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衍聽得漫不經心,將手中的果子遞給夏溪苽一顆,悠悠然放出一句話來,「我與你一道。」
夏溪苽剛接過果子的手僵了僵,「你也要去?」
且不說他傷還未好透,便是頂著這副驚為天人的容貌往大街上晃蕩一圈,怕也會被傾慕於他的女子圍的水泄不通,難以全身而退。
雲衍大抵是看出了夏溪苽的憂慮,輕輕笑了笑了不作回答,只舉起筷子夾了一片菜葉入口,稀鬆平常的評價道:「還是太老了些。」
夏溪苽試吃一口點了點頭,不以為意道:「反正明日都要去街里,不如早些動身去市集買些菜種,入秋前趕緊種上,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上自家園子裡中的新鮮蔬菜了。」
她輕而易舉的描繪了一幅男耕女織的家常畫卷,雲衍眼底一抹悲傷稍縱即逝,良久,方隔著夏末的午陽淺淺笑開,淡淡道:「好。」
而後的數萬年間,夏溪苽無意想起今日的光景,才覺那抹笑容太過牽強,她若是早一刻發現,故事的結局都不會那般的譜寫。
翌日酉時未到,容柒便已提著兩壺桃花釀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嚷著說那對她莞爾一笑的公子哥今日要登台演出,早些去方能搶到絕佳的觀景點。
她這話委實怪異得緊,明明都是公子哥了,做什麼竟要登台演出?
就這樣抱著疑惑,夏溪苽不緊不慢的同雲衍幾乎將西邊的集市繞了個遍買下菜種,成功無視了容柒的叫囂。
彼時夕陽西下,晚霞的餘暉托著長長的影子落在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酒樓跟前,夏溪苽仰頭望著那酒樓的招牌,只恨當初沒有繞到東邊集市瞧上一瞧,便巴巴趕了過來。
那晚霞投射下的牌匾之上,赫然映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伶人館。
在酒樓門前幾名頗有幾分姿色的男子身披艷麗綢緞,處處衝著過往的行人拋媚眼,這架勢顯然是老少通吃了。
「想不出你竟還有這等喜好,卻是我疏忽了。」雲衍的聲音,幽幽飄了過來。
夏溪苽渾身汗毛不禁立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望向容柒,「這便是你說沖你莞爾一笑的公子哥?」
容柒英氣的臥蠶眉一揚,不屑道:「這些貨色哪裡能和他相提並論!」說著,絳紫色華服輕擺,已先一步踏步而走。
夏溪苽轉而望向一旁的雲衍,對方理了理衣襟,笑得人畜無害,「既是你的心頭好,便進去看看也無妨。」
夏溪苽只覺背脊止不住的發涼,眼看雲衍也漫步前行,唯有硬著頭皮跟上去。
那四處迎客的艷服男子一見到夏溪苽三人,眼底閃過驚異的光彩,亦步亦趨的迎了上來。
雲衍今日使了幻術遮住他原本絕世的俊顏,五官雖然平凡了,然那涼薄幽深的雙眸同那一股與生俱來的風采卓然仍是阻擋不下。
更別提夏溪苽和容柒本就出色而毫無遮擋的容顏,此番遭遇了怎樣的處境了。
兩女一男一同入內,座無虛席的酒樓之上達官顯貴的婦人望著雲衍兩眼放光,夏溪苽尷尬的避開名為斷袖的男子示好的秋波,伴著嘈雜喧鬧的嬉笑談論聲,終於好不容易穿越層層人海,找到一處空位坐下。
將將點完酒菜招呼著伶人離開,周圍清淨不少,夏溪苽才得空鬆了口氣,暗嘆月老那頭的紅線經得容柒摧殘,居然到今日還為解開,是以斷袖遍布天下。
她這廂還未感嘆完全,容柒極是興奮的聲音已從她耳邊響起,「你快仔細瞧瞧,他就要出來了!」
容柒話音稍落,一陣輕揚悠遠的笛聲便忽的繞樑而至,人聲鼎沸的酒樓就此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望著台上吹笛信步的長髮男子,一身墨綠紗衣之上,那張比女子還要精緻細膩的容顏下,細長的丹鳳眼秋波流轉,橘黃色燭光中異彩紛呈。
霎時漫天桃花傾瀉而下,花雨中他緩緩走至古琴旁,笛聲不變,右手卻是撫上琴弦,高山流水的空靈之聲順勢入耳,沉醉了在場眾人。
容柒先時興奮的神色卻漸漸黯淡,嗓音淡的叫人聽不出是何種情緒,「不是他,他絕不是這般奴顏媚骨的性子。」
容柒喑啞的話讓夏溪苽從那樂聲之中抽離出來,櫻唇張了張想要出言寬慰,卻終是放棄。
感情這種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身為旁觀者,怎樣的勸導都不及當事人自己想開來得容易。
音樂停息,場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夏溪苽聞聲望去,心覺這男子美則美矣,只是單單看著,便有一種說不出的詭譎之感,周身好似有什麼東西纏繞住一般,極為不舒服。
夏溪苽側頭靠在雲衍耳畔道出自己的想法,來人轉頭頗為讚賞的點了點頭,修長的指輕點她的鼻尖,「他妖氣藏得極深,此番能被你看出來,說明這段時日裡的修為還是大有長進。」
他碰觸的極是輕柔,夏溪苽只感到細微的癢覺,卻仍是忍不住紅了臉頰。
一重天那一戰,她自啟用紅石後發生的一切一概記不起來,但因靈力微薄而由心底生出的絕望與無助,已深深刻進了她的骨髓。
為了避免再度發生那樣的事情,在人間的這些日子裡,夏溪苽除了一頓三餐的研究菜譜之外,修行更是一刻也未曾落下。
雲衍看在眼裡,悠然自得的飲了一口茶,又道:「除了台上這一位,你可還覺著哪裡不妥?」
怕被九天之上的仙家察覺出端倪,每每上街前夏溪苽都會隱去自身仙氣,是以靈力也散去不少。
經雲衍這麼一提及,她這才凝神探了探四周,意外的發現整座酒樓中的伶人體內,或多或少,都有一層暗幽色的妖氣纏繞。
「怎麼會這樣?」
夏溪苽驚嘆一聲,還未來得及提問雲衍緣由,容柒已探過身子問道:「出什麼事了?」
雲衍涼薄的雙眸淡淡掃視了台上那墨綠紗衣的男子,輕笑道:「不過是墨淵異動時跑出來的妖物,到人間橫行霸道罷了。」
語落,寂靜的酒樓又一次喧囂起來。
最前排的一名錦衣綢緞著身的年輕男子手持摺扇,一副風流胚子的模樣,「在下不太喜歡講價錢,一千兩黃金買下千葉公子的初夜,大傢伙應該沒有異議吧?」
一千兩黃金對於現在的夏溪苽來說,胡吃海喝十幾輩子都綽綽有餘,倒不曾想這個時代的古人不僅民風開放,出手更是闊綽。
一時間酒樓再度陷入沉寂,眾人臉上一副心有不甘奈何錢包空空的憤懣之感。
眼看著千葉的初夜就要落到那年輕男子手中,夏溪苽略帶可惜的飲了口茶,閣樓包間上便風風火火的趕出來一名華服女子,倚在欄杆邊上嗤笑一聲,道:「區區一千兩黃金也敢肖想千葉公子的溫軟玉體?須知千葉在本姑娘心中卻是個無價之寶,只要千葉公子願意,你想要多少黃金我便都替你尋來。」
夏溪苽方入口的上好龍井猛地噴了出來,對桌的中年男子不幸落套,不滿的轉過頭,卻在瞧見夏溪苽的傾城之姿後露出猥瑣的笑容。
然則夏溪苽此刻正被那一口茶嗆得直咳嗽,自然無暇顧及。倒是一旁的雲衍好心替她拍背順了順氣,眼風不動聲色的掃過那中年男子。
許是目光太過凌厲,竟令中年男子下意識的抖了抖身子,倉皇的轉回身子。
解決掉眼中釘的雲衍心情顯然大好,拍著夏溪苽背脊的手也愈發輕柔起來。
容柒抓了一把花生邊剝邊道:「那是當今皇帝之中最得寵的小女兒,光她府邸中的男妓便已和後宮三千佳麗相媲美了。」
夏溪苽此時已順過氣來,聽了這話不由抬眼再度打量了那華服女子一眼,虧得是一國之主的女兒,否則那樣魁偉雄壯的身材,怕是放在唐朝也是難以找到如意郎君的。
這般想著,夏溪苽奪過容柒手中剝好的花生,擺出看好戲的架勢嘆道:「只盼著那年輕男子能爭口氣些,否則千葉落到那胖公主手中,可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還待等這兩人再上演一場嘴皮大戰之時,台上的千葉已將那秋水似的眼眸落到大堂一處角落,淺笑盈盈,「錢財乃身外之物,鄙人倒也不甚看重。這世間最為講究的乃是『情投意合』四字,鄙人初見這位姑娘時便已春心萌動,只是不知,姑娘可是同鄙人一樣的心境?」
四周目光齊刷刷順著千葉的方向襲來,夏溪苽看了看四周或羨艷或妒忌的眼神,有些艱難的咽下尚在口中咀嚼的花生仁,望著千葉伸出左手中指指了指自己,見他極是溫柔的微微頷首,終於繼茶水之後,成功被花生嗆到。
雲衍神色自若的出手替夏溪苽順氣,容柒已喪盡天良的大笑出聲,「溪苽啊溪苽,千葉公子乃整個金陵城中最最俊俏的少年郎,你若是瞧著滿意,不如便由我做媒,早早選個吉日將婚期定下吧,哈哈哈……」
雲衍銳利的目光自中年男子移至容柒身上,她這才稍稍收斂神色,安靜的剝花生仁。
誰想容柒這番話早已惹得閣樓上的胖公主極為不快,當即怒吼道:「千葉公子乃是本公主一個人的千葉公子,爾等宵小鼠輩如何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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