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林並不知道,朱慕雲找他,並不是為了跟他說煤油之事。古星電燈公司,掌控著全市的水電輸送,是一家很重要的民生企業。像這樣的單位,日本人如果不想控制在手裡,那才怪了。
算是朱慕雲,都覺得,如果有可能的話,得把古星電燈公司拿在手裡。當然,他也是想想,這種事情,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可能。但是,利用電燈公司,達到某種目的,還是可以的。
「法租界的水和電,都歸你們電燈公司送吧?」朱慕雲接過張廣林泡的茶,隨口問。
「是的,現在整個古星的水電,都由電燈公司負責。」張廣林小心翼翼的說,正是因為如此,電燈公司才成為日本人覬覦的目標。幸好英國人還算爭氣,沒有屈服。否則的話,他這個總大班,也干不下去了。
「你將法租界的水、電供應圖,以及變電所、供水總閥位置,詳細標出來。」朱慕雲拿出一份古星地圖,讓張廣林標註。如果法國人不屈服的話,那停他們的電,斷他們的水。這些搞幾次,不怕那些洋鬼子不服軟。
當然,這只是朱慕雲的想法。具體如何操作,以什麼樣的形式操作,還需要仔細斟酌。事情要辦好,責任不能擔,還得追求最大的利益,這是朱慕雲做事的原則。
「朱處長,你這是要幹什麼?」張廣林心裡一驚,朱慕雲這是不懷好意啊。他心裡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感覺自己要助紂為虐了。
「你想知道?」朱慕雲似笑非笑的說。
「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張廣林忙不迭的說。
「你如果想知道,我隨時可以告訴你。但是,知道之後,你以後每天,都得來政保局報到。」朱慕雲冷冷的說。
「不敢,不敢。」張廣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骨躥到後腦勺,後背一片發涼。
朱慕雲是什麼人?政保局的特務,古星有名的漢奸。他要做的事情,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如果自己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朱慕雲既然問了,他還能不說?先不說電燈公司還有九十噸煤油在朱慕雲手裡,算是沒有這一層,自己敢在政保局的人面前撒謊麼?
「法租界的自來水,應該都是山路的水塔供水的吧?」朱慕雲問。山路的水塔高達七層,是幢正八角形七層建築,可以說是古星的標誌性建築。
「是的。這個水塔,原本是既濟水電公司的配套工程。清光緒三十四年破土動工,宣統元年竣工,由英國工程師設計監製。下面有八根水管,同時八個區域供水。而往法租界的供水的水管總閥,位於五馬路的這處泵房。」張廣林對全市的水電供應管道線路,非常熟悉,拿著地圖,馬標了出來。
「五馬路,好。電呢?」朱慕雲又問。
「法租界的電,由原俄租界界限路的發電廠供電。那裡,也是電燈公司在光緒三十一年成立的。剛開始是三台由蒸汽機帶的直流發電機,只有一百二十五千瓦。現在,有德國制120匹馬力16寸雙盤煤氣發電機三台、英國製造的160匹馬力16寸單盤煤氣發電機五台……」張廣林對這些數字,如數家珍。
「算了,你跟我說這些沒用,趕緊把變電所的位置標出來。」朱慕雲打斷了張廣林的話。
拿到張廣林標註的位置後,朱慕雲這才去了二處。雖然張廣林標明了位置,但朱慕雲還是不放心。他將馬興標找來,讓他去實地考證。
「處座,這是要幹什麼?」馬興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朱慕雲想幹什麼。
「你把界限路的電閘拉下來,看法租界會不會停電。再把五馬路的總閥門給關,看法租界,會不會停水。」朱慕雲緩緩說道,法國人不是高傲麼,到時候來個停水斷電,看他們還能怎麼辦。
朱慕雲剛才注意到了,界限路和五馬路,都在法租界外面,這為製造事端,留下了最好的藉口。法租界的水電,都控制在華阜,算他們知道,也無可奈何。
「要停多久?」馬興標問。這種事情,他是輕車熟路。
「只要停十分鐘可以了。」朱慕雲說,他只要確保,張廣林告訴他的這兩處地方,確實有效可以了。只要知道了這兩個地方,到時候隨時都可能給法租界施加壓力。
「局座,昨天晚,三處在四方坪摔了個大跟頭?」馬興標問,早,他一到科里,聽說了昨天晚的事。
但是,再打聽三處的行動,沒人知道詳情了。他還特意到碼頭,趁著三處的人坐船六水洲時,去問了問。結果,所有的人都諱莫如深,對昨晚之事閉口不談。
「還不是抓共產黨?結果人沒抓到,反傷了五人。」朱慕雲淡淡的說。
「看史希俠還牛氣不。」馬興標得意的說,三處的失敗,讓他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
「三處的行動,事前沒有向局裡備案,導致共產黨逃脫。局座很生氣,史希俠的位子,可能不保。」朱慕雲緩緩的說。
「要擼掉他?」馬興標一喜,他從行動隊長,降為二科科長,恨不得其他所有人,也跟他一樣。
「很有可能。」朱慕雲說,他知道,只要將消息告訴了馬興標,很快會擴散。這樣的消息,不是什麼機密,卻是機關傳播最快的消息。
「處座,據安陸傳來的消息,丁子璜已經進了日軍指揮部。」馬興標突然想起件事,對此,他的人無能為力。
「丁子璜是從坪壩逃回來的,誰也不知道間發生了什麼。所以,對他的監視,其實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幫助皇軍作戰。」朱慕雲說。丁子璜進了日軍指揮部,進一步證明了,自己之前的判斷。
馬興標走後,朱慕雲想,是不是再跟陳秉南聯繫一下。將史希俠可能會被撤職的消息,通過他透露出去。但是,他正準備打電話的時候,華生卻進來了。
「處座,有幾份件需要你簽字。」華生來找朱慕雲,每次都會有一個正當的理由。雖然他是朱慕雲推薦來二處的,但無論是在經濟處還是二處,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們的親密關係。
「好。」朱慕雲點了點頭,隨後,以想出去透氣為由,帶著華生到了碼頭。
「今天早,我在太古街的無名粉店吃早餐的時候,無意之碰到陳秉南了。」華生說,雖然碼頭的食堂,每天都會提供豐盛的早點,但華生也需要與人見面。無名粉店是一個理想的聯繫點,每次去,他都會請門口聽幾名乞丐,吃份熱乾麵。
「這沒什麼啊。」朱慕雲隨口說,但驀然,他發覺了異常。陳秉南的家庭情況較緊,一般來說,是不會在外面吃早餐的。晚他帶了那麼多飯菜回去,還不夠他吃早餐的?再說了,三處也有早餐供應,陳秉南完全沒有必要花這份錢。
如果陳秉南是華生這樣的總務人員,手裡有錢,去外面吃早餐,只是換口味罷了。但陳秉南要供養三個小孩,每一分錢都應該掰成兩分花才對。
況且,陳秉南又是技術人員,無需與外勤人員聯繫,更加不可能有自己的線人之類。他在外面吃早餐,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陳秉南如果知道,自己在無名粉店,吃了一次早餐,讓朱慕雲推理出這麼多東西的話,一定會很後悔的。
「我問了老闆娘秀英,陳秉南不經常來,次來吃早餐,還是幾天前。而且,也是坐在最裡面的那張桌子,好像桌子,坐的還是同一個人。」華生說,楊世英的妻子李秀英,雖然不識字,但記性卻很好。經常在店裡吃粉面的人,她基本都認識。
「你派人跟一下吧。」朱慕雲心裡一動,陳秉南的這種異常,值得警惕。陳秉南接觸的是什麼人,他暫時還不好判斷。
「我已經派人跟著了。」華生說,這樣的主觀能動性,他還是有的。但是,他的人,短程內跟跟還可以,一直跟著,很容易露餡。
「注意安全,我會讓三公子放輛黃包車在那裡。」朱慕雲緩緩的點了點頭。
「朱長官,你果然在這裡。」余國輝到朱慕雲的辦公室,沒找到人,到碼頭一看,果然看到了朱慕雲。
「昨天晚,三處沒送人到你那裡吧?」朱慕雲問,三處只是有人受了傷,但到底有沒有抓到共產黨,余國輝應該最清楚。
「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連鬼影子都沒見一個。」余國輝說,他也有每天向朱慕雲匯報的習慣。只是警衛隊現在無所事事,三處與警衛隊,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段時間,他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可以匯報的。
「看樣子,史希俠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他這個處長,位子難保。」朱慕雲笑著說。
「這點事,要撤他的職?」余國輝驚訝的說。
「放跑了共產黨,這是小事?」朱慕雲嗔惱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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