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格里安以為自己在面對一隻剛剛化形的、需要立刻狩獵補充能量的人魚。
其指甲猛地竄出十幾厘米,好似食肉魚的尖牙,雙腿仍保有魚尾的特性,強力有勁,僅憑扭擺就能產生巨大的衝力。
猙獰卻不失優美的身影帶起一股強風,捲起白紙,滿天飛揚。
眼看「舞男」直衝而來,格里安絲毫不懼,沒有躲避的念頭。
他在賭,賭「舞男」認為自己會選擇躲避。
可在「舞男」如同飄忽影子的速度下,任何躲避都是徒勞。那不如採用最直接的方式,性命為武器,拿出不怕死的精神,捨生忘死。
這樣即便是死了,到了那邊,還能跟人說自己亡於與「重塑者」的激烈對決中陣亡,而不是被人按著打。
匕首揮起,利爪驟現。
二人的鮮血同時噴涌而出,在空中畫出完美的雙弧線,相互交錯,好似碰杯而出的紅酒,新鮮晶瑩。
「嘿!一比一!」
格里安的血液在沸騰,肩膀被「舞男」捅出了血窟,將今夜的不爽全部化為興奮的來源,讓他全身充滿了活力。
「但我是普通人,算我領先!」
他像是喝大了,狂笑起來。
不過他在此前確實喝了不少,尤其那幾杯茴香酒仿苦艾酒,似乎現在才開始上勁兒。
在非生即死的意志下,他再次揮刀。翠綠的眼眸閃爍光芒。
「『舞男』您知道嗎,您的爪子還不如我家貓鋒利!」
「舞男」沒想到格里安根本不躲,硬生生接下自己的攻擊,甚至在身上多出血窟的同時不露痛楚,反而加快速度,每一次的揮刀都伴隨著削破空氣的聲音。
他牙冠輕顫,緊緊盯著格里安的每個動作,尋找破綻,朝著匕首劃來的方向連連格擋,指甲幾經被斬斷,又迅速長出。
「舞男」前後跳躍,招式猶如一隻靈活的烏鴉,在空中翱翔。
匕首踏著節奏,緊隨而上,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從兩個人之間展開。
格里安每次都狠辣而準確,匕首舞動間形成了一道勁氣,看似很輕易化解了「舞男」的攻擊。
這過程就像半個多小時之前,格里安以絕對優勢壓制著「舞男」,不知道的還以為「舞男」才是那個普通人。
找準時機,「舞男」扭動胯骨,像一隻貓一樣騰空而起,越過格里安的頭頂,穩穩落在裝滿黃金的貨架上,
還不等髮絲下落,他腳踝一轉,下俯衝,撲向格里安。
一瞬間掀起的氣流,竟將牆壁上的海報垂落,嘩啦作響。
砰——
格里安緊急開槍,而後用左輪的槍管擋住最致命的那一擊。
「兄弟,您的異能不會就這吧?太差勁了吧!」
刀刃與指甲摩擦的聲音伴隨挑釁而至。
格里安一直在思考,「舞男」的異能到底是什麼。
與「舞男」對決時,他常常用餘光瞥向角落中的黑暗,以防從中出現源自「舞男」異能的偷襲。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舞男」的扭動除了帶給他妖嬈的身姿,敏捷的身手,無限增長的指甲,就再沒別的用處了。
而剛才猜想的「魅惑」,更是沒有的事。
格里安不相信有「重塑者」的異能如此差勁,至少,不應該只有增幅速度和長長指甲這兩項。
「舞男」所展示的,換做是馬戲團的特技演員也能做到。
乃至更好。
格里安有一個推測,扭動腰肢是「舞男」異能觸發的條件,扭動時間越長,最後呈現的效果越好。
但對付我一個普通人,用搖這麼久嗎?
要是越搖越厲害,為何不在「黑牙」發起突襲前就搖呢?
格里安思索著,觀察著。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舞男」俯身沖向他的那刻,他注意到一個問題。
同樣喜歡說垃圾話的「舞男」,怎麼從主動出擊後就再無他言?
就好似嘴被封印了般。
不對,「舞男」一直有在念叨著什麼,只是幅度很小,幾乎察覺不到。
好像是在打拍子?
「您剛才脫掉『二十三』的風衣外套不會是怕給『二十三』丟臉吧?」
高昂的聲音令格里安的言語更具侮辱意味,令他的攻擊也更有針對性。
匕首從左側方刺向「舞男」。幾次交手,他摸清了「舞男」的部分特點——
右邊比左邊更靈活。
「其實我覺得您確實挺給『二十三』丟臉的,這么半天都沒搞定我,說出去都讓人笑話。您該不會是通過下作手段進入『二十三』的關係戶吧!」
匕首硬生生拽出,鮮血噴涌而出。
可「舞男」即便因疼痛變得面色煞白,也一聲不吭,嘴邊冒出些許白沫,像上岸的魚那樣。絲毫不理會格里安的嘲弄。
繼續嘀咕著什麼東西。
「怎麼不說話!是被我說中了嗎?關係戶!之前說克勞迪婭是我的金主,您怕不是以己度人了吧!」
無用。
說什麼都無用。
「舞男」一心一意飛躍在各處,不時出手攻擊,像擾人的蒼蠅忙忙碌碌。
他們如同遊走的刺客,追逐、躲避、攻擊、旋轉。仿佛與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牆上的裂縫、桌椅的殘骸、甚至是地上的塵埃。
突然,「舞男」蹬腿飛踢。
這是早有預謀的一擊。
格里安來不及躲閃,胸膛暴露在那腿之下,硬生生抗下,嘴角溢出血絲。但他眼疾手快,抓住「舞男」的褲腳,二人全部朝著同一個方向飛去。
眼看要撞在牆上,格里安屈膝猛頂「舞男」腹部,將「舞男」與自己分開,如同彈弓一般彈射向遠處。
轟隆——
頃刻間,格里安與「舞男」紛紛撞擊牆壁。
靠近「舞男」的書櫃轟然倒塌,瞬間變成了無數木塊,呼嘯著向地面旋轉墜下,捲起濃濃煙塵。
木塊的咔噠聲響徹,在這個光線慘澹的環境下顯得格外清脆。
牆面上的畫像、照片等裝飾品也不可避免地掉落,帶起牆皮,刮掉苔蘚。
灰塵瀰漫,一切變得模糊,盤旋在空氣中的塵埃,仿佛在為這個驚人一幕拉開了帷幕。
「哈,怪有氛圍的。」
格里安渾身疼痛,扶著手邊的桌子站起。
幸好沒磕到桌角。
他的身上被「舞男」的利爪不知道捅出了多少血窟,滿目的傷痕和鮮血。
裸露在外的皮膚張牙舞爪,像是立體紋身。
「我以前,就是我才十五六歲的時候,跟別人打架,打輸了,縫了二十多針,在後背上。但我不服啊,憑什麼我縫了那麼多針,對方只是受了皮外傷,明明我們都拿了刀。」
格里安撫摸著新獲得的「功勳」,大口喘氣,自顧自說著。
「於是我明知道我打不過人家,還是選擇去犯賤。然後您猜發生了什麼?我贏了,我居然贏了。」
久久無人問津的空間內,各式的擺件與舊物如山積,灰埃沉悶地縈繞著每一個角落。外部高穹頂大廳的紅光穿越牆上破裂的紋路射入,與門口那長長的光柱瀰漫成搖曳的光霧,籠罩兩個傷痕累累的外來客。
「從那天以後,我那種誰也不服的品性就愈發誇張。
「現在也是同樣的。我剛摔下來時候就在想,什麼時候能讓您認輸,結果沒到一個小時,您就送上門了。
「話都說到這兒了,您還要藏著掖著您的異能嗎?咱們好好打一架吧。
「您不會是想留著異能去見上帝吧?不對,咱們神聖意志帝國人早就不信上帝了,都已經跟教皇決裂了,跟東邊的牧首關係也不好。」
無言。
格里安說了那麼多話,連一個「嗯」都沒換來。
「舞男」坐在地上,其隱藏在煙塵後的身軀朦朧萬分。
嘎吱——嘎吱——
清脆的關節扭動聲。
隱約地,能看見「舞男」即便坐在書架的殘骸中,還是不停扭動,甚至帶上了四肢,活像個缺少潤滑油的機械木偶,正用肢體的滯澀發出哀嚎。
怎麼回事?
扭動似乎不是他啟動異能的儀式
舞男
他的代號大概率跟「黑牙」那種用外貌作代號的不同,應該是體現了異能特點的代號。
可到現在,他都沒展示過任何有關舞蹈的能力。
難不成扭來扭去就能叫舞蹈了?
那不應該叫「美腰」嗎?
疼痛與思緒碰撞著,格里安用手腕上的領帶擦去嘴角的鮮血,顯得優雅從容。
他突然想抽菸了。
曾經對付「羔羊」或「使徒」時,他總是在確定能大獲全勝時,點上一根,很有嘲諷效果。
「來,起來,咱們繼續打啊,跳舞的男孩。靈活的木偶。」
這麼說著,但格里安卻向後退去,遠離「舞男」,朝門口退去。
他要趁此機會向開闊地帶撤去,此前他想儘快離開這,去開闊的地帶一決勝負,卻每次都被「舞男」打斷,逼回房間內。
他知曉「舞男」的用意。
狹小的空間,非常適合「舞男」行動。
自己身上的傷不光源自「舞男」的進攻,還有從天而降的木板等物,都給予他不少壓力。
雖不畏懼與「舞男」硬碰硬,但基礎條件擺在那,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說話,您不會真是個木偶吧?嗯?現在是發條斷了嗎?」
那關節轉動的聲音停止了,現在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
格里安退到光與暗的交界處,只要再向後邁出一步,他就能離開「舞男」的主場,進入更有利於自己的環境。
見「舞男」始終不吭聲,也無其他動作,格里安微微皺眉。撩起散落的劉海,將髮絲上凝固的血液甩出去。
他也不知道頭髮上的血液到底是誰的。自己的?「舞男」的?亦或是來到這兒的路上,不小心剮蹭到了那布滿血液的牆壁。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在做最後一次試探,如果「舞男」還是沒反應,就離開這兒去找出路!
「喂!還在線嗎?『舞男』先生,您的外賣到了!您這樣可不行啊,我還沒盡興呢。看那是誰,是『黑牙』!」
邊說,他邊下肢用力朝後方跳躍,從無盡的黑暗脫身,墜入赤紅的仿佛有烈火在燃燒的大廳。
到此為止,「舞男」還是沒動靜,格里安想了想,不打算繼續試探下去了。
也許是自己想得太多,「舞男」就是那麼弱小,不堪一擊。
也許是克勞迪婭早就重傷的「舞男」,現在才顯現出來。
又或者「舞男」真的在「讀條」,過一會兒就發出致命一擊,若是這樣,自己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
無論什麼原因,格里安都準備離開這兒去尋找出口了。自己總不能進去看看「舞男」死沒死,萬一是陷阱呢。
臨走前,他回望這片沉睡在牆花下的空間。
牆花灰暗的色彩剛好收斂住這大廳的赤紅,他感覺自己像個舞台劇的主演,完成了第一幕,現在正式進入第二幕的場地。
「呵。這場面,搞得我又想喊點什麼了,剛才的『我愛黃金』就沒喊出來。算了,喊什麼喊,危險還沒解除呢。」
格里安大步向前,走到大廳正中央,面朝穹頂,靜靜看著。
紅光打在他臉上,把立體的骨相勾勒得涇渭分明,猶如雕塑。倒真有幾分舞台劇演員的模樣。
轟——
磚石橫飛,煙塵瀰漫,數不清的石塊像炮彈般從身後飛出。
「操!」
頓時,格里安覺得有鋼針在身上扎出一圈又一圈的顏色和傷痕。
手腕、腳腕、脖頸、膝關節
只要有關節的地方,好似全部被鋼針穿透,攪動著骨髓,撥弄他的神經。
下意識想轉身回看,卻發現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就連回頭看「舞男」都做不到。
「一、二、三。二、二、三——」
清亮的聲音在格里安耳邊奏響。
他雙腳自動併攏,身體直立,而後左腳向左邁出,但由於重心沒有轉移到左腳上,整個動作被他做得很是彆扭。
緊接著,他右腳跟點地,順時針旋轉。
轉到半圈時,「舞男」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舞男」優美地伸展雙臂,手指靈巧地彎曲,頭頸高昂,長脖若隱若現,帶著股難以抵擋的吸引力,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歡迎來到——傑西·愛德華茲老師的舞蹈課堂。『白蘭地』同學。」
「舞男」笑眯眯地,言語親切,像個看管小孩子的幼師般嗓音洪亮,打著節拍。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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