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仙途 第一章 仙途

    上古有仙山，一名為蓬萊，二名為方丈，三名為瀛洲，皆為仙人所。又有不死藥，世人同趨之。蓬萊隔弱水三十萬里，非飛仙無以到。

    古書有載：其傳在勃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白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

    雙華城一間富裕堂皇的府邸中，深閨中的少女出神地看著桌子上泛黃的古書，左手輕輕支著下巴，右手不時在泛黃的書頁上划過。「真的有仙人麼？」

    她叫布凝，是雙華城布家的大小姐，十歲之前一直都是被養在深閨中，在家中雙親的堅持下讀詩書，學音律，以致才十歲幼齡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十歲那年，布凝在各類典籍中偶然看到了一本古書，上面記載了關於仙人的事跡，書中寫著上古的仙人個個能吞雲吐霧，移山倒海，無所不能。自此，她便開始搜羅各種有關仙人的古籍。

    如今已過了兩年多，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十三歲了。家裡從一年前就有人陸續來提親，那雙華城的城主穆庭更是隔三差五地往她家裡跑。她以各種理由搪塞穆庭的追求，現在一想到穆庭都讓她覺得煩不勝煩。

    「小姐，老爺又派人傳你過去，聽說有貴客到府里了，您還是快點準備一下，出去見客吧。」一個綠色身影從門外疾步走進裡屋，看到還一派平靜坐在桌子邊看書的布凝，心裡焦急萬分。

    聽說這次來的客人身份神秘，但是卻大有來頭，連雙華城城主都要禮讓三分，如今這貴客到府里，布老爺正小心接待著，暗中傳了三次話，這布小姐卻仍舊無動於衷。萬一要是得罪這個貴客，不知道會不會給府里招來什麼麻煩。

    秋月一把搶過布凝手中的書，拉起她向門口走去。「哎呀！小姐！這次不是穆城主，聽聞是個得道高人，老爺正招待著。這要是惹得他不高興，我們區區一個布府怕是有罪受了。」

    布凝被搶過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走，正想發脾氣，卻無意中聽到一句「得道高人」不由得一愣。這剛剛還在想著仙人呢，現在居然就自動送上門了！

    「秋月，女孩子要識大體，動輒就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布凝駐足將秋月拉住，「你剛剛說的得道高人是什麼人？」

    秋月無奈跟著停下來，說道：「具體是什麼人奴婢不知道，但是聽府里的下人私下在說，那高人是乘坐竹葉從天上飛下來的。城主聞訊去迎接他到府里一敘，但是高人卻拒絕城主的邀請，到我們府中來，所以老爺才急著叫奴婢通傳小姐出去見客。」

    布凝聞言心中一喜，舉步走向布家大廳。「那我們快走吧。就不知道這貴客是要做什麼？」

    她掩飾不住心中的興奮，終於，終於要見到仙人了！儘管她努力壓抑著心裡那股子噴薄而出的興奮，但嘴角還是抑制不住地向上翹起。

    布府會客大廳中，布青韓看著眼前峨冠博帶，長袖當風的男子，男子面容姣好，外貌看著只有二十來歲，眉眼之間雖然看著溫文儒雅，卻隱約透著一股肅殺之氣，此刻他端坐在大廳主座旁，身旁的桌子上放著一塊一尺來寬的橢圓形的黑色石頭。

    大廳中的一群三歲到十四五歲年齡的孩子都莫名其妙地站著，心裡忐忑不安。他們都是剛剛被父母臨時叫過來的，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著眼前這個長得俊秀的男子，心底升起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害怕這個男子。按照大人吩咐，孩子們一個個排著隊，依次把手放到石頭上，摸完石頭之後又站到了一邊。

    待到最後一個孩子回到人群中，男子失望地嘆了口氣。

    「布老，讓他們回去吧。」男子搖搖頭，頗感失望地對布青韓說道。

    「帶這些孩子下去。」布青韓對一旁站著的家丁說道。等家丁把人帶走，布青韓那帶著皺紋的臉微微笑著，捻了捻自己的鬍子，笑道：「這些孩子裡沒有仙師想找的人嗎？」

    男子微微搖頭看似在自語道：「幾千個人里最多也只有十來個有靈根的，罷了。」

    雖然沒有收穫，但也算是遵守了自己對師父的諾言。既然俗事已了，自己也該去回去了。想罷，起身祭出一片竹葉。竹葉只有一指長，發出瑩瑩綠光，不多時已經變成三尺來長。

    男子站上竹葉，回身朝布青韓拱了拱手，「這些孩子與仙道無緣，著實可惜，現下叨擾多時，在下也該告辭了，就此別過，布老請保重！」說罷，竹葉緩緩升起。

    「等等！請留步！」一個脆生生的女音響起，竹葉上的男子跟布青韓抬眼望過去。只見粉紅紗裙翻飛，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快步走了過來，女子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卻出落得極是好看。平定了氣息，女子溫婉地笑著走過來。

    布青韓捻著鬍子，眼中滿是寵溺的看著走過來的布凝。他瞥了一眼竹葉上的男子，笑道：「這是老夫的獨女布凝，仙師且看看小女是否有緣仙道？」

    「且讓在下看看。」

    布凝已走至跟前，對布青韓跟男子福了福身，笑道：「布凝見過仙人哥哥。」

    男子只衝布凝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仙人哥哥這是要走了嗎？是不是我爹招呼不周到？」

    布青韓見女兒這麼問不禁一笑，這小丫頭平時就喜歡搜集一些怪力鬼神的軼事趣聞，所以剛剛他一見到洛輕宸就馬上派人去請布凝這丫頭過來，一來是滿足女兒的好奇，二來，洛輕宸此次來道明來意是要帶有靈根的孩子踏足仙道，若是布凝能踏上仙途，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奈何都叫人通傳了好幾次，布凝一直是避而不見，這下可好，一照面就直接怪罪他招待不周了，可洛輕宸看著是來去匆匆，要留住他也不容易。至於有沒有機緣，他卻是沒有太過看重。

    男子站在竹葉上，臉上仍是一片肅然。而此時，布凝正一臉「我好興奮我好開心」地打量著他。

    「凝兒不得無禮！」布青韓瞪了一眼布凝，布凝吐了吐舌頭，又笑得一臉討好。布青韓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再管她。

    「布凝有件事困擾了很久，想請仙人哥哥幫忙解惑，可好？」布凝一臉天真之色，聲音略帶稚嫩地問道。眼中卻壓抑不住灼灼光芒。

    「但說無妨。」洛輕宸輕輕吐出一句話就不再說話了。

    「聽說海上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三仙山上面住著很多很多仙人，是不是真的？」

    洛輕宸帶著審視看向布凝。布凝目光也不閃躲，直直看著他。「三仙山乃是修仙界的聖地，一般修士無法涉足。自盤古開天闢地，天地一分為三，一為仙界，一為人界，一為魔界。三仙山在仙界，俯瞰天地，是我輩修仙之人心之所向，只有福緣深厚得以飛升的修士方能落居仙山。布姑娘從何得知？」

    布青韓捻著鬍子笑道：「不瞞仙師，小女自小喜歡搜集怪力鬼神的一些軼事，對仙人及其嚮往，所以這次見到仙師才如此失禮。望仙師莫怪小女才好。」

    「無妨，布姑娘性子直率，我輩女子修仙，不乏直率之人。此乃真性情，甚好！」

    「仙師謬讚了。」

    「那仙人是不是都可以移山倒海，吞雲吐霧的？我聽說啊，仙人都不用吃飯，光是吸收天地靈氣，但是不吃飯不會餓嗎？」

    洛輕宸聽罷笑道：「要修煉到一定程度才能不用吃飯，也只有高階修士才有移山倒海的本事。並不是所有修仙之人都有這樣的本領。」復又思索了一會，將手中的黑色石頭放在布凝面前說道：「姑娘對仙道很是感興趣，不如測試一下，如果身負靈根的話，在下可以帶姑娘入門。」

    聽罷，布凝雙眼亮若星辰盯著眼前的黑色石頭，有點興奮，又有點畏懼，伸出手，無比神聖地將手放到石頭上。石頭摸起來冰冰涼涼，卻一點都不覺得冰冷刺骨，觸及之後反而感覺身體一下子清清爽爽，舒服極了。

    摸了好一會兒，石頭依舊是黑色的，但石頭本身的黑色卻好似會發光，漸漸地，原本的黑色表面好像被一層溫暖的淡黃色光線包圍住，接著又有一層淡綠色的光線。這兩層光團有漸長的趨勢，不多會兒，整個大廳都被這兩層光團照亮。片刻之後，光團又漸漸回收，直至石頭又變回黑色。布凝跟布青韓仍舊愣愣地看著黑色石頭。

    洛輕宸首先打破了沉寂：「布姑娘身負雙靈根，與仙道有緣，布老可願讓布姑娘隨在下回去？」

    布青韓中年得女，布凝就是他的心頭肉。平時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寶貝得不得了。雖然希望家裡能出個仙者，但是也要聽聽自己女兒的意思。

    「此事老夫做不得主，畢竟這事關乎到凝兒，還是讓凝兒自己決定。」

    說罷看向布凝。

    洛輕宸方才說布凝有緣仙道，還願意帶她回去。這樣一個消息就如同平地一聲雷，轟得布凝整個內心世界天翻地覆。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居然真的發生了。

    此刻，她竟還沒回過神來。

    洛輕宸抬手一揮，黑色石頭飛回他手中，接著在他跟布凝周圍罩上了一個隔音結界。說道：「布姑娘，可願跟我回師門？」

    布凝點頭如搗蒜，道：「願意願意。仙人哥哥帶我一起走。」

    「如果跟我回去了，可能在十幾年內甚至是幾十年內都沒有辦法回來。或許，從此就與父母天涯相隔，這一輩子再無相見的機會。而且修煉是很煩悶的事情，你可想清楚了？」

    布凝自小她就被養在深閨之中，但她並沒有像世俗中的千金一樣想要嫁人生子，夫唱婦隨。她更希望去看看雙華城外的天空，更想知道雙華城之外的大地有著什麼。

    自從在書上看到世上有仙人之後，她連做夢都夢見自己乘風而起，飄然雲端。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自己的父母。

    她心中正進行一番天人交戰。

    洛輕宸也不干擾她，只靜靜等待著。

    約摸過了一盞茶時間，布凝抬頭，雙眼亮如星辰，道：「布凝願意。」

    看著小姑娘那嚴肅的樣子，洛輕宸不禁一笑，「布姑娘態度如此堅決，那我就放心了，在下洛輕宸。」

    「洛輕宸……」布凝喃喃念道，「真好聽！」

    洛輕宸笑笑，說道：「在下出門遊歷已有兩載，如今卻是要回門派。你若與我回去，在修為有成前是不能回俗世的。今天暫且在府中打擾，你且與雙親告別，明日辰時出發。」

    布凝微愣了下，她還沒想到居然要這麼快就走！

    「要……要這麼快就走啊？」

    「恩，」洛輕宸點頭道，「多留一天就會多一分眷戀，到時說不定你會更為難。當然了，你若想留下我也不會勉強。畢竟這全憑姑娘你的意願。」

    說罷廣袖一揮，罩著兩人的結界就消失了。洛輕宸此時已收回了竹葉，走到布青韓身邊，雙手抱拳道：「洛某今天還得打擾布老，至於令千金的決定，還是由她自己說吧。」

    「仙師留宿寒舍是老夫的榮幸，何來打擾之說？請隨我來。」布青韓引著洛輕宸往西廂房走去。

    布凝看著父親漸去漸遠的身影，一時有些心酸。

    翌日，布府待客大廳前站著許多人。為首的，正是布青韓和布夫人，一眾下人都站在四周，目送這位布府千金離開。

    與父母道別後，布凝站在竹葉上，心中萬分不舍。

    洛輕宸驅使著竹葉，緩緩升起，之後化成一道瑩瑩綠光，迅速消失在天際。

    布凝遙望著腳下，她要記住養育，疼愛了她十幾年的父母。眼中似有什麼東西滑落，伸手一抹，竟是淚花。

    深吸了一口氣，她輕輕對著下方越來越小的父母說道：「爹，娘，你們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