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椎名伊織從衛生間重新來到廚房時,就見到房東小姐正一本正經的坐在桌前,裝模作樣的趴在桌上分析一道剛剛已經講解過一遍的古文練習題。
等聽到他的腳步聲,才仿佛後知後覺的抬起頭,精緻的小臉上滿滿的都是『你去衛生間怎麼去了那麼久啊~』、『我在這裡等你等得都不耐煩了』的表情。
仿佛剛剛把臉貼在玻璃門上大喊「怎麼沒膽子開門啊!」這句話的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讓出門前還警惕兮兮的椎名伊織看得都是一愣。
「幹嘛那麼看我!」
似乎是被椎名伊織的視線盯得有些彆扭,房東小姐哼的一甩鬢角長發,小嘴撅得老高,手手拍拍身旁的桌面:「快點過來講題啊,剛剛說到第四道。」
「渚醬。」
「哈?」
「如果有什麼問題,千萬不要委屈自己,不要憋壞了——回答不回答是另一回事。」椎名伊織一本正經的推了下金絲眼鏡。
「誰、誰管你啊!」
宮原渚被他這句揶揄堵得小臉通紅,硬生生梗著脖子,一雙水晶似的大眼睛瞪圓了,好像想要以這種姿態表現自己才不在意你們之間發生的那種無聊事情。
然而出口時還有些動搖的顫音,卻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暴露了她仍在心虛的真相。
「這樣嗎。」
椎名伊織心裡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是他又不是沒事找事的性格,能立刻揭過當然是揭過最好。
畢竟和女友相處這點小事,其實和編程沒什麼差別——甭管錯誤的邏輯和錯誤的算法組合在一起到底構建出了什麼東西,反正它能跑起來,你就別亂動了!
至於怎麼跑起來的...你管他幹什麼?
帶著這樣的想法,椎名伊織繼續為宮原渚講解剩下的題目。
而坐在他身邊的宮原渚看似趴在桌上,認真聽著卷子上正在講解的題目,餘光卻止不住的朝著身邊椎名伊織的方向瞟過去。
一眼、兩眼。
微垂的臉蛋上帶著幾分如同玫瑰色在水中暈散開似淡淡的紅暈。
明亮的大眼睛裡裝載著的是仿佛被扔進口袋裡又掏出來的手機線般纏繞著的混亂線圈,耳垂都有些發燙。
『伊、伊織這傢伙!仗著是在電話里,就亂說一些奇怪的胡話!』
房東小姐腦海中的私人小劇場連續不斷,一會兒跳到雲上,一會兒又跌進泥地里,像是熊孩子般到處亂竄,搞得胸膛里也是一陣陣的小鹿亂跳。
『什麼、什麼叫「無論是詩乃,還是渚醬、幸和結衣,都很重要。」啊?!』
『你這重要的人數也未免太多了吧!!』
『明明是個連放假時回家見父母都不帶我去,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裡的傢伙,卻大言不慚的說著那種話......』
『可惡,我在胡亂激動什麼!』
「笨蛋!」
腦海中的念頭一段接著一段,不一會兒就被那紛亂的內心小劇場占滿了全部思考能力,大腦cpu運行率達到150%,意識都逐漸有些混亂。
在這胡思亂想的過程中,少女原本雪白的臉蛋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渚醬?」
「你這道題做錯了。」
「閉嘴——!!!」
「噗。」
一言不合,椎名伊織就眼睜睜見到房東小姐勢大力沉的一發小拳頭鑽進腹部。
錘得他當即就是一懵。
等到反應過來,椎名伊織彎著腰、捂住小腹,目光十分無辜的看向坐在他身邊熱氣上頭的蒸汽姬房東小姐。
「渚...渚醬?」
說話間,他艱難的咧開嘴角:「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們這堂課可以拖到明天再補。」
「暑假還有很長時間,我們補得過來的。」
東京最強新人(牛郎)的笑容無比艱難。
但是一想到面前這位是不知道經過什麼邏輯和算法組合,突然跑起來的女友,心裡一下子就開解了。
既然連她怎麼開心起來都不知道,那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生氣,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嘛!
而下意識的揮出一拳,還正中伊織的房東小姐,此時也手足無措的小小慌張了一會兒,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扶他。
但等伊織艱難的開口時,她的動作反倒僵硬住,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出於那愛面子的性格,原本即將扶住對方的雙手別彆扭扭的繞了一個大圈環在胸前,本想出口的抱歉也拐成一句連語氣和情緒都對不上號的噘嘴哼聲:
「我、我可沒這麼想。」
「只是...對了!」她說到一半,窮究腦海才終於挖出來一句合情合理揍他一拳的理由,「之前你瞞著我回家,連一句話都不給我留的仇,我還沒報呢!」
「沒錯!」
「我很生氣!」
其實原本是快要忘記了的,但當她一把之前塵封的那段記憶挖出來時,火氣一下子就漲了上來,完全不聽勸。
椎名伊織一聽是這事,心中潛藏的那點怨氣立刻消散無蹤,甚至還主動挺起身板:
「要不,你多來幾拳?」
「這麼大的事揍我一拳就解氣了,你這樣我心裡實在不安吶。」
「?!」
房東小姐一聽這話頓時有些上頭,恨恨的揮舞著小拳頭,就想要瞅著他身上再來幾拳。
但畢竟現在還保留著理智,咬牙切齒的掃了幾眼,最終還是沒有將怒火付諸於暴力行為,只是嘎吱嘎吱的磨著牙:
「哼。」
「你想得美!」
......
最終,椎名伊織迫於來自房東小姐的淫威,不得不接受了文乃希公寓版《神奈川條約》、《廣場協議》plus+。
其中條約包括但不限於約會、逛街、做點心、騎大馬等一系列恥辱條約項,以標準性條約劃定包攬了他的多日行程。
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
椎名伊織雖然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過許多規劃,但是自從系統出現,用事實告訴他那些前瞻性規劃都是一堆笑話之後,他就成了一條實打實的鹽焗鹹魚。
所以,以後的事情就交給未來的自己去頭疼好了。
這倒不是椎名伊織喜歡重蹈覆轍。
主要原因在於——過去的我給現在的我找了那麼多麻煩,害得自己根本閒不下來,那如今又怎能獨獨讓未來的自己苟活!
抱著這樣的想法,椎名伊織把剩下的那點習題講完之後,便一身輕鬆的上床。
關掉房間燈光,他照常在一整日的忙碌與焦慮過後,安靜合上雙眼。
夏日東京夜空的星光並不十分明亮,密集的光污染早已在這座繁華城市的上空濛上了一層厚厚的塗鴉,讓窗外透進來的光層都仿佛融進水中的油墨般混雜,並不很乾淨。
但是因為身處居民區,城市規劃尚算得當,因此道路上倒是沒有急促刺耳的夜晚飆車響——在靜岡老家的時候,那轟鳴如演唱會音響般的暴走族噪音,從來都是他與真希入眠前的調味劑,往往都要被震得耳朵發麻才能在疲憊推進下漸漸入睡。
大概也是過慣了那樣的夜晚,因此在來到東京後的這兩年,椎名伊織的每個夜晚都睡得很是安然。
不過,今晚大概要成為意外了。
「咚咚咚..嗒嗒。」
「咚咚咚..嗒嗒。」
「嗯?」
聽到敲門聲,椎名伊織習慣性的睜開眼看向房門。
但是稍微分辨了一下,才發現這聲音並非來自走廊方向,而是——
伊織轉頭看向牆壁。
「咚咚咚..嗒嗒。」
果不其然,牆壁對面傳來了三重兩輕的敲門響。
但聲音很是急促,哪怕是重音的停留時間也十分短暫,像是生怕被人發現什麼異樣。
「結衣?」
伊織也壓低聲音。
「噓~!」
對面立刻傳來小海豹同學做賊心虛的低低噓聲。
牆壁對面的腳步聲先是漸漸遠去,從對面房間傳來『咔噠』一聲的鎖門響,然後才又慢悠悠的回來,動作很輕很緩慢的一點點把牆門推開。
露出牆門後面,只穿著一身薄薄睡衣的羞赧小海豹同學。
「怎麼了?」
伊織稍稍壓低聲音,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房門方向。
但是結衣卻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進屋之後顯示做賊似的同樣把門鎖上,而後便嗖的一下子熟門熟路鑽進他的被窩裡,挨挨蹭蹭的坐進伊織號駕駛艙,掰著他的胳膊當做駕艙護欄環在身前,讓自己整個嬌小的身體都埋進他溫暖的懷抱。
小手還趁機伸出駕駛艙,把落下去一截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一直蓋到下巴。
保持著側躺姿勢的椎名伊織也不反抗,就那麼看著結衣躺過來。
等到她徹底歪倒在自己懷抱里完全不動彈了,才重複問道:
「怎麼了?」
「在家裡的話,會被渚醬聽見的。」
「我、我又不是那種人!」
結衣聞言,頓時有點小小激動的反駁了一句,粉嫩的臉蛋上在黑夜裡泛起絲絲紅暈,背後緊緊貼著伊織的胸膛,共享兩人的體溫。
「那呢?」
椎名伊織嗅著她那帶著橘子味清香,像是兒童洗髮水似的淡淡味道,聲音吹拂在少女耳畔。
「我、我只是......」
小海豹同學糾結了幾秒,細嫩的指尖盤繞髮絲,聲音壓得更低了:「有點擔心伊織受打擊,稍微過來安慰你一下下。」
「畢、畢竟,伊織和佐野桑吵架,也是因為我們......」
話到一半,結衣就有些說不下去了,連體溫都似乎高了幾度,囁嚅著不敢繼續開口。
初經人事的戀人,哪怕相處時間已久,在剛剛嘗試過新的人生體驗之後,也往往沒辦法很快跨過心裡的那道坎。
然而,椎名伊織卻沒有被少女情懷吸引注意力,而是敏銳的從少女的語氣里察覺到了些許異樣,輕輕將下巴落在結衣頭頂,用細細的鬍渣微微磨蹭。
「除了這個呢?」
「......」
小海豹同學向來是藏不住心事的性格,一聽他這麼說,頓時露出破綻,微微張口又很快閉上。
指尖不知什麼時候,在被子底下揪住伊織的一小截衣角。
沉默了一會兒,才悄悄張口道:
「像伊織這樣滿嘴謊話的壞蛋,肯定沒兩天就把佐野桑哄好了,然後就又會住回去......」
「所以。」
「我想和伊織君多待一會兒。」
環抱著少女的某人聞言一怔,原本沉緩有力的心跳,咯噔一下亂了節拍,發出一聲沉沉的重音。
被夜色充斥的房間裡,再次安靜,連呼吸聲都不約而同的緩慢、靜止。
只有隱秘又顯著的心跳,被僅有的二人聆聽著。
直到過了幾秒,情緒漸漸平緩下來,椎名伊織才故作玩笑道:
「結衣,你最近是不是看什麼斬男攻略之類的情感網站了?」
「嗯?」
懷抱里的小海豹同學聞言也是一怔,呆呆的老實道:
「沒有啊。」
「是嗎?」椎名伊織一副完全不信的語氣,「如果是別人來說的話,剛剛那一句,肯定能入選清純綠茶語錄前五十位!」
「連我都差點心動了。」
「真、真的嗎?」結衣先是下意識問了最關心的問題,然後才反應過來,語氣惱怒,「還有,為什麼是清純綠茶語錄啊!」
「我可是真心...真心這麼想的。」
一邊說著,軟綿綿沒什麼力氣的小拳頭還一邊恨恨的錘了下他的腰子。
還好結衣沒練過。
但是椎名伊織卻沒有躲閃,而是在少女小小幅度的掙扎中緊緊的抱住她,讓吹拂在耳畔的聲音變得更加明顯:
「所以說,還好是你說的。」
「畢竟,我們家結衣是公認的情商白痴嘛。」
「哈——?!」
小海豹同學頓時不高興的起了高調。
「小點聲小點聲!」
椎名伊織忙不迭的捂她小嘴,好不容易才把想要發出強烈反駁意見的結衣同學按下來。
只不過,直到把結衣的聲音堵住,她還是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飛快用手語表示自己是大聰明,你才白痴。
你才是白痴!
看著結衣那飛快像忍者結印一樣的強語氣詞手語,椎名伊織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我是白痴,我白痴。」
「你小聲一點,要是被渚醬發現了,我沒準會被趕出去的!」
聽他這麼說,情緒小小激動了一下的結衣才鬆懈下來,連忍者結印都停下了。
見她不再亂動,伊織才稍稍鬆開結衣的小嘴。
「你才白痴!」
小海豹同學很是記仇的小小嘟囔了一句。
「是、是。」
椎名伊織哭笑不得的答應著。
不過,結衣也就罵了這麼一句,而後便沒再多說什麼了。
雖說現在伊織被詩乃趕出了家門,但是結衣大概是最清楚伊織身邊圍繞著幾個女孩的人。
別的不說,之前和他在學校里都敢旁若無人卿卿我我的那位寺島會長,就有很大概率會把無家可歸的伊織撿回去做出這樣那樣的事情。
光想想就不得了!
一想到這,小海豹同學自然就安分了不少,重新躺回伊織號駕駛艙。
「對了,伊織。」
「嗯?」
「明天早上我和彩醬約好了出去玩,要是起晚了你叫我一下。」
「好。」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對了,伊織。」
「嗯。」
「晚安。」
「晚安。」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
「你別動。」
「我沒動。」
「嗯?」
「哦,我的腿就隨便動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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