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說笑了,某的意思是,紙張製造僅我崔氏一家,也就是說,這生意,只有你我兩家而已,並不存在什麼三家聯手!」出乎人意料的是,崔浩並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絲毫不客氣的出言道。
崔浩就那麼大剌剌的站著,等待陳江的回答,一點不把在場商徒的不滿放在眼裡,在他的世界觀中,錢財再大,也大不過士族,因為士族不僅有錢財,還有學問,有人才,有部曲,可以說士族就是古時候的諸侯國。要不是看出來這陳江與那公孫度有些關係,他崔浩今日是一點本錢都不想出的。
「嘶,這廝好大的口氣,這是要霸占書本生意的意思啊,他有什麼資格?」有人看不慣崔浩的那股驕橫模樣,氣憤出言道。
「就是,他以為這裡是清河嗎?他崔氏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遼東來!「
「對啊,伸到遼東來又怎麼樣,也不想想太守剛剛收拾了多少不法豪強,也不差他們崔氏一家。」
「就是!太守提倡做生意、官府做事都要講究一個公平,我看啊,這些個士族行事,總是以家世壓人,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因素!」
崔浩的做派,不,應該說士族之人的行事做派,激起了在場商人的同仇敵愾之心,有人竟然拿公孫度剛剛處罰不法豪強的事情舉例警告崔浩,看來已經有人意識到了法令在某些層面上也在保護著他們。
「這個,崔兄之言,恐怕在下不能苟同。」果然,陳江被崔浩的言語驚的一愣,隨後搖頭說道。「剛才某也說了,做生意,就講一個公平,崔兄的做法,顯然有失準則,恕我難以從命。」
「姓陳的,你..」崔浩就要說狠話,就見陳江一個揮手,立馬有身強力壯的小廝上前,用破布堵住崔浩的嘴,再合力抬起此人將其從門口扔了出去。
「啪唧!」崔浩像個肉餅似的摔在地上,肥肉與大地的親密接觸,吹起了大片塵土。
「哎喲!」倒地的同時崔浩發出了悽厲的痛呼,同時心中怒氣橫生,這輩子幾時受過這般屈辱?
「你等著!拂了我崔氏的面子,有你好果子吃!」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他轉頭對著門口的陳江放起狠話。
「嘿,崔胖子,話也別說那麼滿,也不看看這是哪裡!遼東還輪不到你來撒野,天下大亂了知道嗎?說不定啊,明日你那作為依仗的清河崔氏就遭遇亂兵,被屠個乾淨!而你,還是擔心能不能活著回中原吧!」
陳江本就生的威猛,這會放起狠話來,臉色猙獰無比,讓那崔浩只覺得要被生吞活剝了,一想起這廝對自己的威脅,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
「快快,扶我起來,趕緊離開沓氏!」他慌忙招呼小廝,就要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要回去告訴家主,這遼東之地已成魔窟,商徒之輩,妄言士族,公孫度之流,屠戮良善。
另一邊,酒肆的商徒為這一突變大聲叫好起來,
「彩!陳兄做的好!」
「就是!讓他囂張,都是商徒,神氣個什麼啊。」
「對,要我說,咱們商徒的地位,就只能由錢財多少決定,提什麼家世,那都是在欺負人!」
陳江回頭,看著這群打抱不平的人,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微微翹起,這群人啊,一方面他們時刻想著壟斷追求高利潤,一方面,他們又渴望公正,能讓自己公平競爭。
「陳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左平對著陳江恭敬一禮道,剛剛崔浩的囂張氣焰,著實讓左平氣得不行,見到陳江出手整治那小子,頓時鬱氣消散,整個人都要愉悅不少。
「勿需如此,左兄,咱們的生意還作數嗎?」陳江淡淡一笑,擺擺手後,隨即發問道。
「當然,陳兄既然看得起我左家的紙張,某自然是全力以赴,與陳兄做好這出生意的。」經歷了這場風波,左平沒有了猶豫,徑直答應道。
剛剛這一出變故,讓在場的許多商人感嘆,第一次啊,見到有商徒直面士族出身的人,對其反擊而不是退縮。
「或許,遼東,真是一個適合做生意的地方?」有人不免在心中嘀咕。
遠處,沓氏縣衙的高台上,公孫度與糜竺目睹了那一場喧囂,以及見識到了公孫度告示給全城商人帶來的躁動。
「主公,有必要費如此多心思嗎?」糜竺滿臉的不解,在他看來,公孫度想要用商徒的錢,直接提出來就是了,就憑藉遼東孤絕海外的地理優勢,那些走投無路的商徒是一定會出錢的,根本不需要像如今這般和商徒分享利益。是的,當官沒幾天的糜竺打心底里認為那些利益就應該全部屬於官府,商人就是在投機,根本沒有信譽可言,在他看來,借來的錢,能還本金就不錯了。
公孫度暗自搖頭,果然啊,屁股決定腦袋!
「子仲兄,你說,什麼是財富?」
「金銀、玉石、銅錢?」糜竺不確定回道。
「非也,子仲說的是通貨,是交易等價物,在我看來,財富不是那些金石,也不是銅錢,而是人,更準確的說,是人的勞動,誰能驅使最多的人按照其意願勞動,誰就擁有最大的財富。你想想,你口中的財富,只有在能驅使人勞動的前提下,才算做財富。就比如那三韓,你拿寶石金銀過去交易,人家就不認可你手裡的錢。」
糜竺點頭,有三韓的例子在前,他不得不同意公孫度所言,「可,這與我等今日所為,有何關係?」糜竺很想反問一句,但還是沒有膽量說出口,只是腹誹了句。
「中原之地,能驅使百姓勞動的東西,無非兩種。」
「一者是權力,朝廷能通過官僚系統,動員和驅使治下的百姓勞動,所以說權力也是財富,只是在這個過程中,權力也不可避免的在被消耗著,其消耗完的一天,也就是天下傾覆之日。」
「另一種驅使百姓勞動的東西,也就是子仲剛才所說的錢。其打著公平交易的旗號,驅使著處於不利位置的百姓為之勞動。」
「然而啊,錢轉化成勞動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也是需要有人來組織的。別看這些商人現在如此狼狽,可是啊,他們的身後,有多少能被他們錢財驅使的百姓?」
糜竺很想說一句「百姓那不是給錢就會來幹事的嗎?」可是他自己也是商人,知道花錢請人做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就如公孫度剛才所言,需要時間,需要有人組織。
慢慢地,糜竺結合自身,很快也意識到了商人的價值所在,他們不僅僅是社會上的驕奢淫逸的代表,還是社會經濟活動中的重要參與以及組織者。
「某隻要能用手段,驅使這些人,那麼就能間接的驅使這些人背後的那些百姓,比如造船,咱們自己來做,從選址、建造、招攬勞工,怎麼也得一年半載的,可要是和商徒合夥,人家立即就能拉出一整套的船廠設備、技術、管理人員,只要咱們給合適的土地,人手足夠的情況,半個月能開工。
當然,我也不是說這些商徒全是優點,唯利是圖,為富不法都是此等人的痼疾了。只是這些都可以通過政治手段解決,目前的我們,需要的是效率,現如今啊,正是搶時間的時候。
咱們啊,在遼東忙碌這些日子,一共建立八百多個農莊,直接控制在手裡的人口最多不過20萬人。可要是能將這些商人籠絡住,那麼咱們間接控制的百姓數量,至少能翻個番。」
糜竺聞言頷首,心中很是佩服公孫度這種獨特的視角。但是他還是擔心這樣的做法,簡直就是在催熟那些小商人,讓他們以從前不敢想像的速度膨脹起來,這樣的話,也許會造成漢初那般商徒人人喊打的情況。
糜竺所憂的正是不斷加劇的貧富差距,正如太史公所言:凡編戶之民,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後,萬則仆,物之理也。(凡是普通百姓,財富比別人相差十倍,就會卑下於人家,相差一百倍就會懼怕人家,相差一千倍就會被人家奴役,相差萬倍就要給人做奴僕了,這就是常理。)
前漢的司馬遷就敏銳的意識到了貧富差距的後果,大資本註定要奴役小生產者的,大魚吃小魚這種自然現象在人類的經濟活動中也很普遍,貧富兩極分化這種千年難題漢朝自然無法解決,為了緩和這種註定存在的社會矛盾,就只好在道德上鄙夷商人。
公孫度卻不這麼看,隨著生產力的進步,經濟的發展,註定要產生一批大商人的,作為統治者,不能總將他們當豬仔養著,遇到難關,就宰兩條肥豬好過年。因勢利導才是最好的做法,因為啊,這天下,最大的資本家,是國家,它才是最大的那條魚。
「那麼主公打算用什麼手段來控制,哦不,籠絡這些商徒?」
「商徒嘛,那就在商言商唄!」公孫度不在意般笑道,忽地他瞥見城裡商徒的情緒醞釀的差不多了,轉身道:「來人,將咱們寫的鹽場招股書發出去,看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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