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部長口中的小劉其實也不小了,小白叫她劉阿姨,四十多歲一張胖臉,似乎已經進入了更年期。她見到襄理一類的主管笑得很甜,就像還是個少女,但一轉身碰見找她辦事的普通職員立刻就變了臉,脾氣很大就像別人欠她的錢。這位劉女士今天不知是和老公慪氣了還是怎麼回事,心情很是不爽。小白進屋笑著叫她劉阿姨的時候她連眼皮都沒抬,愛搭不理的問了一句:「這不是小白嗎,怎麼又回來了?」
白少流:「我是來取錢的,錢莊的員工福利基金會裡面還有我一筆本金,我想取出來。」
劉阿姨:「自己知道是多少錢嗎?」她說話的時候小白感覺到她心裡很煩,不知道為什麼煩,總之很煩躁,似乎小白不應該來打擾她。
白少流:「我只交過一次,那個月薪水扣了十五塊。」
劉阿姨:「你是來找我開心的吧?就為十五塊錢來煩我?」
白少流:「我來取我自己的錢,和你開不開心沒關係。」
白少流這句話說得直截了當,劉阿姨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想教育這個年輕人兩句。但是轉念間又想起他在三個月前已經被錢莊辭退了,自己再能搬動是非也弄不到他頭上。她白了小白一眼,很不耐煩的從坤包里掏出自己的錢夾,捏出一張十塊和一張五塊的鈔票隨手放在桌子上道:「這點錢懶得辦手續了,就算我倒霉直接給你。」
同樣是掏錢,她給小白的感覺與老王和郝部長太不一樣了。小白終於有些動怒了,沉聲道:「劉阿姨,把你的鈔票收起來!我是來取錢的,不是來要飯的。我知道你心裡很煩,但請你做你自己該做的事。」
劉阿姨小眼睛一瞪,臉上的橫肉抽了一下正要發火,突然卻變的平靜了。此時有一個小白不認識的中年男人走進了人力資源部,和辦公室里的另一個人說著什麼。那男人雖然沒有看向這邊,但小白感覺到劉阿姨的情緒突然變了,變的有些小心翼翼,雖然沒往那邊看但注意力全到了那個方向。
她大大方方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一個鐵櫃前,打開門取出一個文件夾,抽出其中一頁對小白說:「白少流,確實有登記,六月份交過一次錢,一共十五塊。……現在已經三個月了,連本帶利的具體數字要到個人理財中心去查。你去樓下打一份交割單,再到財務部去簽字確認。個人理財中心下樓往右拐,你拿著這一頁登記表去吧。」
小白感覺到她的心態變化很快,情緒中有一種非常自我的表現yu望。小白也不想追究她哪根神經不正常了,接過那頁紙就下樓。樓下的事情辦的很順利,因為櫃檯前面坐的是與小白很熟的一個小伙,也是和他同一批進錢莊工作的大學堂畢業生小張。
小張看見小白老遠就打招呼,聽說了小白的來意很痛快的就幫他辦了手續,一邊還小聲說:「對,不管多少錢就應該問他們要,哪怕一分錢便宜都不能讓錢莊給占了。小白,真佩服你!……嗯?恭喜你了,這三個月福利基金收益不錯,你那十五塊變成了十六塊八,你還賺了一塊八。……別著急,等著就是了。」
小張最後一句話是沖櫃檯前排隊辦業務的一群老頭老太說的,小白這才發現剛才自己和小張打招呼沒注意,直接插到了隊伍的前面。小張很快辦完了手續,將登記表和交割查詢單都交給了他,小白說了聲謝謝又第二次上樓。
這一次他要去財務部辦理領款手續。財務部內部管理比較嚴格,款項進出一支筆,無論數目大小都要李部長點頭才行。李部長是這一次錢莊內部整頓新調來的,他不認識小白,聽小白說了半天才搞明白他的來意,接過小白遞來的兩張單子在那裡看了半天。
小白感應到李部長心裡很高興,高興到浮想聯翩,甚至把面前的小白都忘了。小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因為這個李部長是新調來的,原單位可能沒有這種員工福利基金會。十五塊錢的本金三個月收益一塊八,這是相當不錯的!他一定在想自己現在也參加這個基金會了,以後能分多少紅?
白少流咳嗽一聲,打斷李部長的聯想說道:「李部長,我是來取錢的。」
李部長好象有點不高興心裡正美著被小白打斷了,抬頭打起了官腔:「小白啊,你也知道福利基金投資與分紅是有一套嚴密的計劃的,資金出入都要提前打招呼。否則會影響到投資品種的配置以及倉位的多空,進而影響到整體的收益……」
「十六塊八,至於嗎?連這點現金倉位都沒有?不會需要賣出哪一筆基金或者股票吧?」小白又一次打斷了李部長的話,他感覺李部長倒不是故意的,就是這麼說話習慣了。
李部長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扔出的帽子太大了,他也笑了笑答道:「十六塊八是不是?你可夠較真的!……你直接從我這裡拿吧,就沒必要辦這些手續了。」說著話他也要掏錢包。
白少流:「李部長,你已經不是第一個要掏錢給我的人了。我不是來問你要錢的,是來要我自己的錢。」
李部長有些不耐煩:「小白,你不了解錢莊的內部規定。從基金會裡退款是需要襄理簽字的,為你這點小事去麻煩襄理,會顯得我們這些人沒能力辦事,你就不要為難我了。」
白少流:「怎麼能說我是為難你?是錢莊欠我的錢又不是我欠錢莊的錢,既然錢莊有規定那就這麼辦吧。你不找襄理我自己去找,我知道襄理辦公室在哪。」
李部長這才注意看小白,目光中有審視的意思,又過了片刻才說道:「你別急,我先給襄理室打個電話,看看趙襄理有沒有客人在。」然後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了個號碼,細聲細氣帶著微笑的說:「喂,趙襄理嗎?我是財務老李,錢莊裡以前有個叫白少流的員工,現在來申請退回員工福利基金會的本金,手續都辦好了……什麼?嗯,嗯,嗯,我知道了。」
李部長放下電話有些驚訝的看著小白:「趙襄理知道你的事,叫你自己過去。……這是提款申請單,你拿過去別忘了讓襄理簽字。襄理室在原來的辦公室對面,門上掛的是分行長的牌子。」
白少流:「襄理怎麼改成分行長了?」
李部長:「這是按照國際慣例進行內部管理改進,不僅分號襄理改成分行長,就連錢莊也準備改稱銀行了,不久就要換牌子。……你快去吧,趙襄理在等你呢。」
小白拿著單子出門,果然在走廊上找到一間掛著分行長牌子的辦公室,敲了敲門,裡面叫了一聲「請進!」推門一看白少流有些意外,這個新調來的趙襄理他剛才見過,就是在人力資源部時外面走進來的那個男人。他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劉阿姨的工作態度會變的那麼好,都是做給領導看的。
「你就是小白嗎?過了今天你可要在我們錢莊裡出名了,為了十六塊八毛錢可鬧了不少動靜。快請坐!」趙襄理和顏悅色並沒有擺什麼架子。他看得明白,在小白面前擺架子也沒用,他已經不是自己手下的員工。而且僅僅為了十六塊八毛錢,根本就不值得為難他什麼。這些小白也看出來了,不禁在心中感嘆一句古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當。
「趙襄理,這份單子請你簽字,我想我終於可以拿回我那十六塊八了。」
趙襄理痛痛快快的掏筆簽字,一面對小白說道:「你今天要錢的過程我都知道了,像你脾氣這麼率直的人還真少見。也許錢莊把你辭退是損失了一個人才,你這樣的個性最適合在清欠部門工作。暫時做不了正式員工,可以先做一個臨時合同工,轉正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怎麼樣,我的提議你考慮考慮?」
白少流心念一陣轉動,趙襄理的意思分明是讓他回錢莊來上班。聽上去是件好事,但他原來好端端的一個正式員工,現在卻要變成臨時合同工,卻好像受了多大的恩賜。就像他今天來取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十六塊八毛錢,所經歷的這一路手續卻好像是故意來找麻煩。他不想接受這個提議,至少不想立刻接受,因為這樣會讓自己感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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