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氈巾而已,給各位洗去風塵。」
但宮衛們接過籃子,發現很沉,顯然裡面的禮物可不止是「氈巾」。
事實上,籃子裡除了一條價值十金的霜羊細軟氈之外,還有一顆可以吸走汗臭味的附香珠,一塊羊脂白玉玦,以及五條小金魚,每價十金。
剛打個照面,賀島主就送他們每人幾十萬錢,這讓趙統領嚴肅的臉色鬆動了些:「賀島主有心了。」
賀靈川客氣兩句,問范霜:「范兄,驗過賀禮了麼?」
馬車已經整裝待發,賀禮共十六個箱子。
「驗過了。」范霜笑道,「我和趙統領一起驗的,很棒,沒有問題!」
「封箱。」
賀靈川一聲令下,仰善商會眾人攀上馬車,將箱子貼條封好。
眾人登車,車行轆轆往東開動。
爻國之行,終於啟程。
未時,大雨瓢潑。
翁家兄弟還縮在山坳里。
這處天然的石凹太窄,擠不下兩個大男人;頂上的樹葉有點稀疏,擋不住這麼大的雨。
水珠順著岩隙流下來,在兩人腳邊打出一串叮咚。
他們早就濕透了,幸好身強體壯。
翁甦還盯著山谷入口,雨帘子讓能見度下降,他幾乎看不清地面的情況。
翁星捋了捋臉上的水:「哥,薛宗武還來不來了?」
這麼澆著,好像也不是辦法。但若換個地方望哨,他們又看不見谷口。
兄弟倆眼巴巴等了幾個時辰,未時都快過完了,還沒見到薛宗武那一隊人馬的影子。
「天氣不好,他可能臨時改了行程。」山裡的天氣一時一變,誰也摸不准。
「那我們怎辦?」翁星摸了摸肚皮,早飯那幾個餅子消耗完了,他又餓了。
雖然還有乾糧,但他特別嚮往一碗熱氣騰騰的油潑麵,最好上面再有一點香噴噴的肉臊子。
三口,一碗麵他只嘬三口就能嘬光。
「給。」翁甦遞給他一個酒囊,「喝點酒,暖暖身子。」
翁星接過來,咕嘟咕嘟灌了幾口。
「最快雨停之後,最晚明天早晨,薛宗武一定會來!」翁甦信心滿滿,「不來這兒,他還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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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川終於踏入爻國。
這是整個閃金平原的核心地帶、不折不扣的福佑之地,多年來風調雨順、物產豐饒。爻國國土有七成是平原,是當之無愧的平原之國,其面積僅次於羅甸,但水土和氣候卻比羅甸要好多了。
有一條大河——白洤河貫穿爻國南北,其間又延伸出無數分支,像遍布爻國的毛細血管,將河水運去平原各處。
進入爻國之後,范霜作為爻王指定的引路人,積極為賀靈川介紹各地的風土人情。
從邊關一路向東,賀靈川路過的鎮鄉越來越繁華,人氣也越來越興旺。
雖說都是鄉下,但道路的路況和養護可比閃金其他地方高不止一籌,車來車往、商旅行人,也都絡繹不絕。
賀靈川也逛過兩三個集市,發現這裡出售的商品,手工精美、品類豐富,他甚至在鄉下的小集看見上百種糖果糕餅,那清一色排出來,花花綠綠非常打眼,小孩子圍著就不肯走了。
賀靈川以商人的眼光來看,爻國人的衣食住行遠遠優於其他地方,貿易也相當發達,的確比閃金平原上的其他國家更有活力、更值得投資。
范霜笑著對賀靈川道:「我國是閃金平原上第一等富庶之地,各國貴要和有為之士,都希望來爻國定居。」
「繁榮安定,人人嚮往。」賀靈川笑道,「好地方誰不想來?」
閃金平原苦難貧瘠,只有爻國安定富庶,旁人當然是打破腦袋往這裡擠。
人往高處走,錢往多處流。這麼多年來,爻國都是人、財兩得,在所謂的「天棄之地」過得異常滋潤。
兩天後,他們趕到了竇縣。
就如賀靈川情報中所述,雖然同樣都是縣城,但竇縣的面積和人口還不到洮水的三成。這裡沒出過高官、沒出過望族,只是個藉藉無名的小縣。當地最有錢的富戶,也不過建起個一丈高的門樓。
爻王壽典將至,按理說,趕赴都城的官員、客商和運輸隊伍通常不走這裡。
竇縣並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然而賀靈川一行要在竇縣落腳,找了兩三個客棧居然都是客滿!
范霜大奇:「啊喲,竇縣最近人這麼多?」
賀靈川心頭一動:「平時不這樣?」
「呃,這裡平時很安靜的。」他們正好經過一家食肆,裡頭熙熙攘攘,全都是人。
范霜再三表達安排不周的歉意,然後就要動用關係,去當地最好的客棧弄一間上房給賀靈川。
至於仰善商會其他人,就得住另外的客棧了。
「不必,大可不必。」賀靈川拒絕得很利落,一看就不是虛情假意,「出門在外不講究那麼多,你給我找個乾淨的客棧就行,我要跟我手下的兄弟們住在一處,位置偏一點也沒關係。」
不住一起,行動不便。
他再三堅持,范霜也只得照辦,果然在縣城邊上找了個清靜住處。
客棧乾淨地方大,就是位置有點偏。
這卻正中賀靈川等人下懷。
閒雜人少,才好行動。像如今的竇縣人來人往,就已經不算是合適的掩護地點。
今次行動,賀靈川把王福寶和十幾個仰善戰士帶在身邊,同行的還有范霜及其隨從,以及爻王專門派給賀靈川的六名宮衛!
賀靈川進爻都這一路,如無枝節橫生,幾乎沒什麼危險,所以爻王也就象徵性地派幾個人給他。雙方都知道,在他見到青陽之後,真正的麻煩才會到來。
万俟豐則率手下在周邊遊走,替他暗中刺探情報、跟蹤薛宗武。
因此,賀靈川這回其實是帶出來兩支隊伍,一明一暗。
跟范霜一起用過晚飯,再回到自己單獨的院子,賀靈川的臉色就變得凝重。
他有不祥的預感。
天還沒黑,王福寶就進來了,悄悄遞給賀靈川一張字條:「万俟傳來的情報。」
賀靈川三兩眼看完,面沉如水。
董銳心中咯噔一響:「出什麼事了?」
「薛宗武沒進洮水,而是從它邊上繞過去了。」賀靈川按了按指關節,「不止薛宗武,眾多達官貴人也繞開了洮水。現在的洮水還趕不上竇縣熱鬧。」
「這是為何?」董銳奇道,「你不是說,這些權貴都要去洮水拜豐家、走關係嗎?」
「豐家也閉門謝客。」万俟豐特地去豐家周邊走了一圈,發現那裡車馬稀疏,豐家大門緊閉,也幾乎沒什麼人登門拜訪。「看來,洮水有些變故。」
這就打亂了賀靈川的安排。
薛宗武都沒進過洮水,原定的狙擊計劃自然落空。
一號計劃,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賀靈川不會輕易放棄:「明天開始就得趕路了。帶著范霜,我們的速度有點慢。」
但他們又不能直接撇下范霜和爻王的宮衛。
董銳建議:「薛宗武的下一個落腳點,會在哪裡?錯過了洮水,他們總得找個地方入住。」
「麻煩了。」賀靈川撫著下巴,「他們放棄洮水折向東北,恐怕是要去渡口乘船!」
「咱們也去?」
「咱們本來就要去。」乘船最省力氣。
當晚,賀靈川偷放在范霜身上的眼球蜘蛛,也傳來了消息。
洮水豐家生變——
大監國當廷參監,指左宰輔豐知饒收受巨款、結黨營私!
官場鮮少兩袖清風,尤其爻國是富裕之地,賄金小一點都放不上檯面。不過左宰輔被監舉的收受數額有點大,四百多萬兩銀子。
四十億錢,這個數字公布出來,爻國都城的百姓們就沸騰了。
平民十輩子也賺不來這麼多錢。
並且四百「多」萬兩的「多」字還在進一步核查,沒人有資格抹零。
當然了,百姓的注意力集中在巨賄金額上,但賀靈川和青陽的關注點卻是「結黨營私」四個字。
貪賄固然可恨,但這四個字才真正觸犯君王忌諱。
這事兒剛爆出來不及七日,偏遠小城的百姓還未聽說,上流貴族倒是應知盡知。范霜出使國外太久,今晚找人一問,嚇了一大跳。
難怪大伙兒都不敢去洮水,就為了在這高敏時期避嫌,免得被視作豐家的「黨朋」。
薛宗武當然也不會去,王廷上有青陽虎視眈眈,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沾一身腥。
白洤河,龍口渡。
從高處俯瞰,這處渡口就像大張的龍嘴,須牙宛然,因而得名。
翁家兄弟就站在半山腰上,望著下方的千帆競渡,一時有些傻眼。
「這、這麼多船?」
龍口渡口帆布如幟,船來船往,光是大船就有幾十艘,小船不下二百隻。
「咱三個月前才走過這個渡口,當時頂多就是五六艘船吧?」翁星喃喃道,「怎麼著,薛宗武要走這裡,其他官貴就都來湊熱鬧了?」
「也不知洮水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不去了,全擠來這裡搭船。」翁甦眉頭快要打結,「麻煩了,這麼多人!」
趕去都城的貴人不去洮水,就全拐到龍口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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