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門風月 第三十五章可以選擇

    右相想了想，搖搖頭，「雖然說，舉內不避親，犬子才華可擔當，但還需要磨練。暫時卻做不得擔當。」頓了頓，他道，「我朝雖設左右相，但實則一人足矣。即便臣退了，左相依然在。廢除此職位，也無不可。」

    秦鈺看著右相，對他溫聲詢問，「朝中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知右相可有在你退下之後能夠擔當的舉薦人選？」

    英親王一噎，看向秦鈺。

    右相搖頭，「王爺不必多說了，本相主意已定。」

    英親王看著他，「你若是無用，我們這一幫子老傢伙，豈不是都無用了？」

    右相搖搖頭，「不止家事，近日來，愈發覺得早朝中無用。不如告老。」

    英親王立即出列，對右相道，「右相要三思，你是百官之首，告老之事不可輕說，誰家都有家事，你右相府那點兒事兒也算不得什<無><錯>小說麼。」

    右相叩首，「回皇上，您沒聽錯，臣確實被家事所累，力不從心了。」

    秦鈺也怔了一下，溫和地說，「朕沒聽錯吧？右相怎麼突然要告老？」

    尤其是左相、英親王、永康侯等於他來往甚密的幾人，都驚疑聽錯了。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邊境暫且平靜，國內籌備糧草兵馬備戰，右相乃相爺百官之首。怎麼事前沒聽到半點兒風聲，竟然說告老就要告老。

    右相此言一出，群臣譁然，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右相看了眾人一眼，出列高聲道，「臣已經年老，近來因為家事，愈發覺得力不從心。請皇上恩准臣告老返鄉。」

    秦鈺擺擺手，說了句免禮，詢問哪位愛卿有本要奏。

    來到金鑾殿，秦鈺坐去上首，文武百官齊齊叩拜。

    英親王住了口，暗暗想著，二人自小互相看不順眼，明里暗裡做對，如今握手言和後，到是這麼多年彼此了解的好處顯現了出來，不猜不疑。

    「罷了。」秦鈺擺手，「必有他的道理，依他所諫就是。」

    「這裡什麼原因也沒寫，就舉薦人。」英親王有些擔心，對秦錚說，「皇上，要不然，臣派人回府去問問，他是何意？」

    秦鈺笑了笑，「他是秦錚，怎麼會寫錯人名。」話落，抬步向前繼續走。

    英親王咳嗽了一聲，「他沒寫錯吧？是鄭孝揚？不是鄭孝純？」

    「是他的字跡沒錯。」秦鈺道。

    英親王接過後，看了一眼，愣住，「他說……要您封鄭孝揚做史官？」

    秦鈺將紙條展開，遞迴給英親王看。

    英親王沒看紙條，看向秦鈺。

    秦鈺挑眉，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英親王見了禮，將秦錚隨意折著的紙條遞給秦鈺，「錚兒交給皇上的，讓臣捎進宮來。」

    秦鈺見到英親王，有些意外，「大伯父，您有急事兒？」

    英親王往日都進宮比較早，今日也是趕著上朝的時辰提前了，沒如往日一般去早朝候著，而是徑直去上朝的路上迎秦鈺。

    英親王接了紙條，點點頭，上了馬車。

    玉灼搖搖頭，「小王爺說累得狠，不去了，今日要在府中陪小王妃，讓您將這封信給皇上就行。」

    英親王板下臉，「他都回來了，不去上早朝？」

    「信。」玉灼呼哧呼哧地大喘著跑到近前，將一個隨意折著的紙條遞給英親王，「小王爺給皇上的信，讓您捎進宮去。」

    英親王迴轉頭，見是玉灼，基於德慈太后和王卿媚都出身王家的關係，他面色溫和地問，「什麼事兒？」

    他來到門口，剛要上馬車，玉灼從內院跑了出來，大喊，「王爺，等等。」

    英親王點點頭，繼續往外走。

    「過了子時了。」喜順道。

    英親王從正院走出來，對喜順問，「昨日錚兒和華丫頭什麼時候回來的？」

    天剛亮，朝臣們有的騎馬，有的坐轎，開始上早朝。

    三人一起出了府門，林七向早集市走去，鄭孝揚吃多了消化神，隨意地沿著大街溜達，東看看，西瞅瞅，漫無目的。

    林七點點頭。

    「改天嘗嘗你的手藝。」鄭孝揚笑著說。

    「回二公子，正是。」林七點頭。

    鄭孝揚彎起了嘴角，「你就是胖嬸口中的林七？錚小王爺落梅居的小廚房由你管？」

    「嗯，小王爺剛剛說要我燉野雞湯，給小王妃補補身子。我趕早去等著集市，看看今早有人打獵來賣沒有。」林七說著，給鄭孝揚見禮，「二公子好。」

    小廝立即對林七打招呼，「林七哥，你這是出去採買？」

    二人出了府門，在門口，恰巧遇到林七。

    「想去，我陪您去。」小廝連忙帶路。

    「你若是不想去，我自己去也行。」鄭孝揚道。

    小廝一呆，「二公子，您……真想這個時候上街去逛？」

    「正因為無人我才要去逛逛，免得再衝撞了誰家的車誰家的馬，或者再打了誰家的人。」鄭孝揚道。

    小廝看了一眼天色，東方雖然剛有些露出魚肚白，但距離徹底天亮還早，他立即道，「二公子，這個時辰上街，商鋪什麼的都沒開門呢，街上無人啊。」

    「昨天來得匆忙，還沒逛逛南秦京城的大街，你帶我出去逛逛。」鄭孝揚道。

    小廝搖搖頭，「二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嗎？」。

    鄭孝揚出了大廚房，打了個飽嗝，對小廝問，「你困不困？」

    胖嬸笑呵呵地收拾碗筷。

    「好咧。不止住在王府這些時日，以後我怕是長住京城了呢。」鄭孝揚轉身走出了大廚房。

    「二公子別客氣。」胖嬸笑呵呵地說，「您住在王府這些時日，若是想吃，隨時來找我。」

    兩碗陽春麵下肚，鄭孝揚摸摸肚皮，對胖嬸道謝，「這面可真好吃，辛苦胖嬸了。」

    鄭孝揚轉身去端起面，繼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秦錚轉身走出了大廚房，不再逗留。

    鄭孝揚眼皮上挑，「好說。」

    秦錚坦然地受了，對他說，「不過，你要聽我的。」

    「多謝小王爺！」鄭孝揚拱手正兒八經地樂呵呵地給秦錚鞠了一躬。

    「好！」秦錚頷首，「明日我向皇上請旨，給你一個史官做。」

    「反正滎陽鄭氏也躲不了摻和，我是滎陽鄭氏的子孫，再不想承認，我也姓鄭。」鄭孝揚道，「我不能選擇出身，但是能選擇家族因為我而改寫歷史吧。」

    秦錚認真地看著他，「有些人躲都來不及，你確定你想摻和？」

    鄭孝揚見秦錚不為所動，他嘎嘎嘴，「好吧，跟你實話實說，南秦和北齊，早晚要打一仗，對不對？風起雲湧，江山變色，我也想摻和摻和這一段歷史。」

    秦錚拂開他的胳膊。

    鄭孝揚放下陽春麵，拍拍秦錚肩膀，哥倆好地說，「兄弟，這你就不懂了，史官的官階雖然不大，但是除了帝王，有人敢得罪嗎？換句話說，帝王也不敢得罪吧？得罪的話，我給他寫個遺臭萬年的罵名。」

    秦錚看著他道，「史官的官階不大，你為了什麼？」

    鄭孝揚「餵」了一聲，立即錯身攔住他，「你到底什麼意思？又瞧不起我？」

    秦錚轉身就走。

    鄭孝揚氣得一噎，「小爺讀書千萬卷，下筆如神龍。」

    秦錚嗤笑，「你所說的大買賣，就是想要做一屆史官？由你做史官，怕是後世人都不相信歷史了。」

    「讓咱們皇上給我一個史官坐坐。」鄭孝揚道。

    秦錚將那碗陽春麵放下，對他問，「除了要你的家族光明正大地屹立世間，你還想要什麼？」

    鄭孝揚鼻眼朝天，哼了一聲。

    秦錚看著他，「滎陽鄭氏的二公子，一入京城，便將京城攪了個天翻地覆，金燕郡主以女兒身，當堂求婚，自願下嫁，如今你是大長公主府的郡馬，誰敢瞧不起你？」

    鄭孝揚劈手去打秦錚的筷子，秦錚輕巧地躲過，鄭孝揚再出手，秦錚還了一招，鄭孝揚被打退了數步，勉強站穩，對他惱怒，「君子言而無信，什麼人啊你。」

    「我如今又想吃了。」秦錚道。

    「喂，你不是說了不吃的嗎？」。鄭孝揚立即阻止他。

    秦錚忽然笑了，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將另一碗麵端起來，拿起筷子。

    「不和瞧不起我的傢伙談。」鄭孝揚頭也不抬地道。

    秦錚對他挑眉。

    「沒有買賣了。」鄭孝揚一邊吃著搖頭。

    秦錚端著，喝了兩口，便放下，對鄭孝揚說，「說說你大買賣，打算如何做？」

    胖嬸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秦錚點點頭。

    胖嬸轉頭問秦錚，「小王爺，那……我給您倒一杯水？」

    「就在這兒吧。」鄭孝揚端起面，開始大口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夸，「真好吃。」

    胖嬸笑著點點頭，盛滿了兩大碗陽春麵，對鄭孝揚問，「二公子，您是在這裡吃，還是去外間吃？」

    鄭孝揚立即心情好地表態，「我都能吃得下。」

    胖嬸看向鄭孝揚。

    「如今不餓了。」秦錚道。

    胖嬸一愣，「您不是餓了嗎？」。

    秦錚抬起頭，「都給他吧。」

    胖嬸看向秦錚，見他看著灶膛，臉色被火光照的明明滅滅，她喊了一句，「小王爺？」

    「他估計不想吃了，不如都給我算了。」鄭孝揚說。

    胖嬸笑呵呵地往碗裡盛面，同時說，「小王爺最喜歡我做的陽春麵。」

    鄭孝揚站起身，拍拍身上粘的碎木枝，站在鍋台，看著鍋里滾滾的熱面，他聞聞味道，「果然好香。」

    胖嬸連忙說，「二公子，這就好了。」

    「你還別不信！」鄭孝揚不幹了，「你這是什麼破態度？我餓著肚子和你談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比答應娶金燕郡主還認真呢。」話落，他擺手，「算了，你不信拉倒，當我沒說。胖嬸，面好了沒有？餓死啦。」

    秦錚嗤笑，「有長生不老的寶物嗎？」。

    鄭孝揚神秘地道，「偶然的機會，我得了一件魅族的寶物，據古籍上說，此寶物能開天地生機，長生不老。」

    「什麼靈寶？」秦錚有了幾分興趣。

    「你可不要小看我手中收集的奇珍異草。」鄭孝揚揚揚眉道，「萬兒八千年的靈寶，我也有一個。不說能起死回生，但應該也能將人從鬼門關帶回來，沒問題。」

    秦錚看著他，沒言聲。

    鄭孝揚大言不慚地道，「這麼多年，我除了喜歡訓狗和熱衷把玩滎陽鄭氏地圖外，還有兩件事情也比較熱衷，就是搜集古書古籍以及收集奇珍異草。」

    秦錚忽然眯起眼睛看著他。

    鄭孝揚對他擠擠眼睛，「也許，我手裡，還真有救你和你小王妃的東西。」

    秦錚又偏頭看他。

    鄭孝揚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問，「你是說，你和你的小王妃……」話落，他忽然恍然，「啊，我想起了一件事兒，知道了，怪不得的呢。」

    秦錚繼續道，「人只有活著，才能談其它，不是嗎？」。

    鄭孝揚一驚。

    秦錚笑了一下，散漫地道，「這樣說吧，若是我和我的小王妃性命都保不住，南秦的江山於我來說，你覺得還有什麼可重要的嗎？」。

    鄭孝揚瞪眼，「你還能不能好好地讓人談買賣了？有你這麼瞧不起人的嗎？」。

    「滎陽鄭氏的二公子除了訓狗，打人，搶花，還有什麼大本事？」秦錚隨意地道。

    鄭孝揚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湊近他，對他說，「咱們倆雖然沒什麼交情，但當初那一面也算是淵源極大，你對我說說，沒準我能幫你，也說不定。」

    秦錚轉過頭，對他道，「你不需要知道。」

    鄭孝揚更是驚異，「什麼事兒讓你看起來……看起來……」他形容著詞彙，發現形容不出來，撓撓腦袋，意思不言而喻地看著他。

    秦錚瞬間收了沉重，抬眼看他。

    鄭孝揚坐在秦錚身邊，他切實地感受到了他溫柔的背後突然溢發出的沉重，這種沉重如山河瞬間地壓下，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他有些驚訝地問他，「喂，你在想什麼？」

    從昨日夜裡，他發現，他貪求的更多了，以前是想著，大不了，陪著她，一起去碧落九泉。可是如今，他想與她白首到老。

    但是除了南秦的江山外，壓在他心頭的卻是她和他是否能夠得到上天垂簾，能夠相守一世。

    秦錚也不再說話，專心地看著火苗四下燃燒，就如這南秦江山即將遍地燒起來一般。誠如鄭孝揚說的滎陽鄭氏一樣，南秦江山三百年的基業，同樣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

    鄭孝揚翻了個白眼，一時無語。

    秦錚用力地用燒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將聚在一起的火苗打得四分五裂，「她有多好，別人不需要知道，我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鄭孝揚咳嗽了一聲，看著秦錚，嘻嘻一笑，「我今日見過你的小王妃了，確實與眾不同。」頓了頓，又道，「不過也沒你說的與眾不同到讓你重要的這個地步吧？再不同，也是一個女人而已。」

    秦錚瞥了她一眼，目光溫柔了那麼一下，「她何止是至寶，如我生命骨血。」

    鄭孝揚眨眨眼睛，盯著秦錚，「錚小王爺連南秦江山都不看在眼裡，想要的是什麼？難道真如傳言一般，只一個小王妃，是你心尖上的至寶？其餘都如塵埃？」

    秦錚笑了一聲，淡泊地道，「這筆買賣，關於江山，我不過是代表南秦江山的主人來和你談而已。於我來說，沒什麼賺陪，江山畢竟不是我的。」

    鄭孝揚「哈」地一聲，「這筆買賣，對你來說，穩賺不賠。」

    秦錚頷首，「願聞其詳。」

    「那麼如今，你可願意做這筆買賣？」鄭孝揚瞅著他。

    秦錚看著他，「你這筆買賣可真是不小，不止引了我回京，還在京城掀起了大風浪。」

    鄭孝揚頷首，「錚小王爺手段狠辣，耳聰目敏，我料到你會很快就發現，所以，特意先一步進京來等你談一筆買賣。」

    秦錚拿起燒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讓灶膛的火著得更旺些，「所以，你暗中幫我悄無聲息地剷除滎陽鄭氏的暗樁，不被滎陽鄭氏家族發現，就是為此。」

    鄭孝揚眼皮翻了翻，「明明你嘴裡說的是誇人的話，可是讓人聽在耳里怎麼這麼不舒服？」

    秦錚頓時對鄭孝揚高看了一眼，點點頭，對他表示贊同，「滎陽鄭氏愚蠢了多少代，難得這一代出了你這麼一個通曉忠孝大義的子孫。」

    好一個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