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之所以有這種猜測,主要是因為他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當小男孩掉下冰湖時,雖然全身多處受傷,但其實他還沒有停止心跳。等他的血液和冰屍融合後,他的身體才產生了皮膚變為灰色等一系列身體變化。
所以,野狼大膽猜測,復活蘇格耐爾部落的關鍵因素,會不會是活人的鮮血?換而言之,復活蘇格耐爾部落的方法,並不是將冰屍挖出來,然後想辦法延緩屍體的腐爛問題;而是應該想辦法,在屍體還在冰下時,就讓他們復活。
野狼的想法是正確的。
若說先前,摩萊爾對他們還有些許輕慢之意的話,那麼當野狼說完這句話之後,摩萊爾對他們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是何等聰明的智慧啊。曾祖父花了無數的人力物力財力,耗費了大半輩子才解決出來的難題,他竟然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就解了出來。
只可惜,曾祖父並沒有這樣的才智。而他花大價錢請來的所謂高手,也都是些半桶水,甚至對蘇格耐爾的故事都半信半疑。所以他們大多對正事敷衍的很,不把精力放在復活的大事上,反而整天鑽空子想辦法從「人傻錢多」的口袋裡掏金幣。
事情理所當然地陷入了凝滯狀態。
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但摩萊爾的曾祖父依舊不知道如何再喚醒第二個蘇格耐爾。而此時,他幾乎耗盡了所有家財。人財兩空卻什麼都沒得到,眼睜睜看著家族一點點被自己敗落,將軍夢也瀕臨破產,領主作繭自縛終於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而就在這個時候,絕望的曾祖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
他居然在自己的四十大壽上,殺人泄憤!
短短的一天之內,超過上百名無辜村民,慘遭屠戮。
雖然事後,曾祖父裝的一臉無辜,將自己的瘋狂舉止全部歸罪於酒精。但不管他的傷心裝得多真實,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永遠也無法挽回的。
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庭從此變得冷冷清清,無數空蕩蕩的屋子再也無法抵禦冬天的冰雪,沉重的愁雲籠罩在大衛堡的上空。
但是,曾祖父卻很開心。
不,他不是開心,他是樂瘋了。
因為,當猩紅的鮮血將整片冰湖染紅之時,沉默的冰墳場頭一次回答了信徒的祈求。
第二個蘇格耐爾,竟然從冰墳場裡爬了出來!
命運總是那樣愛開玩笑,摩萊爾的曾祖父已經做好了放棄的準備,卻在最後一刻如願以償。雖然是以無數人的死亡為代價,但領主終於還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種馬」。
既然最難最關鍵的「種馬」已經到手,那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為了快速高效繁衍出更多的戰鬥種族,摩萊爾的曾祖父從全國各地的奴隸市場買來了大量的女人,並將冰墳場與其他地方隔離出來,修建了一個大型的「養雞場」。
只不過這個「養雞場」有點特殊,被關在籠子裡的不是小雞,而是本該在三千五百年前滅絕的蘇格耐爾種族。而這些蘇格耐爾每天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干。
這真是一件可悲又可恨的事情。可偏偏,喪心病狂的前任領主竟然,成功了。
那時的大衛堡,較之今天更為封閉。而它四面環山的獨特地理環境,更是給這個瘋狂的計劃提供了最有利的幫助。只要將唯一的出口鎮守住,那麼就不必擔心逃跑的問題,也不用擔心消息的外泄。遠古最強士兵的繁衍計劃,這一個瘋狂而又龐大的計劃,竟然就這麼隱瞞了一百多年,並由他的子孫繼承下來。
在短短不到四十年的時間裡,曾祖父成功繁衍出了超過大衛堡一半人口的蘇格耐爾種族。而此時的他,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
力量是個很有趣的東西,它對男人的誘惑力幾乎超越了一切。曾祖父本該成為一個富貴安閒的小領主,卻在無意間觸碰到遠古力量後,發了瘋著了迷,妄想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然後,這個做了一輩子國王夢的老人,但當他終於手握最強戰鬥力時,可以開始轉戰天下時,卻已經連騎上戰馬的力氣都沒有了。
曾祖父瞅著漫山遍野的蘇格耐爾,不甘心地遙望了一眼帝都所在的北方,最後顫顫巍巍的抓了一下兒子的手,然後咽了氣。
曾祖父的遺願,是將長矛射日的旗幟插遍整個歐蘭大陸。
但面對這一要求,他的小領主兒子卻犯了愁。
不是說他沒有國王夢,而是因為他比偏執狂父親站的更遠,所以也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事情的糟糕之處。
確實,蘇格耐爾的人數很多。但為人口的增加而沾沾自喜的同時,千萬別忘了,和數量比起來,質量才是更重要的致勝因素。
戰鬥種族是為戰而生的,戰鬥才是他們的力量來源。可是,曾祖父卻錯誤的將他們關在籠子裡,束縛他們自由的同時,也束縛了他們的能力。
新生的蘇格耐爾,已經不是蘇格耐爾了。他們變成披著灰色皮膚的普通人,雖然有著比常人強壯一點的身體,但也強壯得十分有限。更糟糕的是,他們的眼神都已經死了,呆滯麻木,枯死如石。
舉個更加具體一點的例子,就是當小領主帶著由兩千蘇格耐爾種族組成的軍隊,試圖占領同樣也是兩千多人的城堡時,結局卻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其實,這次失敗也並不完全是蘇格耐爾人的錯誤。因為在戰場上,優秀的指揮官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可是,妄自菲薄的小領主卻不耐煩聽手下的廢話,揮著把騎士劍隨便瞎指揮,最後的結果當然是敗得一塌糊塗。
這是小領主參加過的唯一一場戰爭,而代價,是下半身終身癱瘓。
高昂的代價,澆滅了小領主對蘇格耐爾部落的所有熱情,回來後甚至連看都不想看到他們,把他們關進「養雞場」便徹底撒手不管了。而他自己,則再也不願考慮稱霸天下的事情,整日蕭條頹廢,以酒度日。
要想在摩萊爾的家族手下討生活,見風使舵和揣摩上意是必備的生活本能。而負責「養雞場」的人更是精通此道的佼佼者。他一看小領主那副「所有蘇格耐爾人都給我去死」的厭惡表情,就立刻明白過來。更何況,他本來就對這些灰皮膚沒表情的巨漢心生厭惡。
說是刻意人為也好,說是自然結果也罷,總之,許多的蘇格耐爾被活活餓死,可是更多的人最終逃了出來,並從此隱藏在大衛堡的各個陰暗角落裡,試圖能夠逃避搜索,存活下來。
那是蘇格耐爾人混的最艱難,但意外的,卻也是最自由的一段日子。他們強壯的身體大受好評,不少人甚至被本地人所接受,並和普通人結婚,生出了混血的後代。
而隨著時間流逝,血液的稀釋,這些新生的蘇格耐爾人發生了更多的異化。他們變得更像普通人。混血混得越來越多,大衛堡的本地人也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和蘇格耐爾人的區別。
在小領主和他兒子的放任不管政策下,來自遠古的血脈在這個小城鎮上得到了再一次的擴散。又由於四面環山的封閉性地理環境,大衛堡,機緣巧合,竟然成為了第二個的養殖場。
等到了摩萊爾領主的時代,整個大衛堡里,再也找不到一個純血的蘇格耐爾人。與此同時,想要找到一個不是混血的普通人,也變成了一件異常困難的事情。
摩萊爾其實並不是特別有雄心壯志的人。對於復活的蘇格耐爾,他也只是當做故事聽一聽,無聊的時候打發打發時間而已,根本沒有繼續曾祖父事業的念頭。
他只是死要面子想維護貴族的門臉,實在是窮怕了,想要賺點外快而已,所以才鋌而走險和鄰國走私。可沒想到卻招來了索特公國的威廉王子。
小王子那一劍,切掉的不單單是他身為男人的象徵,更是削掉了他身為貴族的臉面。這世上難道還要比這更糟糕的事情嗎。
復仇的怒火在他的心裡燃燒,不同時空,不同情況,但摩萊爾卻和他的曾祖父走上了同樣的道路。
石奴兵,其實說白了,就是新一代的蘇格耐爾人。
只是,他們的血脈沒有那麼純,力量也沒有那麼強,皮膚也沒有那麼灰,但那石頭般麻木無情的眼神,卻一模一樣。
摩萊爾一口氣講完了整個家族的歷史。對於能夠替自己報仇的「霍蘭德公爵」,他可是一個字的謊話都沒有撒。
面對眉飛色舞的摩萊爾,野狼就算不稱讚一二,起碼也該說些場面話。但,野狼卻沉默了。
他很難說清,蘇格耐爾種族的悲慘命運,究竟是誰造成的。
是那個反抗命運結果慘死冰湖的小男孩?還是無視貧民性命的殘酷領主?是威廉王子的錯嗎?又或者該怪罪不知反抗的可憐百姓?將他們困在此處的是高山嗎?還是統治者的軍隊?又或者,是他們的心?
答案很複雜,但其實,也很簡單。
野狼不打算針對此事做出任何評價。同樣的事情,他已經看得太多太多了,並且,正是因為看得太多,所以他看的格外明了,反而失去了說話的*。
他已經習慣了旁觀者清的角色,他已經習慣了冷漠轉身,只是這一刻……
野狼忽然無法抑制地想要嘆氣。
事實上,他也嘆了。
儘管這一行為顯得格外突兀,完全不適合於他目前扮演的角色,並且很可能會引起摩萊爾領主的反感和警惕,從而給計劃造成不該有的麻煩。
但野狼還是嘆氣了。
因為這一聲嘆,重重的壓在他的心口,牢牢地堵在喉嚨眼兒里,憋得他根本無法呼吸。
他只能嘆出來,儘管一嘆之後,果然引起了摩萊爾領主的不悅。
「您身邊的這位女伴,似乎有些缺乏教養啊。」小老頭的臉色唰的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像您這樣地位的大人物,可得格外留意一些目光短淺的女人啊,小心她們把您的見識也一起拉短了。」
摩萊爾話中帶刺兒,但野狼卻不打算重新把他哄開心:「故事講完了嗎?講完可以走了嗎。」他十分冷漠地說,「編這麼長一段故事,不就是想讓我離開這裡,去看你自豪的『養殖場』嗎。」
摩萊爾氣的直跳腳:「您怎麼可以說我是編故事呢,我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全身我家族的秘辛。如果不是看在您是我朋友的份兒上,別的人,我絕對不會告訴他這些事情……」
野狼打斷他:「帶路。」兩個字又冷又硬,像一塊粗魯的石頭砸在摩萊爾的頭上,砸的他不由愣住。
而就這一分神的時間,阿斯蒙蒂斯和野狼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面。
腳下的冰墳場叫野狼噁心,雖然冰湖看上去清澈乾淨,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站在骯髒的污血上,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無數人民慘死的情景。
精神潔癖發作,野狼一刻也不願多留,只想快點離開這片被挖得千瘡百孔的千年冰湖。
摩萊爾在心裡掂量了一下,決定暫時把對方的無理放一邊,勉強露出討好的笑容:「是是是,瞧我,您肯定早就聽煩了。我這就在前面帶路。」他走到了野狼他們的前面,朝「養殖場」走去。
「我討厭他。」
聲音從身後阿斯蒙蒂斯的方向傳來,野狼沒有多想,贊同的諷笑了一下。
「你也討厭這個臭老頭兒嗎?」
等等,阿斯蒙蒂斯喉嚨受傷,無法出聲。那麼,究竟是誰在跟我說話?
野狼一愣,猛地轉過頭來,卻對上阿斯蒙蒂斯茫然無辜的表情。
怎麼回事?
「不玩捉迷藏了,我們換一個遊戲好不好?」
聲音從腳底下傳了出來,但阿斯蒙蒂斯卻什麼都沒有聽到。野狼迅速低頭,可孩子的笑聲卻從另一個方向響了起來。
「換一個,換一個。」
更多的孩子大聲的笑了起來。
「新遊戲,新遊戲。」
整片冰湖似乎都醒了過來,無數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仿佛有無數的孩子在此處嬉鬧。但野狼舉頭四望,卻滿目皆空,周圍靜的可怕。
「玩什麼?玩什麼?」
冰湖上什麼都沒有,但野狼卻聽到無數孩子們的笑聲,聲音大得幾乎都要把天空都掀翻了。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冷汗,從野狼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一個巨大的黑影忽然從野狼的腳下游過,而與此同時,因為摩萊爾領主轉過頭來,所以野狼不得不朝他看過去,所以錯過了這一變化。
摩萊爾困惑的看著他們:「你們怎麼又走著走著,突然就停下?之前也是這樣,我發誓,這裡可沒有第二個曾祖父的試驗地兒了,你們別又走丟了……」
阿斯蒙蒂斯低頭,認真地盯著腳下。他感覺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但是,野狼給了他一個手肘,阿斯蒙蒂斯收到暗號,只好抬頭配合。
「行了,知道了。」
腳下的黑影潛入更深處。
「您可要跟緊我。」摩萊爾扭回頭去,「我們已經很近了,我可不想再找您一次。」
「不會了,我們繼續走吧。」
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笑聲攪得野狼心神不寧,可偏偏其他人卻都沒有聽到聲音。野狼眉頭緊擰著,在心裡思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阿斯蒙蒂斯詢問地看他一眼,野狼搖了搖頭,阿斯蒙蒂斯又轉回頭去。
一行人再次上路。
冰坑漸漸減少,冰湖的湖面重新恢復成鏡般平滑。空氣中隱隱飄來詭異的花香,一片緋色漸漸出現在遠處。
雖然還隔了一段距離,但已經隱約可以看到遠處的情景。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從千年寒冰里,竟然長出一株開花的樹!?
這可真是件怪事。
「呼……總算到了,我都走出了一身熱汗。看來年紀大了果然就是不中用。」摩萊爾領主誇張地擦了一下額頭,笑眯眯的指著花樹說,「瞧,那就是信中和您提過……」
只可惜,野狼沒能聽到後面的幾個字。
「決定了,我們來『看誰最先玩弄死臭老頭』的遊戲吧。」
小男孩的聲音再一次神秘出現。
什麼!?野狼露出錯愕的表情。
而小男孩的語音剛落,異變突生,野狼腳底的冰面驟然破碎!無數雙半透明的巨型觸手衝出來,重重纏繞在他的身上,然後猛地向下拉。
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阿斯蒙蒂斯正百無聊賴地看著摩萊爾耍嘴皮,等他聽到聲音再轉過頭,身邊已是一片空。
不過眨眼功夫,野狼已經被拖下了腳底的冰窟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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