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深,一襲白衣靜立於溪畔,溪水宛若光潔亮麗的明鏡,倒映出來的,卻不是這滿夜星光和來人韻雅如畫的俊顏。
一聲激烈的啼叫打破夜的靜謐,巨大的形體遮住月光的皎潔,落於來人一側,在看見溪水面上自家主人的身影后,更是拍打著翅膀像是在焦急訴說著什麼。
「我知道。」雲衍淡淡開口,打斷了白鷂的喋喋不休。
金邊衣袖輕拂,溪水面又極快恢復如常,映出被月華染上光暈的柳枝。
漫天繁星化成細碎的光融進他涼薄的眼眸,然後一點一點的黯淡,終被苦澀與蒼涼漸漸吞噬。
彩辰。
終有一日你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我手。
到那時候,你可會恨我?
卻連恨,都只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
從前被縛仙索綁著,如今被這一團不知名的黑氣綁著,左右都是半點動彈不得,那她當初還這麼勤學苦練做什麼?就該隨手揣數百條縛仙索放兜里,見一個逮一個!
夏溪苽盤膝坐在由景茵招來的祥雲之上,頗為鬱悶的想。
「別掙扎了,你解不開的。」
專心御雲的景茵偶爾低頭打量夏溪苽一眼,語氣里極是輕蔑。
夏溪苽抬起頭,恨恨瞪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哪學來的這些歪門邪道,妄你還是正派出生的仙人,真是有辱家門!」
這股暗紫色氣流委實詭異得緊,又讓夏溪苽熟稔的得緊,一時半會兒卻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虛張聲勢還是要的,夏溪苽話一出口,果見景茵臉色一僵,她像是要出手教訓她,又被她自己拼命忍下,只冷笑道:「等到了目的地,看你還能狂妄多久!」
夏溪苽聽了兀自點頭,暗道景茵倒是將她虛張聲勢的精髓學了個十成十。
折騰了一晚上,東方的天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沒過多久太陽便從半山腰上冉冉升起,朝陽如火,煞是好看。
夏溪苽借著天光終於看清自己前方的景致,雲霧繚繞下一座座仙山凸顯,而她的方向正是要趕往一重天。
景茵去一重天做什麼,莫非墨淵異動連她都知曉了?
夏溪苽葉眉緊蹙再不說話,留下一群黑衣人對付二重天的妖獸,二人穿過綠洲,極快抵達一重天。
不曾想一重天如今的荒蕪景象和她上一次前來,比之更甚。數以萬計的灌木花叢盡數枯萎,頹敗的荒涼之感瀰漫進空氣里。
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人已經被景茵拖上了祥雲,直達七彩星辰而去。
陽光下的星辰發出璀璨的光,遠遠望去清麗悠遠。
這大概是夏溪苽此番前來,唯一值得慶幸的事了。
只是望著遍地星辰,她隱約便又記起些什麼,記憶的碎片在見到不知何時就出現在七彩星辰周圍的鳳如歸後,終於拼湊成一副完整的畫。
一重天那日他險些害雲衍喪命,若非她莫名魔怔了,怕是要做一對亡命鴛鴦才是。
從祥雲之上下來,鳳如歸顯得很高興,殷紅的唇瓣揚起妖嬈的笑,「你總算是來了,本座等這一天,竟也等了匆匆數百萬年。」
數百萬年?
雲衍不過數十萬歲,鳳如歸看起來年紀輕輕,這歲數乍聽起來倒像是上古時期的古董了。
夏溪苽尚未將心中的疑慮道出口,景茵已先一步上前,鄭聲道:「人我已經帶來了,阿童呢?」
「阿童?」鳳如歸妖艷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細膩如女子的手慢條斯理的指了指一旁的地面,「你說得可是他?」
夏溪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阿童正平躺在星辰之間平穩睡去,而在他的一旁,還有一具成年男子的身體,細長的丹鳳眼微閉,面容較女子還精緻。
這兩人怎麼會同時出現在這裡?!
夏溪苽看得一驚,遂轉而望向一襲紅衣的鳳如歸,他笑容愈發肆意,眸中詭譎之色一閃而過。
那神色夏溪苽曾經在他們二人身上都看見過,此刻再遇,心底的迷霧終是散去,但下一秒,新的迷霧又靠攏過來。
如果說這兩人均是鳳如歸假扮,那他千方百計靠近她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麼?
殺她?早在東海便可動手,何必大費周章等到現在?
鳳如歸卻緩緩舉起右手,耀眼火球自他手心生出,毫不遲疑的投向阿童和千葉的方向。
霎時大火蔓延,伴著什麼東西燒焦時的聲音,兩人很快化作了灰燼。
景茵見狀驚叫道:「你在做什麼?我父皇還在他的手裡!」說著就要撲上去。
敢情蓬萊島的事還真是阿童搞的鬼,她現下被捕,即便雲衍回頭查探,想必留下的也定是有關蓬萊島的訊息。
他這招借刀殺人倒使得不錯。
景茵這廝當了替罪羔羊還這麼衷心,夏溪苽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開口道:「你別救了,阿童只是個紙片人,沒有生命的。」
景茵聞言,身形一滯,杏眸滿是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夏溪苽卻沒空再多做理會,這大火要是繼續蔓延下去,恐怕連一重天唯一剩下的七彩星辰也要消失殆盡。
看向鳳如歸,她動了動身子,開門見山道:「幫我解開。」
鳳如歸桃花似的眼角微微上挑,只笑了笑,竟也依言替她解開了。
夏溪苽重獲自由,二話不說引來水柱將這場大火澆滅,眼看著一片星辰犧牲,她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想了想,她又道:「墨淵近來不太平,你會出現並不奇怪。然則你饒了這麼大的圈子找我一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鳳如歸輕輕笑了笑,左眼上的彼岸花愈加妖艷,「自然是叫這禁錮於墨淵底下的妖物重獲自由。」
夏溪苽亦是輕笑,「我沒記錯的話,墨淵只差水木二系便可永世禁錮,我恰巧二者兼有之,你找我來,不怕適得其反?」
鳳如歸面露困惑,輕聲道:「你可知墨淵為何被封印在此處七彩星辰遍地的位置?」
「與我何干。」夏溪苽想也沒想回他。
鳳如歸打量她片刻,復又笑開,語氣千迴百轉,似有遺憾,「雲衍不惜違抗天命也要救你,到頭來你果真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提及「雲衍」,夏溪苽往往變得小心謹慎,忍不住追問道:「你什麼意思?」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快把我父皇還給我!」
站在一旁處理信息的景茵終於處理清前因後果,撲上來拽著夏溪苽的袖口不撒手。
夏溪苽實在不明白她是如何將她父皇的事情同自己聯繫在一起,不過她也不打算去問。
女人通常都是無理取鬧的,她打心眼裡記恨自己,誣陷的罪名就變得輕而易舉。
甩開景茵纏上的手,夏溪苽試圖繼續方才的話題,誰想對方不依不饒,仿佛八爪魚一般抱住她的大腿便不放手,「我求求你,你把父皇還給我好不好,你不是想要太子妃之位嗎?我給你,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這般纏法,饒是夏溪苽再好的脾氣也忍無可忍了,手掌成刀,直朝景茵脖頸劈去。
待她暈倒後扶到一邊,夏溪苽抬眼便看見鳳如歸玩味的笑,「做神仙就是拖拖拉拉,何不直接殺了了事?」
夏溪苽不由想起與他初次見面時,那條被他生生皮成兩半的靈蛇,笑了笑道:「我勸你還是多積點德吧,莫不是天雷還沒劈夠?」
鳳如歸臉色沉了下來,手掌微抬一道火球不偏不倚朝她襲來。
好在夏溪苽眼疾手快,當即凝神引來水柱,及時阻止了自己可能被燒成焦炭的慘劇。
處理完這些,夏溪苽衣袖一甩,怒道:「我說你這人,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本座不是人。」鳳如歸瞪她一眼,臉色越發不善。
如此一本正經的陳述這個事實,夏溪苽竟也無言以對。
瞥了眼地上的景茵,她還是決定轉移話題,「你把蓬萊島島主怎麼了?」
「在本座的魔宮好吃好喝招待著。」鳳如歸有些不耐煩。
夏溪苽再接再厲,「人留在你魔宮還要浪費糧食,不如就把他……」
「放了吧」三個字還沒有出口,對方又是一個火球襲來,淡淡評價道:「囉嗦。」
夏溪苽抵擋完火球莫名覺得身心俱疲,幽幽掃了眼躺在地上的景茵,心道:你可別怪我啊,我都盡力了。
微風輕拂,泥土的氣息濃郁,空氣詭異的沉寂下來。
夏溪苽琢磨著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一咬牙道:「你不是要放出妖物嗎?還等什麼?」
到時候她進了墨淵,便直接化作水木二系徹底將它封印起來,順便把這廝一同葬下去。
思及此,夏溪苽不免又生出幾分「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之感。
「等人。」良久,鳳如歸悠然開口,依舊是惜字如金的兩個字。
夏溪苽聽了奇怪,就他們兩人還不夠嗎?
只是她獨自一人也不知道墨淵的入口究竟是在哪裡,鳳如歸雖然是橫插一腳,到底是幫了她大忙。
等便等吧,畢竟這樣的空氣,她也是呼吸一次就少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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