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鬱的午後,周世勇接到李素亭的電話,要約他出來。
大雨初歇,有一些冷意,輕浮的天空,布上了厚厚的暗灰。憂傷的河水,寂靜地流淌,河面上孤單的浮萍,隨流水漂逝到遠方。河岸上,稀稀落落地躺滿了落葉。枯黃的落葉,像垂死的餓殍,身形扭曲地臥倒,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枝頭上的水滴滴落,沾濕了路人的衣裳。
他們在河畔相遇。一見面,周世勇就發現,李素亭的臉上布滿了愁雲。她眼含著熱淚,緊走幾步,像脆弱的孩子一樣,靠在他胸膛上,身體顫動著,發出輕輕的啜泣。
他知道她心裡有極大的痛苦,抱住她的肩膀,把溫暖的慰藉傳遞給她。
「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他輕聲地問道。
「我表哥他······」
「怎麼了?」
「昨天他去澳洲度假,在酒店的游泳池內被水溺死。池內的水很深,周圍又沒有人······」她晶瑩的眼淚流淌成清澈的河水。
他嘆了一口氣,用手輕撫著她的頭髮。
她含著眼淚嗚咽道:「表哥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一直視他為最親愛的兄長。沒想到他就這樣離我而去,沒有一點的徵兆。你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後是什麼感覺嗎?內心瞬間崩潰,像是跌入了無底的深淵。生活中所有的美好,都黯淡了光澤。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廂情願地試圖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但是······失去了至愛的親人,我覺得好孤獨。我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她的悲傷感染了他,她的哭泣戳中他柔軟的地方。看到她這個樣子,他有些於心不忍,腦海里有一個念頭涌了上來。
他覺得可以幫助到她。
「我可以知道你表哥的名字嗎?」他問道。
「蘇元真。」她含著眼淚說道。
接下來,周世勇又問了幾個問題,李素亭一一作了回答。原來,她表哥年長她三歲,已經大學畢業。畢業後成為一個攝影師,在上海擁有一家影樓。他的愛好除了攝影,還有旅遊,喜歡空閒的時候飛往各地,欣賞不同的風光。最近一年,處於單身的狀態,所以孤身一人遍游四方。這次去澳洲,是三天前出發,兩天前到達,昨天上午遇難。
他把這些細節牢牢記在心裡。
告別了李素亭,他從隱秘的地方掏出能夠使時光倒流的寶貝——人生存檔器,找到四天前的一個存檔,然後讀取。
天旋地轉,白光一閃,轉眼間回到了當初。
今天是周六,他打了電話把李素亭約了出來。
公園裡的長凳上。
清風拂動著發梢,清秀的臉龐蕩漾著淺笑,此時的李素亭,全然不知三天以後即將到來的災難。
周世勇開口道:「很久沒有拍照了,不如趁著周末,我們去拍幾張好看的照片。等我們以後老了,就翻出來看看,還能回憶起今天的點點滴滴。」
「拍照?」李素亭喃喃道。
「對,你覺得怎麼樣?」
她莞爾一笑,輕聲道:「呵,我覺得很好啊。用膠片來留住稍縱即逝的青春,很浪漫的一件事。」
「至於到哪裡拍,你有什麼主意嗎?」
「正好我的表哥是搞攝影的,而且技術很好。不如,我們就去找他,讓他給我們拍,怎麼樣?」
「是嗎?那太好了。咱們現在就去找他吧。」
李素亭馬上給表哥蘇元真打了電話。蘇元真二話不說,欣然答應,讓他們即刻過去,馬上就拍。
到了影樓,蘇元真滿面春風迎了出來。周世勇一看此人,高個子,短頭髮,一身休閒裝,顯得精神幹練,脖子上掛著一台長鏡頭單反相機。表兄妹相見,說了幾句體己話。
李素亭介紹了自己的男友。蘇元真看到周世勇,笑著走過來,跟他握了握手。
「你就是素亭的男朋友啊。經常聽她提到你,我記得有六七年了吧,耳朵都磨出繭子了。今天有幸,終於見到廬山真面目了。」蘇元真微笑著說道。
周世勇愣了一下。
李素亭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消憂解愁的笑容:「表哥,你是不是記錯了?我跟他交往才剛剛兩年。」
蘇元真拍了拍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嗨!看來表哥年紀大了,腦袋不好使了。」
「省省吧,表哥,沒你這麼誇張的。」李素亭笑道。
「哈哈,聽你的,我一定注意的。」蘇元真爽朗道。
三人都開心地笑了。
他們進入一個房間,房間的一面貼著背景圖,圖上是一片粉紅色的櫻花林。
李素亭與周世勇站在櫻花林的前面,肩膀依偎在一起,食指和拇指分別相扣,在胸前比劃成一個愛心桃,眼望著前面的鏡頭。
蘇元真瞄了一下鏡頭,沖他們喊道:「想想開心的事情,露出燦爛的微笑。」
二人咧開嘴,露出甜蜜的微笑。幸福的感覺如初升的明月,悄然無聲地爬了上來。
那是發自於肺腑的微笑。
「誒,好。注意保持——一、二!」
快門按下,幸福的瞬間定格成唯美的畫面。青春在此刻滯留,把它的靚影濃縮成五彩的像素。
照完之後,進入隔壁的房間。
自然的紅磚牆面,富有小資情調的擺設。靠牆擺著一架鋼琴。
李素亭走到鋼琴的前面,坐了下來。周世勇環顧四周,見房間裡沒有其它樂器,只有對面的牆上,懸掛著一把小提琴。他把它取了下來,發現只是一個模型。
李素亭把手指放在鋼琴上,擺出彈鋼琴的造型。周世勇將小提琴搭在肩膀上,用琴弓輕觸琴弦,做出演奏小提琴的姿勢。
一切準備就緒,蘇元真按下快門,將這一刻保存了下來。
接下來,他們在影樓里又拍攝了多張照片。
拍完了其中一張,蘇元真把相機放下,說道:「光在室內拍沒什麼意思,不如到室外,我再給你們拍幾張。」
李素亭問道:「那麼室外到哪裡拍呢?」
「我知道一個好的去處——東池古鎮。吃完飯就出發!」
他們在一家西餐廳用過了午飯。然後,蘇元真走在前面,把他們帶到了停車場。
蘇元真其中一輛車前停住了腳步。周世勇定睛一看,這是一輛精緻的紅色敞篷跑車。
三人相繼坐上車。引擎發動。
紅色跑車像風一樣,駛向了目的地。
沒過多久,到了東池,入駐了一家賓館。逗留片刻,便去往古鎮景區。
灰瓦白牆舊庭廊,碧水映天鱗波盪。細柳依依浮倩影,烏篷小橋遍紅妝。
以古鎮的景色為背景,蘇元真幫他們留了許多影像。三人登上了烏篷小船,在船上遍覽古鎮的風光。船夫搖起了船槳,小船悠悠地水上飄蕩。遊人的心情,脫離了束縛,在與市井隔絕的碧水上,盡情地得到了釋放。
三人有說有笑,氣氛好不熱鬧。在船上,蘇元真又多次按動了快門。
日暮降臨,三人回到了賓館。李素亭單獨住一間房間,蘇元真和周世勇住了一間標準間。
蘇元真捧著相機,一張一張地,審查其拍攝質量。
周世勇坐在床上,望著蘇元真持續了片刻,然後問道:「大哥,你辦事情一向這麼雷厲風行嗎?」
蘇元真呵呵一笑,說道:「對啊,我一向就是這樣的。我覺得,人生苦短,要把握住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此,一想到什麼事情,我就會馬上去做,從來不會拖沓。我可能早上還在上海,下午就開車到了杭州,去觀賞西湖。這只是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對我來說,生活就是這樣子,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麼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對,一有空,我就會到世界各地旅遊,去見識不同的風土人情。其實我本來打算今天去買機票,到澳洲旅遊。但是既然你們請我拍照,我就義不容辭地陪你們一整天。至於旅遊的事,可以往後推,反正我也不急。」
「冒昧地問一下,你現在是單身嗎?」
「對啊,光棍老哥一個。」
周世勇眉頭微皺,說道:「大哥,我總覺得你不應該去澳洲,應該取消這個行程。」
「為什麼?」蘇元真不解。
「我覺得,你孤身一個人不應該去那麼遠的地方,萬一遇到問題沒有人照應怎麼辦?無論如何,安全是最重要的。」
「嗨,你多慮了,哪有那麼多安全問題?再說了,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如果因為一些小問題就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絕對要錯過很多事情,到時候可能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周世勇知道此人有點擰,就退了一步,換了一個問題:「你會游泳嗎?」
「不但會,而且游得很好。」
「我聽說游泳是很危險的,即使自認為精通也要注意安全。游泳的時候,切忌單獨下水,周圍要確保有人,以互相照應,否則,出了事故便不堪設想。在我家鄉有一個人,自以為游泳很好,獨自到游泳池裡游泳,卻沒想到,游著游著竟突然抽筋,沉到水裡窒息而死。要是周圍有人,也不至於這樣。所以,每個人都應該提高警惕。」後面的那個事例,是他編造的。
蘇元真稍稍睜大了眼睛:「是嗎?看來以後游泳真要注意了。」
周世勇暗自欣喜。
「今天拍了不少照片吧,希望你明天幫我們修一下。」周世勇說道。他是希望蘇元真留在上海,以儘可能地趨吉避禍。
「好,沒問題!」
第二天,一行三人驅車回去。晚上,蘇元真在電腦上把修好的圖片呈給二人過目。看到漂亮的照片,二人都很開心。李素亭指著其中一張,說:「我最喜歡這一張,就把它洗出來,再裝裱起來,好嗎?」
周世勇湊過去一看,原來是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那一張。
「我也喜歡這一張。」他說道。
蘇元真按他們要求,把這一張洗出來,一式兩份,再分別裱起來,送給他們兩位。至於其它的照片,都存於網絡空間。
回到宿舍,周世勇把這張照片,夾在了書本裡面。
一個月過後,蘇元真平安無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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