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之美,貴在自然和諧,修剪時既要使得花葉枝杈疏密得當,也要避免矯揉造作」
曾娘子講解著修剪花卉的要點,一邊講,一邊做著示範。
湯嬋還是第一次接觸這樣閒情逸緻的活動。
她以前打工忙得要死,每天回家都是半夜,周末加班更是常態,根本沒時間發展什麼愛好,故而此時嘗試新東西,只覺得新鮮不已,興致勃勃地聽了個熱鬧。
一旁的龐雅更是專注,唯恐錯過一句,還時不時地跟曾娘子交流提問,曾娘子也細心作答。
龐妍卻是百無聊賴地拄著下巴,她一邊發呆,一邊揪著月橘的花枝,一看便是什麼都沒聽進去。
過了不知多久,等龐妍回過神,曾娘子已經講完,轉而讓姑娘們自己動手嘗試。
湯嬋瞧著眼前的這盆花,左看右看都覺得已經挺好,便只不痛不癢地剪去了幾根枝杈。
曾娘子看了不由笑道:「順其自然,倒也不錯。」
她這樣明顯的摸魚,曾娘子都能找出話來誇讚,湯嬋嘴上客氣,心中嘆服。
一旁的龐雅投來視線,不過等看清湯嬋的盆景樣子後,便又失去了興趣,轉過去專心琢磨自己眼前。
她剛剛聽得最認真,心中也最有想法,斟酌片刻,便開始動剪子。
曾娘子看著,嘴角慢慢帶上笑意,暗自點頭,轉過頭去看還沒動作的龐秀。
另一邊,龐妍想也不想,對著花枝一通亂剪。
月橘早先經歷過一番辣手摧花,再經此一遭,可謂雪上加霜,等龐妍收手時,已經變得像被狗啃過一樣。
「哎無聊。」
龐妍撇嘴,心頭愈發不耐煩。
實在待不下去,她對正指導龐秀的曾娘子道:「娘子,我身子不適,今兒就先回去了。」
龐妍一直是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曾娘子對她的早退不以為意,不僅馬上就應下,還溫聲囑咐道:「好生休息,注意身體。」
從綠筠軒出來,龐妍往自己院裡走,半路想到什麼,拐了個彎往侯夫人院裡去了。
龐妍進門的時候,侯夫人剛著人翻完庫房,找出一些好料子正挑選。
她指著其中一份吩咐丫鬟,「這個留給表姑娘。」
見龐妍來了,侯夫人不自覺露出笑意,「你怎麼來了?不是在上學?」
「這幾日都在呢,好生沒勁。」龐妍撇了撇嘴,坐到母親身邊,「娘在做什麼?」
侯夫人倒不在意龐妍早退。
大家閨秀上學,並不指望成為女秀才,更多是不做睜眼瞎,陶冶陶冶情操罷了。
對她們來說,跟著母親學習管理庶務,操持家裡,迎來送往,人情交際,為日後出嫁作準備,才是最要緊的。
侯夫人道:「這不是老祖宗吩咐下來,給你表姐挑料子呢。」
龐妍一眼就瞧中了剛剛侯夫人分出去的織金雲錦,不由拈酸道:「娘可真是捨得,好東西不留給自己,反倒給一個不知道哪來的窮酸親戚。」
「雖然是親戚,可寄居咱們家,走出去代表的就是侯府的臉面。」侯夫人教導女兒,「若是有不體面之處,被別人瞧見,傳成咱們侯府苛待就不好了。」
見龐妍還是噘著嘴不高興,侯夫人無奈,伸出手指點點她的額頭,「你這護食的樣子,究竟是像了誰?」
「再說你也不想想,娘能忘了你嗎?過些日子是你的生辰,我早就把最好的留給你,吩咐下去給你做新衣裳了。」
「真的?」
龐妍這才歡喜起來,一副小女兒模樣跟侯夫人撒嬌賣乖,「娘對我最好啦!」
侯夫人不由失笑,「好啦好啦!」
「夫人,」忽然聽外頭急急忙忙來稟告,「夫人,三少爺從學堂回來,似是病了,請您過去看看!」
「什麼?」侯夫人登時站了起來。
她再顧不得和女兒說話,急急忙忙往外走,「請了大夫沒有?下人是怎麼照看的,竟能把人照看生病」
被落下的龐妍眼中划過一抹失落,不過片刻後她便撇撇嘴,恢復了往日驕矜的表情,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侯夫人確認過兒子只是鬧腸胃,並無大事後才回來。
回來時龐妍已經不在了,侯夫人想到什麼,有些頭疼。
也不知怎地,別家都是兄弟姐妹友愛,可輪到自家,女兒好像總是不怎麼親近弟弟。
雖說妍姐兒對其他兄弟姐妹也不親近,可適哥兒是她同母的親兄弟,又怎麼能一樣?以後妍姐兒嫁到婆家,還是要靠娘家兄弟撐腰的,關係不好怎麼行?
侯夫人不由犯愁,不過很快她便被打斷了思緒,只聽外頭又來人稟告,「二老爺一家回來了!」
*
湯嬋進到老夫人正房時,眾人剛剛哭過一場,此時老夫人正抹著眼睛,瞧二房眾人挨個給她磕頭問安。
屋裡烏泱泱的全是人,老夫人跟前的一對風塵僕僕的中年男女,便是二房夫妻了。
二老爺龐弘義三十過半的年紀,長得高大嚴肅,身上帶著武將獨有的氣勢。二夫人方氏長相不顯,但一雙眼睛十分有神,看著應當是位精明圓滑的人物。
二夫人身後一個跟著一個身懷六甲的年輕婦人,這是二老爺在福建新納的姨娘,母憑子貴,這時也來拜見老夫人了。
見完兒子兒媳,老夫人又轉向孫輩。一個年紀十三四歲,杏眼圓臉,生得珠圓玉潤的姑娘往老夫人身前一撲,「老祖宗,盈兒想霎您啦!」
「哎呦!」
老夫人樂得將人摟住,「老祖宗也想你!」
二老爺一共有五個兒子,但只得了一個女兒,正是在老夫人懷裡的龐盈。
她嘰嘰喳喳跟老夫人說著話,聲音清脆,瞧著是個活潑爽利的姑娘。
龐盈比龐妍小半年,在姑娘裡頭行三,因是二老爺唯一的掌上明珠,在家中很是得寵,不僅父母,哥哥弟弟都縱著他們這個唯一的姐妹。
龐盈之後,二房五個兄弟也跟老夫人一一見過。前頭三個大的跟龐盈一樣,同為二夫人所出,後頭兩個庶子都還小,一個三歲,一個還在吃奶,被奶娘抱著跟老夫人問了安。
龐妍卻沒有分神注意這些堂兄弟。
從見到龐盈起,她便一眼不錯地盯著龐盈身上的穿戴。
對方頭飾耳飾上的珍珠圓潤光澤,成色極好,胸前金瓔珞上鑲嵌了各色寶石,抬手間露出的翡翠鐲子也是難得的珍品。
這還只是日常的用度打扮,她這個侯爺的女兒竟都比不上!
龐妍揉著帕子,心裡又酸又妒,眼睛都要紅了。
侯夫人冷眼瞧著,心裡也不平靜,看來這些年二房在福建發了不小的財。
不過再如何,二房也壓不過承爵的大房。
侯夫人面上露出親切的笑意,等眾人給老夫人問完安,便對二房夫妻道:「老祖宗知道你們要回京的消息,天天盼,夜夜盼,早早便讓我把和風院收拾出來,還親自去看過好幾回,生怕怠慢了二弟和弟妹一家子,如今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
「有勞嫂子費心了,」二夫人先是道謝,隨即眼眶又紅了,「知道老太太念著,咱們一家子在福建時,也日日許願老太太身體康健,老爺每次跟兒媳提起老太太,都要自責自己不孝」
一番話惹得老夫人又要抹眼睛,侯夫人趕緊在一旁寬慰解釋,「而今二弟一家回京,以後便是團圓了,這是好事呢!」
二夫人這才止住,笑道:「說的是,以後便能時刻在老太太身前盡孝了!」
老太太笑道:「好好好,只要你們好好的就好。」
大房二房眾人一一見禮,二房又與湯母湯嬋見過。
屋中歡聲笑語,氣氛熱烈,老夫人年紀大了,最喜歡這樣一家和睦的景象,她看著人丁興旺的孫輩,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只是二老爺要進宮面聖,還另有應酬,這便要出門去了。女眷們則繼續依舊湊在一起說話,又一起用了膳,直到天色不早,才各自散去。
「咦,這哪來的孩子?」
從福禧堂出來,湯嬋跟湯母一同走回湛露院。湛露院地角相對偏僻,一路過來都沒什麼人,此時卻突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蹲在一棵槐樹下,正撅著屁股衝著樹根,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小孩聽見動靜,轉過頭望了過來。
湯嬋仔細一看,「等會兒,這不是二房的驍哥兒嗎?」
驍哥兒是二房的老四,將將三歲,剛剛給老夫人請過安後,驍哥兒便被奶娘帶下去歇息,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湯母也認出來了,她四處張望,卻沒能在附近看見奶娘,臉色不由微變,「這孩子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秋月趕緊上前幾步,把孩子領了過來。
許是幾人面善,驍哥兒並沒有躲,乖乖被牽到了湯嬋二人面前。
「怎麼傻乎乎的,」湯嬋有點想笑,「怕是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欸,」湯母輕嗔,「可不好這樣說。」
小豆丁是個標準的三頭身,胖乎乎的,臉蛋又白又嫩,葡萄似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看得湯母心都軟了,「剛剛才見過,肯定是認得咱們呢。」
可能真是認出了湯嬋,驍哥兒盯了湯嬋一會兒,突然對她伸出小手,「牽!」
湯嬋一樂,忍不住彎腰逗他,「把你偷回家好不好?」
驍哥兒聽懂了,搖頭,「不好!回我家!」
「得,」湯嬋笑著起身,「這是使喚苦力呢。」
「趕緊把他送回去吧,」湯母眼神柔和地看著驍哥兒,「大人發現孩子不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著急呢。」
湯嬋點頭,「您回去歇著,我跑一趟吧。」
湯母見驍哥兒親近湯嬋,也就沒爭,只囑咐她看好驍哥兒,早去早回。
湯嬋牽著三頭身往和風院走,不過沒一會兒,小孩兒就晃了晃湯嬋牽著他的手,「累了,走不動。」
湯嬋挑眉,乾脆把驍哥兒抱了起來。
小孩兒懵了一下,懵完倒也沒反抗,反而把胖臉蛋貼在湯嬋的頸窩處。
「哎呦喂,」湯嬋忍不住笑,繼續逗他,「真不跟我回家?」
驍哥兒撅著個嘴,沒理她。
一旁的秋月見湯嬋這麼喜歡孩子,不由笑道:「姑娘以後定然跟自己的孩子相處得來。」
「可別,」湯嬋搖頭敬謝不敏,「孩子這玩意兒,都是別人家的好,自己的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秋月不解,「姑娘這是哪裡話?別人家的孩子哪裡有自己的親?」
「唔,快到地方了。」
湯嬋沒再解釋,而是岔開了話題,顛了顛懷裡的小寶貝,「走,送你回家。」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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