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看著趙柯,他如此博才卻甘願跟在雲瀾哥哥身邊,也是伯樂與千里馬的知遇之恩。她抿了抿唇,繼續問,「我的血壓制了雲瀾哥哥體內的咒,你覺得,經過昨日之後,能壓制多久?」
趙柯尋思了片刻道,「自從喝了您的血,公子發作到心脈的惡氣竟然退回到了內腹。往常我施針,也不過是遏制在內腹外源而已。這回推測,最少也能壓制兩個月。」
謝芳華點頭,「以前呢?雲瀾哥哥的咒多長時間發作一次?」
「半個月就要一次。」趙柯道。
謝芳華眉心一暗,輕輕地道,「這麼多年,雲瀾哥哥實在太苦了。」
「是啊!」趙柯想著這麼多年是他親眼看著公子掙扎著挺過來的,便覺得也跟著心痛。
「只要沒找到辦法一日,我的血就是他的解藥了。」謝芳華說道。
這句話太過平靜,聲音不高不低,不悲不喜,似乎沒有情緒。但趙柯卻是覺得心驚。沒有誰比他更知道魅族的王族絕咒焚心恐怕就算找到魅族王族之人,也是期望甚微。但是這個女子卻清清淡淡平平靜靜地擔負下了公子的咒毒之責。
他能看得出,她不是在說假話。但是更讓他不解了。這麼多年,他在公子身邊,確實沒見過芳華小姐。也更是不明白,公子對她為何也是獨一無二的不同。
「多謝芳華小姐!」趙柯對謝芳華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芳華擺擺手,「你不必謝我,這是我該做的。」話落,她看著趙柯,認真地道,「先生可否告訴我一個不解之情?」
趙柯直起身子,聞言一怔,連忙道,「芳華小姐請直言!」
謝芳華平靜地道,「謝氏米糧和皇室因何而牽扯起來,受了皇室的掣肘,到如今,又牽扯到了多深的地步?」
趙柯聞言面色微微一變。面前這個女子是忠勇侯府的小姐。皇室和忠勇侯府如今已經微妙得緊緊剩下一根弦了。
她這樣問有何目的?他不由揣測!
「謝氏米糧是謝氏米糧,雲瀾哥哥是雲瀾哥哥。先生只管放心告訴我就成。我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不管雲瀾哥哥的身體的。」謝芳華淡淡道。
趙柯心下悚然一驚,這個女子太過聰明,他短短猶豫間,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他暗暗嘆了口氣,開口道,「在下也不曉得謝氏米糧和皇室因何牽扯起來的,大約是在忠勇侯府世子和夫人過世之後吧!那時候我也還沒到公子身邊。所以,對前事了解得不多。但是如今牽扯到多深,在下到可以說說。」頓了頓,他看著謝芳華吐出幾個字,「除了這平陽城,謝氏米糧幾乎已經為皇室所有。」
謝芳華眸光一黑,怪不得當初謝雲繼給他一份名單說那些是絕對挽救不了的。其中謝氏米糧首當其衝。原來是因為謝氏米糧已經是皇室的囊中之物了。只不過頭頂上還掛著個謝的姓氏而已。她皺眉,「如今當家主人也是姓謝,難道就甘願皇室如此剝奪?」
趙柯搖搖頭,「在下也是不明白。按理說,若是牽制依附都極好說。但是將自己的東西拱手於人。這卻是不合理的。但是在下沒從老爺身上看出任何不甘。」
謝芳華尋思片刻,又問,「你說除了平陽城,也就是說,平陽城計算在外了?」
趙柯點點頭,「平陽城是公子的產業,三年前,皇室一步步收攏吞沒謝氏米糧時,公子便分了家業。從謝氏米糧脫離出來了。只不過這件事情鮮少有人知道罷了。」
「也就是說,平陽城內的所有謝氏米糧,均屬於雲瀾哥哥,皇室未曾插手了?」謝芳華有些許意外,不過想想雲瀾哥哥的脾性,倒也確實是他會做出的事情。
趙柯點點頭,「是這樣!」
謝芳華頓時笑了,「平陽城可抵半壁米糧天下。怪不得他不理秦鈺,不懼秦錚。」
趙柯心下更是驚異,沒想到芳華小姐竟然知道平陽城可抵半壁米糧天下……這可是除了他外,誰也不知道的事情。他頓時又覺得謝芳華不止聰明通透,卻更是深不可測。
謝芳華問了想問的話,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便回到了謝雲瀾的房間。
趙柯卻是壓下心驚,暗暗地覺得即便公子不調查芳華小姐,他覺得他有必要去調查一番。
芳華小姐實在是不像是閨中女兒該有的性情和眼界。也只有在公子面前,她才會是換了一個人,分外的小女兒性情。這讓他更是覺得不甚踏實。雖然她看起來對公子極好,沒有惡意,她的血還能救公子,她也保證在沒找到解焚心之咒辦法的一日,她便是公子的解藥。但是他身為公子的身邊人,也要以防萬一,畢竟,他對芳華小姐實在不了解。
回到房間後,謝雲瀾依舊睡著。
謝芳華捧了《孽海緣》歪到了躺椅上開始翻看,看了幾頁,臉色便紅了。
怪不得趙柯聽她說這本書時臉色怪異,怪不得謝雲瀾說是。這著書立說的主人實在是……風流浪子勾引良家小姐;好色男子半夜爬寡婦媳婦兒的牆;書生小姐不顧世俗禮教私奔出走;男子女子路途相遇一見傾心便去野地里苟合做鴛鴦……
這實在是……
不禁才怪!
謝芳華看了片刻,看不下去了。
她雖然自小離家,出侯府,女子當男子裝扮去無名山,混入皇室隱衛。為了家族已經離經叛道,做了不該女兒家閨儀該做的事情。自認為已經是不尊禮數。但也沒想到世界上竟然還有這許多荒謬得離譜的事情。
她前世里是正兒八經的千金閨秀,藏在深閨,足不出戶。識禮數守閨儀。
女子規訓戒律已經刻到了骨子裡。
這一世,雖然為了家族不得已而為之,改了脾性。但到底骨子裡的東西也是改不掉的。
她有些氣悶地將書扔在一邊。
動靜大約是有些大了,驚醒了睡著的謝雲瀾。
謝雲瀾睜開眼睛,見謝芳華窩在軟榻上,一臉的不快,他揉揉額頭,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暗啞地問,「芳華,怎麼了?」
謝芳華對於吵醒謝雲瀾,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收起情緒,對他擺擺手,「我沒事兒,雲瀾哥哥,你接著睡。」
「你看起來可不像沒事兒!」謝雲瀾要坐起身。
謝芳華立即從軟榻上起來,幾步來到床邊,伸手按住謝雲瀾,「你躺著繼續睡。」
謝雲瀾微微蹙眉,打量她。
謝芳華敗下陣來,嘟起嘴不滿地道,「怪不得《孽海緣》被禁了,真是破書。」
謝雲瀾愕然地看著她。
「寫的都是什麼嘛!我看那著作這書的人真該拉出去砍了。」謝芳華有些惱恨,「憑地污了我的眼睛。不明白京中那些女人怎麼一個個還樂意看,怎麼會對那作者害了相思病?在我看來,那作者簡直是路亂扯說。」
謝雲瀾失笑。
「你笑什麼?」謝芳華看著他。
「京中女人只關在府內,大多無聊愁悶,很多甚是嚮往高牆院落外的生活。如今這樣一本書,可以使得她們空虛之下聊以慰藉。」謝雲瀾道。
謝芳華忽然道,「就跟男人喜歡流連花叢花街柳巷一樣?」
謝雲瀾咳嗽了一聲,「大抵差不多吧!」
謝芳華轉過頭,坐在床邊,「男子不是該頂天立地,就算不建千秋偉業,光耀門楣,也該心志凌雲嗎?女子除了深閨戲耍,繡花納鞋,相夫教子,也該有傲骨清貴嗎?和著不是這樣?」
「大千世界,萬物生靈。而人是最複雜的。所以,不是人人都這樣。無論男女。總是有庸俗不堪之人。而那些高風亮節,清俊傲骨的人。在我們南秦還是占有大多數的。」謝雲瀾道。
謝芳華輕吐了一口氣,悶悶地道,「反正這本破書不好看。實在是毀人心智。」
「那便不要看了!」謝雲瀾笑看著她。
「你怎麼早不告訴我是這樣的書?」謝芳華埋怨他。
謝雲瀾笑著搖搖頭,「凡事要自己去做了,才知道好與壞。我不讓你看,你會更好奇。我若是告訴了你。你就會失去去看這件書本身而有的感悟。」
謝芳華想著這才是雲瀾哥哥,睿智而清透。若是秦錚,她只要提到,他一定會告訴他。看那東西做什麼,也不怕污了你的眼。她看著他,「你剛睡了沒多一會兒,繼續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你陪著我做什麼?我這麼大的人了,哪裡用得到你陪?」謝雲瀾好笑,「你若是無聊,便去我的書房看吧!總有你喜歡想看的書。」
「書房在哪裡?」謝芳華立即問。
「我讓風梨帶你去!」謝雲瀾話落,對外面喊了一聲。
風梨立即來到了門口。
謝雲瀾吩咐了一句,風梨愕然地應了一聲。想著公子的書房從來不讓人踏足。除了先生,連他也是不得進的。如今竟然讓芳華小姐去他的書房?
「去吧!」謝雲瀾擺擺手。
謝芳華立即站起身,對他道,「你先睡,我去找一本書後就回來陪著你。」話落,她腳步輕快地去拿了傘出了房門。
不多時,風梨便帶著謝芳華去了書房。
謝雲瀾閉上眼睛,又繼續睡了去。
謝雲瀾的書房距離主屋沒多遠,就在東跨院獨立分出的一個小院落里。風梨帶著謝芳華來到這。對守著書房的護衛說出了公子的吩咐。護衛打開門,請謝芳華進去。
書房很大,雖然不及忠勇侯府,但也比一般府邸人家的書房大很多。
入眼處,藏書極多。
牆壁上掛著幾幅畫。皆不是什麼名家的手筆,但是偏偏畫風極好,筆法肆意,各有千秋。
靠窗的位置擺放了一個很大的書案,書案上整齊地擺放著各類的本子手札,摞成一排。
謝芳華走進看了兩眼,便無趣地轉向了書架。將一排排的書架都轉了一遭,最後從一個角落裡拿出了一本絹帛紙地編訂的本子。拂了拂灰塵,抱在懷裡,出了書房。
風梨一直等在外面,沒想到謝芳華這麼快就出來了,一愣。
謝芳華也不多話,撐了傘向房間走回。
來到門口,推開門,屋中依然靜謐。謝雲瀾又睡熟了。
謝芳華沒回到早先的軟榻上,而是輕手輕腳地來到床邊,緩緩地踢了鞋子,側著身子倚靠著坐在了床邊。拿著手裡的本子看了起來。
一頁一頁,手指輕輕翻動絹帛,看得興致盈然。
謝雲瀾似乎沒被驚動,這次睡得沉。眉頭舒展,十分酣然。
一個時辰後,謝芳華將絹帛看了一半時,謝雲瀾睡醒了,慢慢地睜開眼睛。見謝芳華倚坐在他床頭,看得津津有味。他有些恍惚。
謝芳華感覺到謝雲瀾醒了,從絹帛上抬起頭,對他一笑,「雲瀾哥哥,你醒了?」
謝雲瀾回過神,慢慢地坐起身,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絹帛上,微微輕蹙,「你怎麼拿了這個看?」
「我覺得這個很好看啊!」謝芳華抖了抖絹帛,「你寫的對嗎?」
謝雲瀾點點頭,睡醒後的他有些慵懶,「以前閒來無事寫著玩的,搬來平陽城後,便被先生也給帶來了。沒想到被你翻出來了。」
謝芳華看著他笑,「雲瀾哥哥,若是這絹帛拿出去,當世詞曲詩賦都會遜色。不久後,肯定天下流傳,公子云瀾,詩潤華茂,清河崔氏自詡詩禮傳書的世家,以文諸稱,但是諸公子之文風亦不能與你相提並論。」
謝雲瀾失笑,「你這麼高抬我,貶低清河崔氏諸公子。小心傳揚出去。」
「傳揚出去又能如何?清河崔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今聰明有的本事的也就是一個崔意芝而已。」謝芳華不以為然,「本來他們就沒你文賦精通嘛!還不讓人說了!」
謝雲瀾無奈地看著她,「小丫頭不知羞,哪裡有你這般夸自家人的。」話落,他想了一下道,「崔意芝去迎四皇子回京了,如今在郾城吧!能不能平安回京,還是個未知數。」
謝芳華對他狡黠一笑,「崔意芝自然會平安回來的。我花費了那麼大的血筆救了他弟弟。就要的是清河崔氏,可不是要一個無能不堪大用的廢物。」
謝雲瀾一怔,看著她,「清河崔氏三公子是你救的?」
謝芳華點點頭,不瞞他,「是啊,用我的血。」
謝雲瀾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板了起來,抿著唇不再說話。
謝芳華慢慢地收了笑意,放下絹帛,伸手挽住他胳膊,輕聲地道,「雲瀾哥哥,我會找到辦法解了你的咒術焚心的。但是在這之前,你一定要讓我用我的血抑制它。」
謝雲瀾偏頭看了她一眼,「趙柯告訴你的?」
「我問他的!」謝芳華道。
謝雲瀾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芳華,我不過是覺得你一個女兒家來平陽城又被秦錚扔在胭脂樓無依,身邊沒有世子陪著。才念在同族份上接你過府。你又何必把我的惡咒抗在自己的身上?這未免回報得太重了。」
「雲瀾哥哥,你不該這樣想!什麼回報不回報的。」謝芳華搖搖頭,微微仰著臉看著他,「你相信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嗎?」
謝雲瀾面色微動,看著她。
「人和人之間,是有緣分的。也就是佛家說的緣法。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可能也是形同陌路。有些人卻也許只需要一兩面,便可以開誠布公促膝夜談。」謝芳華笑著道,「所以,雲瀾哥哥。你對我好,我就收著,不說感謝。我對你好,你也收著。這一世,我們以前未曾見過又有什麼打緊?我們上一世也許是有著重於性命的相知的。所以,你明明厭惡女子,卻不對我反感,容許我親近。我也想與你親近。」
謝雲瀾面色染上一抹奇異,忽然伸手摸了摸謝芳華的頭,寵溺道,「小丫頭,你怎麼說我們這一世以前沒見過?」
謝芳華一怔,「我來平陽城之前我們見過?」
謝雲瀾笑道,「自然見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你那時候還小,自然是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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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六天的存稿君。今天按照計劃,那個女人在鹽城。我覺得她這麼奔波,已經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可憐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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