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周世勇依然每天晚上挑燈夜讀。時不時的,眼前會浮現出秦月蓮挑剔的臉龐。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高考前夜,他興奮難眠。此時,他想起了能倒曳時光的人生存檔器,於是拿出來,鄭重地保存了一個存檔。
沒成想,考試當中,他發揮得異常順利。過關斬將勢如破竹,考試結束後,身如輕風。
考試放榜,他成為最大的黑馬,得到優異的分數。全校都為此震驚。
填志願時,他填報的是上海復旦大學的新聞學專業,這是他特別嚮往的專業。過了不久,錄取通知書送來,他被錄取了。
周世勇電話聯繫了陸文浩,得知他也以優異的成績被復旦大學錄取,喜出望外。不過同桌就讀的是經濟管理專業。他們在電話里約定,到時候結伴一同前往上海。
學校舉行表彰大會。周世勇由於金榜題名,上台接受表彰,同時接受師生們讚許和仰慕的目光。下台之後,授業老師紛紛向他祝賀。人群中他看到了秦月蓮。她走過來,也向他表示了祝賀,但表情有些不自然。
周世勇本來有氣在身,但一見到本人,氣憤反而消殆幾近,心兒軟了下來。畢竟師生一場,教導之恩不可忘。
他沖秦老師露出了微笑。秦月蓮稍稍緩解,朝著他也報以微笑。
開學時候,周世勇和陸文浩登上列車,離開家鄉渙州,前往夢想中的偉大都市——上海。
列車到站,換乘公交。幾經周折,來到目的地。大學的校門近在眼前,門樑上面雕刻著紅色飄逸的四個大字:「復旦大學」。
校門口人頭攢動,眾多的新生還有陪伴的家長前來報到。學長學姐們掛著牌子,穿著火紅的上衣,滿懷熱情地迎接初來乍到的學弟學妹。人群當中還有一些金髮碧眼的洋人,操著一口生硬的中文,不停用手上下比劃,看樣子顯然是各國的留學生。
從校門走進去,只見到處都是橫幅標語。其中的一條比較醒目,它掛在路旁的欄杆上,上面用遒勁有力的大字寫道:「讓我們的夢想從此起飛,讓我們的青春更加壯麗。」過道上的音響放著勵志歌曲《我相信》,節奏很快,鏗鏘有力,令人熱血沸騰。校園裡綠樹成蔭,仿佛是現代化城市裡一個另類的存在,是屬於讀書人的世外桃源。他們看見正前方佇立一座高大的雕像,塑造的正是偉大領袖毛主席。
他們到各自專業的報到點報到,有兩位學長分別接待了他們兩個,由於不是同一個專業,他們暫時分開了。在學長的帶領下,周世勇到各個點去登記簽名。學長在路上不厭其煩地給他介紹圖書館,教學樓,食堂的情況,讓他有一個初步的了解。最後,學長把他帶到學校給他安排的宿舍。這是一個四人間的宿舍,編號為408,跟他同一個宿舍的還有洪峰,譚勝,張晉泉。四人序過年齒,洪峰年紀最大。大家公推洪峰為舍長。軍訓過後,他加入了學生會,擔任外聯部的一位幹事。
九月,圖書館,下雨天。
周世勇懷著虔誠的心來到這方淨土,欲要在學問知識的殿堂中領略到聖神的福音。
提示牌上的「靜」字,給整個空間定下了基調。求知的眾學子,靜悄悄而來,靜悄悄而往,生怕攪渾了此處的空氣。遍布在四方搖曳的人影,就像一條條寥寥分散的游魚,在書籍的海洋中穿梭遊動。
他來這裡不是帶著很強的目的性,只是隨便走動,摩挲一下書本的觸感,感受一下校園裡讀書的氛圍。
他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吶喊》,隨便翻了幾頁
但見,白話里夾著文辭,詞句里藏著機鋒。感覺有些拗口,沒有心思細讀,便輕輕地合上書本,把書放回原處。
抬起頭來,左右顧盼,眼睛的餘光卻捕捉到一個身影。心裡閃出一絲微妙的感覺。
為了探尋那細如遊絲的微妙感覺,朝著那個身影,又望了一望。
左側的那排書架當中,站著一個女孩。乍一看很普通,但不知怎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但見那女孩,身材嬌小,扎著馬尾辮,額頭沒有劉海,柳葉眉,右邊的眉頭長著一個小黑痣,眼如秋水,柔波涌動,臉頰略胖,微微泛紅。嘴唇的線條起伏有致,到嘴角處微微揚起,仿佛帶著笑意。皮膚並不算白皙,但光滑細膩;身材並不算婀娜,但胖瘦合宜。橙色的t恤,藍色的牛仔褲,顯得乾淨利落。
她聚精會神地翻閱手裡的書本。過了片刻,她大概發覺了什麼,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他轉過頭,迴避她的目光。
他不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只覺得一見到她就有春風拂面的清新。這種感覺好像流水向海,蝴蝶戀花,沒有矯飾也沒有雕琢。
提起腳步,緩緩向那邊移動。靜謐中,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當走到那女孩跟前,他茫然了——他沒有想好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望著書架上的書籍,信手點觸,隨意抽出了一本書。沒成想一時走神,把另外兩本書也帶了出來,掉在地板上,其中一本正好掉在女孩的腳邊。
他的心咯噔一下。
那女孩彎下腰,把那本書撿起來,雙手遞給他,微笑著說:「給你。」
她的微笑如奶油一樣甜美,也如陽光一樣耀眼,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謝謝你。」周世勇微笑道。撿起另外的書本,把兩本書塞回原處。
「在看什麼書呢?」他接著問:
女孩翻到封面,指著書名給他看:「喏,法語版的《紅與黑》。」
「法語版的?看不出你很厲害呀。」
「我是讀法語專業的嘛,當然要看法語的作品囉。我覺得嘛,學一門外語不能只拘泥於背誦做題應考,最好還要應用於實處。」
「哦哦,我也是這麼覺得——讀外語其實挺累的。」
「嗯······還好吧,重要的是自己喜歡。」
他隱隱覺得,兩個人之間的那道溝壑正一點點地被填平。
「你是大幾的?」他問道。
「今年大一。」她答道。
「真的嗎,我也大一!」
「呵呵,好巧啊。」
「是啊,挺巧的······」
周世勇覺得跟這個女孩挺合拍的,真的很希望時間能夠變慢,讓他持續聽到她的聲音,觀看她的臉龐。但是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他們的談話:「世勇,這麼巧,你也在這裡!」
他回頭觀看,原來是陸文浩。他挎著一個書包,滿臉英氣,文質彬彬。
「哦,我來圖書館借書來著。你來了有多久了?」他回答道。
「我剛來,想要借幾本經濟類的書看看,我對圖書館還不熟,正在熟悉道路呢,正好路過這裡碰到你。哦,你們兩個認識嗎?」
「我們剛剛認識的,我把書碰掉了,她幫我撿起來,我們閒聊了幾句。」
「你好,同學。」陸文浩微笑地向那位女孩打招呼。
那女孩看著陸文浩怔了一下。
「你好。你們是老同學嗎?」她問道。
周世勇道:「對了,我們哥倆從小一起長大,高中時還是同桌。」
女孩道:「你們兩個先聊吧,我還有事情先走了。」說著捧著書本離開了。
周世勇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心裡略有一絲遺憾。
陸文浩看著她的背影:「她看起來很不錯,你可不能錯過啊!」
周世勇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說什麼啦,不許胡說!」
陸文浩微微笑了笑。
二人一起把圖書館逛一遍,熟悉一下地形,借了幾本書,各自回去了。
夜晚,他做了一個夢,夢的色調是水晶一樣的淡藍色。他夢見,他躺在現在這張床上,那個女孩竟然不可思議地躺在對面那張床上。夢裡的他痴惘迷濛不以為異,輕掀被角,默默地看著她。她也用秋水一樣的眼睛望著他,目光里輕波蕩漾。
過了半晌,他不敢直面她的目光,輕扯被子將自己遮擋。視野淹沒的一剎那,看見她也羞澀地躲進被窩。他悄然掀開被子,看見對面的她甜甜入睡,不一會發出雷鳴般的鼾聲。
他大為訝異,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借著樓道上昏暗的燈光,看見對面床上洪峰的那張大餅臉。鼾聲就是從他的喉嚨里發出的。
他長吐了一口氣,心裡暗自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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