

    「嘻嘻，是哦，雖然大家都說人家是瘋子，但是，大哥哥的話，應該會理解的，人家不是瘋子，對不對？」

    「嗯，理解啊，完全理解。」銀白的面具，緩緩地推回到了他的面龐，瞳孔中，一絲凌厲的目光露了出來，「所以，從今天開始，就由我來好·好·調·教·你吧。」

    「哈……」

    血影咧開了嘴。

    完全幼嫩尖細的嗓音，開始變得沙啞，變得粗獷，仿佛是某種野獸的嘶吼一般。

    「那樣的話……大哥哥……要好好地……讓我開心啊。」

    然後……

    包裹著窮奇的血色精氣涌動著，磅礴的精氣波動引起了一股股劇烈的氣流。伴隨著風暴雷霆的聲音，血色的狂風遮掩了月光，風暴之中夾雜著同樣血紅的雷光。這種暴戾的感覺，和那個晚上從饕餮身上感受到的，是那般的相似。

    嗚嗚——！

    「哎……果然還是這種展開啊。」「罪人」無可奈何地嘆著氣，就像是父母看到孩子在無理取鬧一樣，「算啦算啦，本來就沒想是光用棒棒糖和冰棍就能對付你。」

    血色的風暴中，逐漸地露出了它的真實姿態。

    一頭通體血紅的巨虎，虎背之上，一雙深藍色的羽翼鼓動著，一根根尖銳如同匕首的羽毛，每一根，都帶著難以言喻的不祥感覺。

    凶獸兵裝·窮奇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