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之地屍橫遍野,場面相當悽慘,但陳沉的內心卻沒有絲毫波動。
有很多小說、或者是影視作品會喜歡把戰鬥過程描寫得非常細節,比如戰前怎麼互相打氣加油啦,怎麼說出豪言壯語啦,怎麼擊殺敵人、敵人的鮮血又是怎麼噴涌而出的啦、參與者的心理活動如何啦等等。
這算是一種常見的藝術加工手段,它當然不是錯的,但那是站在「上帝視角」來看待整場戰鬥時,才會出現的畫面。
而在真實的戰鬥里,只要不是大規模陣地戰、拉鋸戰,其實大部分時候,真正的交鋒都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所有的戰略、戰術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所有的技能都是早就熟練的,真正上了戰場,在第一聲槍聲響起之後,一切就如同一個滾滾向前的車輪,再也不需要任何額外的動力了。
參與到戰鬥中去的人,他們真正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擊倒敵人。
無論是用槍、用炮、用手榴彈,方式不同,但結果卻完全一致。
而東風兵團所做的事情,其實也就是如此。
在陳沉的部署下,第一場遭遇戰以快到嚇人的速度結束了,這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敵人不專業到居然沒有設置前出足夠距離的火力偵察組,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東風兵團的裝備確實猛到離譜。
夜視儀,防彈衣,中遠近距離火力齊全,機槍步槍霰彈槍全有,還占了地形的優勢,提前布置了陷阱。
再加上有陳沉這麼一個在緬北幾乎可以說是罕見至極的超強精確射手,戰局一邊倒其實不是什麼稀奇事。
哪怕讓陳沉自己打自己,他也要費一番腦筋。
可能戰術上唯一的解法,就是先派火力偵察組確定守方位置,然後大量使用火把干擾對方熱成像,再展開隊形合圍,從多個方向上壓制然後藉助掩體緩步推進才行。
不過當然,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伽羅惹的尖兵,已經確確實實被打到全軍覆沒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收拾好戰場。
然後好好休息,好好準備,去應對來自真正的強敵,也就是獅子兵團的進攻。
按照林河的說法,獅子兵團分成了多個不同的小隊,速度未知、位置未知。
但無論他們在哪,都不可能被落的太遠。
在這一場槍戰之後,他們應該會很快順著槍聲趕來,嘗試截擊。
對這樣的敵人來說,正面開戰是不可取的,要麼靠速度和隱蔽性突防而出,要麼就是分段截擊節節撤退。
又是一個難以抉擇的節點,不過這並不影響6人組先快速撤離。
----但,在離開之前,陳沉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做。
為林河復仇。
他走到還在看著吉雅的林河面前,後者手上的木棍顯然已經用過了,不過他不是衝著腦袋去的,吉雅沒有再次昏迷,而是恐懼且迷惑地看著林河發呆。
「不好意思,這也是非常手段。」
「我擔心你會在戰場上亂跑,所以讓林河看著你。」
陳沉開口說道。
吉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管這叫「看著」?
所謂的「看著」就是,我只是想找個更好的掩體躲起來,他上來就是一棍子??
兩人互相都聽不懂對方的語言,唯一的交流就只有自己的尖叫聲和對方無情揮舞的木棍。
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裡,自己對木棍的恐懼甚至壓過了對槍聲和爆炸聲的恐懼.......
----但到底還活著,不是嗎?
吉雅突然有些理解了陳沉暴烈的手段。
如果當時自己真的自作聰明去找掩體的話,恐怕處境會更危險。
她的眼神發生了變化,眼前這個男人也許確實是粗暴的、兇殘的,但也絕對是極端冷靜、極端自信、且極端強大的。
他真的能保住自己的命。
大概無條件地相信他,就是自己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裡,吉雅長長吐了口氣,回答道:
「我明白,沒事的。」
陳沉有些驚訝於對方的迅速變化,不過他也懶得多想,而是微微點頭後轉而對林河說道: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林河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出了一句陳沉怎麼也想不到的經典台詞:
「我時刻都準備著。」
「.......很有精神,不過以後換句台詞。」
陳沉拍了拍林河的肩膀,繼續說道:
「槍上膛,站在我們身後,確認沒危險後再出來。」
「我知道,你們有防彈衣。」
林河有些「乖巧」地點了點頭,隨後動作生疏地給槍上了膛,小心地把槍口向下握在了手裡。
「2號,把步槍子彈給他一點,把彈匣壓滿。」
「4號,再確認一遍還有沒有沒補槍的活人。」
「收到。」
「收到,剛確認過,特殊目標在掩體後面,其他的已經全藍了;有些我的位置看不到的,只能前出補槍。」
「但問題應該不大,中槍沒死的應該很少。」
「那就走吧,1號2號,去把人帶回來。」
陳沉一聲令下,李幫和鮑啟迅速前出,在陳沉和石大凱的雙重掩護之下,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就一邊補槍、一邊順利地把人帶了回來。
那人已經嚇蒙了,他親眼看到自己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又一個個被冷酷無情的子彈補槍射殺,甚至在他身邊裝死的一個同伴的腦漿都飛到了他的臉上。
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沒殺自己。
是因為自己藏得好?
也並不是,自己選擇的只是一顆相對來說比較粗的樹木,他可以肯定有好幾次是不小心露了頭的。
一直到被抓過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要被「留活口」了。
能活下去了。
他幾乎是忍不住要痛哭流涕。
他下定決心,無論對方問什麼,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只要不讓自己死,做什麼都可以!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他到達篝火後瞬間煙消雲散。
他看到了站在對方身後的那個人,那張臉。
「林......林河.......」
「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想害死你父母!我不知道會是那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做錯事情,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也想活著啊,那時候大家都很難,我以為你們可以熬過去的!」
「我也沒想著殺你啊!我從來沒想著要殺你,對嗎?」
「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
「我給你當牛做馬,別殺我,我還有孩子,我還有老娘,求求你......」
陳沉示意鮑啟把男人踢倒,而自己則是把頭轉了過去。
他不打算參與這件事情。
也許真的像男人所說的,他真的就是貪小便宜,沒想著要害死人?
他或許沒有考慮過自己一件「不大的惡行」可能造成的「嚴重惡果」,他或許也會愧疚,也會自責。
甚至於,當時的他可能也很需要那頭野豬,要不然死的就是他和他的家人?
這是無解的矛盾,也是無解的仇怨。
令人悲哀的是,這片土地上,到處都充斥著這樣的無解。
勐浪禪寺的住持說過,這裡的每個人都在殺人,只是用了不同的辦法,這句話真的一點都沒錯。
但......
殺,還是不殺?
這將是林河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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