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裡,周世勇一直保持著單身的狀態,每天的生活內容,簡簡單單地歸結為:工作、娛樂,娛樂、工作。有時規矩,有時撒野,少了些拘束,也少了些牽掛。這樣的生活,是多彩呢,還是無味呢?誰能說得清楚?總而言之,人生如夢,每個人都是自由而迷惘的夢中人,每個人都在尋覓穿行中編織著自己的夢。夢有千萬種姿態,各有各的精彩。它只屬於自己,而不屬於其他任何人。
光陰若水疾流逝,簫管吹遍風和雨。轉眼間,兩年過去了。
這一天,周世勇坐在辦公桌前,翻開桌面上的日曆,在上面做著標記。他已經養成一個習慣,就是在日曆上圈圈畫畫,將近期的大事或者預期任務標示在上面,有空的時候看一眼,以防忘記。
「10月7日,開部門會議;10月15日,作季度匯報······」他把日曆翻了一頁,「11月1日,股東大會。」他在這個日期上畫了一個圈,又在下面畫了一條線。覺得不夠莊重,仔仔細細地又描了幾遍,在旁邊標著綠豆大的文字。
猛然間,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讓他的內心頓起波瀾,久久不能平復。眼前閃現出灰暗而猙獰的畫面,在空中不停來回地旋轉。
在上一個人生維度中,陸文浩被一場可怕的車禍奪去了生命。而車禍發生的時間,正是今年的11月!
「我怎麼差點把這件事忘了?該死!」他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上一個人生維度發生的事情,還會原原本本重現一遍嗎?據他了解,絕大多數都是如此。所以,前幾年,他利用頭腦里保留的記憶,卜測未來預知吉凶,又做了許多行俠仗義的事情,幫助了很多人,甚至救了他們的性命。
慘烈的相撞,扭曲的廢鐵,血肉模糊的屍體,想起這些便毛骨悚然,甚至有撕心裂肺的刺痛感。
對於好朋友的生命,他怎麼可能置之不理?激動的心情讓他不由得從座位上躥了起來,在辦公室里來回地踱步。
他拿起電話,撥打了陸文浩的號碼,令他驚訝的是,這號碼已經停機了。又撥打了鄭瑩的號碼,竟然也已停機。
一個惡魔一般陰暗的感覺從心裡頭掠過,但很快被他抑止下來。
「可能他們已經離開s市,所以棄用了這兩個號碼。或者,還有其它原因吧。但到底是什麼呢?」他在心裡思考著。
他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去趟s市,一定要阻止慘劇的發生,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正好,公司有一個同事近期要去s市出差。周世勇找他商議調換工作,又誠懇地向領導請示批准。領導經過考慮,把出差的任務交給了他。
收拾完行李,他迫不及待地飛往了s市。
下了飛機,入駐了賓館,然後便徑直前往陸文浩的公司。進入大門,來到了前台。
前台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小姑娘,長得頗為水靈。
「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前台小姐見有訪客,彬彬有禮地問道。
「我要找你們的陸董,請問他在嗎?」
「陸董?我們董事長不姓陸呀。」小姑娘睜著一雙大眼睛。
周世勇愣了一下:「怎麼會呢?你們公司董事長不是陸文浩嗎?」
「不是。」
「那麼公司里有沒有叫『陸文浩』的這個人呢?」
小姑娘轉動著大眼睛思索了一陣:「沒有,實在想不起來了。」
這時候,一位女同事從辦公室里出來,手裡拿著一疊資料。
前台小姑娘把那女同事叫住,問她知不知道公司里是否有個叫「陸文浩」的人。那女同事也是尋思了一陣,最後搖了搖頭。
「奇怪,難道這兩年來人事有重大的變動?」周世勇緊鎖雙眉。
現在,到底該繼續打聽,還是暫先離開?他站在那裡,有些彷徨不定。
正當此時,從外面進來了一群人,都穿著整齊的工作裝,看起來應該都是本公司的員工。
周世勇望著這一群人,猛然間,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只見,人群一側的角落,走著一個年輕的女子。穿著一身幹練的西服,留著一頭短髮。
雖然略顯低調,但他一眼便認出來了,那人就是趙妍如。
如今的趙妍如,經過了社會的打磨,少了些靦腆,多了些職業女性的幹練。頭髮上的白色蝴蝶結髮夾,已經不見了蹤跡;當初肉乎乎的兩頰,現在微微現出了些稜角;曾經茫然而單純的眼神,如今微妙地平添了幾許神韻。
周世勇走上前去,微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喂,你好,你是叫趙妍如嗎?」
望著面前這個人,趙妍如有些訝異,微微地笑了笑,答道:「是的,先生。但是,我想不起來你是誰了。」
「哦,我自我介紹下吧,我叫周世勇,來自京城。我知道你跟鄭瑩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跟她也很熟的。」
「鄭瑩······」趙妍如斂起了笑容,沉默了片刻,「你是她的好朋友?」
「是的。我跟他的丈夫陸文浩是鐵哥們,通過他認識了鄭瑩,所以也算是好朋友——誒,你知道陸文浩在哪嗎?我記得他是公司的當家人,你的頂頭上司。」
趙妍如的神情有些異樣,張著嘴巴,怔怔地望著他,目光里摻雜了一些驚懼:「你······不知道?他······」
她欲言又止,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周世勇:「呃,現在我手頭上還有工作,沒有時間陪你。這是我的名片,裡面有我的聯繫方式。晚上打我的電話。」
周世勇一看名片,上寫,「誠迅良集團有限公司人事部主管趙妍如」,名片的下方寫著各種聯繫方式。
說完,她行色匆匆地走了。
帶著一肚子疑問,周世勇離開了此地。下午,他抓緊時間去見了客戶,處理完自己的本職工作。到了晚上,他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通了趙妍如的電話。趙妍如約他在一個小區的門口見面。
按照約定,他來到了那個小區,在門口處遇到了前來等候的趙妍如。
透過燈光,周世勇發現,趙妍如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睛裡似乎藏了些內容,讓人捉摸不透,就好比夜幕籠罩下的森林,總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知道陸文浩在哪裡嗎?現在可以告訴我嗎?」周世勇問道。
「現在我不想說,待會我會告訴你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陰鬱。
趙妍如帶著周世勇,進入一座公寓樓,來到了她的住所,擰開門,走進屋中,來到了客廳。
客廳並不大,光線有些昏暗。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子,身材瘦小,面相敦厚,正在撥弄著茶几上的茶具。
見到此人,周世勇的心海里頓起風浪——他認出來了,那人就是曾經朝夕相處的舍友,張晉泉。
聽到響動,張晉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趙妍如,再對著遠道而來的朋友上下打量一番。
「哦,他來了?」他停止手上的動作,將雙手放在大腿上。
趙妍如點了點頭。
張晉泉站起身子,向周世勇微微鞠了躬:「朋友,快請坐。」
周、趙二人分賓主落座。
張晉泉給客人泡了一杯茶,挨著趙妍如也坐了下來。
望著面前這兩個人,周世勇心如明鏡——毫無疑問,他們是一對情侶。
他心裡暗自感嘆:「真沒想到,經過一個長長的輪迴,這兩個人居然又走到了一起。想當初,我和鄭瑩想方設法施計弄巧,撮合了這一對鴛鴦。之後暗中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居功至偉,儼然就是他們的愛情導師。但是,現如今,沒有我們的斡旋摻和,他們居然命注天定似的再一次攜手相隨。唉,可笑啊,可嘆!「
「說說陸董的情況吧,我很久沒見到他了。」周世勇開口道。
趙妍如嘆了一口氣,臉上布滿了陰云:「周先生,請你做好心理準備,無論聽到了什麼,都要保持鎮定。我知道那樣的感受······」她喉嚨里有一些哽咽。
「發生了什麼事情?」周世勇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去年秋天,陸董參加了一次酒宴,在回家的途中跟一輛大卡車相撞,當場死亡······」
話音未落,周世勇感覺眼前一黑,身體搖晃了兩下,視聽在那一瞬間變得模糊起來。他在沙發的皮革上重重地抓了一把,才慢慢地恢復過來。
「周先生,你沒事吧?」張晉泉覺察到了他的異樣。
周世勇呆呆地望著桌面,眼睛裡黯然無光,仿佛被勾去了真魂,只剩下一個空蕩的肉軀。
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頭,低沉而顫抖地說道:「我想知道他的後事怎麼處理。」
「先喝一口茶緩一緩吧。」張晉泉關切地望著他。
周世勇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努力安撫著心裡頭的重創。
「他的家人把屍體運回了渙州。那是他的家鄉。那裡人比較保守,就根據傳統的習俗把他埋在山上。」趙妍如說道。
「哦。」周世勇沉吟了一會。
事已至此,悲傷又有何用?唯有真心誠意地緬懷逝者的英靈。
此時,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那麼,他的妻子鄭瑩呢?她的情況怎麼樣?」他的語氣充滿了關切。
一提到這個名字,趙妍如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心裡那道防線瞬然崩潰。
「鄭瑩,她······她······」她的淚水泉涌而出,雙手捂住臉龐,巨大的悲痛猶如滔滔的洪水,湮沒了她的語言。
「她怎麼了?」周世勇眼裡透出驚恐。
張晉泉體貼地伸出手,輕拍著女友的肩膀,接過她的話往下說:「就在陸董死後不到兩個月,鄭瑩她······也過世了。」
剎那間,空氣變得異常稀薄。窒息的感覺,野蠻地侵犯著人的身體。
趙妍如一邊抽泣一邊說道:「陸董過世以後,鄭瑩便辭去工作,回到渙州,堅持要給丈夫守喪。不料,沒過多久,她就生了一場大病······到各個醫院都看了,沒找出病因······病重的時候,她給我打了電話,說她已不久於人世,向我作最後的道別。我勸她千萬別這麼想,一定要堅強······因為那裡畢竟是小縣城,醫療條件沒那麼好,肯定不如大城市。我就勸她回s市來治療。可是她執意不聽。她說陸董走後她就失去了生活的動力,正好藉此得以解脫······她許下最後的願望,要在死後埋在陸董的旁邊。她說了,她和陸董之間的情分,風雨無阻,忠貞不渝,只希望與他,生則共袍,死則同寢······鄭瑩啊,你太不聽勸了,你這毛病,怎麼改不了呢······」
悲痛決堤,趙妍如放聲大哭,漸漸感到了脆弱,倚在了張晉泉的胸口。張晉泉環繞住她的肩膀,輕輕地安撫。
漸漸地,周世勇覺得身體開始不支。心口如狼掏一般疼痛,呼吸艱難,口腔乾澀,眼前現出一片黑暗,天地在急劇地旋轉。猛然間,四肢癱軟,身體猶如爛泥一般,向著一側滑到。
「周先生!你怎麼了?!」張晉泉連忙起身上前,將周世勇的胳膊扶住,「你沒事吧?!」
周世勇抬起迷濛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艱難地擠出笑容,略微地搖了搖頭。
趙妍如見狀,止住了哭泣,急忙走到近前,關切詢問他的情況。
隨時間推移,周世勇的身體在慢慢地恢復。鐵青的臉龐漸漸有了血色,乾燥的嘴唇漸漸恢復了渾潤,渙散的目光里也重新聚來了神采。只不過是,四肢有些乏力,像剛剛經過了一場搏鬥。另外,那顆重傷的心,仍在不住地淌血。
張晉泉進廚房熬了碗糯米粥,給他喝下。
休息了片刻,待身體徹底地恢復,起身向二位告辭。
出門的時候,腳步有些踉蹌。
孤獨的路人,在黑夜中孤獨地行走。燈火依稀,星光黯淡,零落的跫音在耳畔迴響。夜風掠過,侵襲著落寞的臉龐,有一些殘忍,有一些冰涼。內心裡空空蕩蕩,只殘留著半潭枯水,艱澀地流淌。抬頭仰望長天,回想起往昔的一樁樁一幕幕,視線漸漸地模糊。眼淚肆無忌憚地滑落,攜帶著粘膩潮濕的悲傷。
走了,走了,走了······你匆匆而逝,擄走我所有的情絲,渺渺茫茫的宇宙間,叫我如何找尋!
蒼天啊······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7s 3.5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