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院出來,崔桃花便直接回到了二師兄的房間。
「你還敢回來!」
負責國師府日常事務的國師二弟子南宮正德,看著這個讓他頭疼不已暴躁難耐的女人再度出現在房門口,朝野公認的好涵養幾乎瞬間破防。
崔桃花又從袖中抓出一把瓜子殼,「能好好說話了嗎?」
南宮正德嘴角抽了抽,「師尊到底想的什麼,怎麼招了你這麼個惹禍精進門!」
崔桃花眉頭一挑,作勢欲扔,南宮正德連忙伸手一壓,「我服,我服,小師妹你想問什麼?」
崔桃花欺身上前,一屁股直接坐在書桌上,「師尊到底怎麼想的?為什麼要叫那小子去當辰龍,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嗎?」
南宮正德默默伸手,將一本冊子從她的尊臀下抽出,將那被坐折了的書頁伸手壓平,緩緩道:「洪家滅門案,背後牽連甚大。」
「我知道。」
「這個少年是破案的關鍵,刑部上下多人見證。」
「嗯。」
「顧松柏親自駕車,你坐在車上去接他,這城中的有心人都看到了。」
崔桃花不說話了。
南宮正德將手中的冊子擺在左手邊的一摞冊子中間壓住,然後對齊各邊,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如果今日他成為密諜司辰龍的消息傳出去,外人會如何以為?」
「他們會覺得師尊對此事十分重視,而且國師府已經掌握了足夠重要的信息,才會讓他當辰龍。那麼這少年便是接下來國師府動向的關鍵。」
「不錯,你倒也不是完全......無腦。那你說,那些暗中準備謀劃些什麼的人會怎麼選?」
話說到這個程度,但凡有點腦子也知道,如果真的有人在謀劃更大的事情,那要麼是不敢再拖延,倉促發動;要麼先設法殺了陳穩。
後一種國師府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會有後手。
所以,大概率這些人的反應就會是前一種。
南宮正德輕聲道:「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師尊智謀如淵,興許還有別的考量,不論如何我等照做便是。」
平日裡被國師府中人視作笨蛋美人自己也無所謂的崔桃花抬頭,一雙桃花眸子平靜如水,「但那少年呢?」
南宮正德輕輕一嘆,「他若能在密諜司站住腳,我送他一場造化,若站不住,那也不能怪誰了。」
「可人家根本就沒想過要摻和這些事,是我們用國師府的威風去壓的人家!」
「小師妹,如今天下,山上五宗爭鋒不止,山下三朝攻伐不休,國師府在大夏也並非全無隱患,這世上總有些難處。」
「但人是我接來的!」
崔桃花看著自家師兄,「做事要有舍有得,大局為重,總有人需要犧牲,說得真好啊!」
她猛地伸手拂亂了南宮正德的書桌,然後抓了本書,惡狠狠地伸手一壓,盯著面前的二師兄,「但萬一要被犧牲的人是你呢?」
看著那被壓翻起來的書頁,南宮正德的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痛苦之色,「你等我把話說完。」
「說,我看你還有什麼冠冕堂皇的道理!」
「你今日輸給了我一場外勤。」
「嗯。」
「這次的外勤就是保護這位陳姓少年的安危,直到此案徹底結束。」
崔桃花一愣,旋即臉上如桃花盛開,「咳咳,那個,二師兄,我剛才就是跟你開個小玩笑。」
說著她就連忙打算替二師兄整理好桌面,但那流雲大袖和忙亂的手,打翻了筆架,弄倒了茶杯。
崔桃花一看,一吐舌頭,連忙轉身而逃。
身後照例響起了二師兄如送別一般的咆哮,「崔桃花,下次我一定要關你的禁閉!」
聲音在咆哮,南宮正德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憤怒。
他只是默默收拾著書桌,然後將那本書拿過來,伸手抹平上面的摺痕。
他的動作緩慢而認真,就像是在撫平自己心頭的不平和褶皺。
......
另一邊,國師府的東南角。
陳穩站在密諜司院子裡,看著對面十雙充滿敵意的眼神,心頭對國師府和崔桃花充滿了無奈。
他是來抱大腿的,不是來踩坑的。
是的,他沒有憤怒。
十多年的孤苦生涯早就讓他明白,憤怒無用,只會讓自己喪失掉冷靜的頭腦。
他扭頭看著身旁的顧松柏,輕聲道:「顧兄,你說我會不會被他們打死?」
「不會。」顧松柏搖了搖頭,「但打殘是有可能的。」
「顧兄這麼會說話,一定沒什麼朋友吧?」
「確實。」
「那算我一個如何?」
陳穩微微一笑,竟出乎意料地邁步,迎著這幫人走了過去。
顧松柏在一愣之後面色一變,沒想到這傢伙這麼莽,趕緊跟了上去。
不管怎麼說,茫茫人海,相識一場,也算報應了。
陳穩來到眾人跟前,抬手卻先行了一禮,「在下陳穩,字鎮之,見過諸位。」
顧松柏停住腳步,嘴角扯了扯,感情你他娘的走上來就是來行禮示弱的啊?
對面那十個漢子的面色卻並未因為陳穩的話,而有任何的緩和。
先前被崔桃花扔進大水缸中的壯漢扯掉了身上的水草,身形威武地邁出一步,直接道:「你沒資格當辰龍。」
陳穩神色平靜,「為什麼?」
壯漢冷冷道:「辰龍雖然在密諜司十二生肖之中只排第五,但卻是公認的密諜司之首,實際上也是密諜司眾人的頭領!」
陳穩點了點頭,「所以,我現在可以命令你們?」
壯漢:???
顧松柏:???
其餘眾人:???
這他娘的是什麼詭異的關注點?
壯漢臉上登時露出憤怒,「無知小兒,你可知什麼叫國師府密諜司,我們雖然人數不多,但十二生肖之名,威震天下,山上事我們管不著,但山下事誰敢無視十二生肖之名!就憑你這樣的無名鼠輩,也敢竊居密諜司辰龍之位?」
「對!」眼看陳穩方才的回擊有點詭異,其餘眾人便齊齊附和助陣。
陳穩點了點頭,「十二生肖這麼厲害,那諸位想必是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的強手吧?」
十個漢子:???
陳穩繼續道:「既然我是個無名鼠輩,但卻被國師大人任命為辰龍,你們是覺得國師大人老糊塗了?」
十個漢子:!!!
「身為查案的密諜,你們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警惕,沒有等一等看一看的耐心,只知道被憤怒和虛榮沖昏了頭腦,你們口中無所不能威名赫赫的密探到底在哪兒呢?站出來讓我看看啊!」
當陳穩面色猛地一變,聲音一厲,十個對他滿懷敵意的漢子瞬間汗流浹背了。
顧松柏默默咬著內嘴唇,竭力讓自己保持嚴肅的面容,好讓自己不笑出聲來。
在他看來,當陳穩站在這兒,對著一幫事實上的確是國師府中各有專長的頂級密諜的人,說出這番話,鎮住場子的時候,不管接下來陳穩能不能真的獲得他們的認可,國師大人的神機妙算,已經是偉大無需多言了。
陳穩看著那十名漢子,忽然又放緩了語氣,「諸位都是為國師府,為朝廷出力甚多,功勞甚重之人,在下一個初來乍到,並無尺寸之功的小年輕本無資格多說些什麼,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能做的應該是接受,並且努力讓密諜司重煥生機,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沉默著,面面相覷,卻並不吭聲。
陳穩點了點頭,「行,好話說盡,那我也不勉強。我這就去向國師大人請辭,我們一起來猜猜,國師大人會作何反應?」
他看著面色微變的眾人,聲音一冷,「我數到五,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一!」第一聲,眾人面不改色。
「二!」第二聲,不少人開始緊張地搓著手指。
「三!」第三聲,眾人面面相覷,眼神中皆是詢問和擔憂。
「四!」
隊伍中,一個一直沉默著的年長漢子忽然開口,「你說得對,辰龍的房間就在主屋,我領你過去吧。」
陳穩微微一笑,「多謝兄台。敢問兄台尊姓?」
年長漢子淡淡道:「密諜司不提本名,叫我子鼠即可。」
將陳穩領進了房間,子鼠開口道:「這兒就是你的工房了,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叫我。」
陳穩指著房間中的兩個大書櫃,「這些書我可以看嗎?」
「國師大人既已任命你為辰龍,整個密諜司所有的東西你都有權查閱的。」
「行,有勞了,如果有需要我再麻煩你。」
「你客氣。」
當崔桃花帶著滿心擔憂,趕到密諜司,瞧見眼前的一幕直接就被驚呆了。
本以為陳穩已經被吊起來打了,沒想到密諜司一片風平浪靜,陳穩正安靜地坐在辰龍的房間中,淡然地翻看著密諜司的資料。
夏風拂動少年的發梢,幫著他一起翻閱著書頁,小小的書桌前,安寧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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