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傾瑟繼而又道:「但那都是三萬年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我連傾慕是個什麼樣的感覺都不曉得,哪裡還有資格說傾慕誰。天帝還是莫要再玩弄傾瑟的好。」
天帝安靜了許久,許久煙霧迷茫,他面上的神情看不透徹,只淡淡然道了一句:「總有一天,孤會將你的心再自魔族手裡奪回來。」
「嗯?」傾瑟聽得不是很真切,手捂著茶杯,聲音高挑了些。
天帝細長的眼梢微微一揚,岔開了話題,神采飛揚與傾瑟道:「唔這說起來有件事司主你還真得好好謝謝孤。」
傾瑟問:「敢問天帝是何事?」
天帝薄唇一勾,道:「孤曉得,在其他仙家眼界裡幽冥境可怖得很,這不司主一入凡間,這幽冥境的大小繁雜事務沒哪個敢接手稍稍做個主,遂孤親自接手了,替司主拉扯了幾日。噢司主不用太急著感謝孤。」
傾瑟眉頭一跳,霎時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面上仍舊客氣道:「幽冥境事多鬼雜,哪裡敢勞煩天帝接手掌管,傾瑟這裡先謝罪。」
天帝忙擺手,道:「誒司主你先別謝罪,以往孤甚少去幽冥境走,這管了幾日幽冥境之後孤倒覺得有些趣。」
「哪裡有趣了?」
天帝細細道來:「你幽冥境的小鬼培養得不錯,個個滑稽得很,判官鬼差趁你不在亦十分勤快。噯別的先不說,就說說那生死簿罷,比孤批的那些折章有意思多了!這不,孤覺得有些興致,就順帶給改了改……但最最讓孤驚訝的還不是這些……」
傾瑟扶著額角,問:「那是什麼?」
天帝眯起眼,溫溫笑道:「幽冥唯一的一株月凰樹,長出了花苞。」
傾瑟一驚,抬起頭看著天帝,見他卻不似在開玩笑,遂道:「果真?」月凰啊月凰,三萬年不曾開花。她真身是一株月凰,幽冥境亦只有一株真的月凰樹,自她被剜心之後就再沒開過花。
如何還會再開花。
只聽天帝似喜似嘆道:「孤還能騙了司主不成?月凰結出了花苞,孤親眼所見,果真比蓬萊仙島養的桃花還要灼人。幽冥境也不儘是個陰森的地方。」他啜了口茶,繼續道,「如此驚艷的光景怎麼能讓其他仙家錯過呢,該讓他們也好好見識一下司主的幽冥境有多可愛。」
傾瑟欲起身退出瑤池,回去幽冥境好好看一看,天帝究竟是不是在誆她。遂她道:「天帝想太多了,其他仙家平日裡對幽冥境避之不及,不過小小一株月凰而已,不瞧也罷。」
「呔,怎麼能不瞧呢」,天帝道,「孤覺得這一點孤就做得委實好,現今幽冥境的光景可不比從前,司主若回去定會嚇一跳,比往日熱鬧多了。」
「熱鬧多了?」傾瑟眉頭又跳了兩跳。
「孤近來召集仙家,組織了一回幽冥一日游。而且還是分批去旅遊的,估計分批還未結束,司主眼下回去還能見著幾位仙家。」
「……天帝委實閒得慌。」
(二)
傾瑟辭了天帝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幽冥境。
這才將將一到黃泉路口,就見黃泉大門穩穩地敞開著,自裡邊跑出一乾子判官鬼差和小鬼,專程來迎接傾瑟。
傾瑟急匆匆地直接掠過,進了幽冥,還不忘淡淡道:「本司幾日未回,天帝他老人家將幽冥境打理得可還好?天帝改了什麼規矩添了什麼麻煩,給本司原封不動地改回來。噢還有,第一判官寒生將人間生死簿給本司傳上來。」寒生是幽冥境諸位判官之首,也是傾瑟最得力的手下,時常近侍左右。
「是,司主——」
傾瑟徑直去了忘川河岸,那裡生長著幽冥唯一的一株月凰。
果真,天帝沒有誆她。月凰長出了花苞,花苞成一片粉色,粉嫩中又有一絲一絲如蠶絲一般的血色。遠看不覺得,近看十分妖冶。
還未開出花,就十分妖冶。
月凰樹下,還流連著幾位仙家,應該就是天帝口中的那勞什子幽冥一日游帶過來的。
傾瑟走得近了,聽見那些仙家不住地對著月凰嘖嘖讚嘆:「唉喲以前我們也忒孤陋寡聞,就只覺得幽冥境陰森恐怖,不想還有如斯美麗的一道風景!這一趟果真沒白來!」
傾瑟便負著雙手,輕幽幽道:「諸位仙友來我幽冥境實為鮮有,本司一回來就聽說幽冥境熱鬧了許多。這月凰的花兒也只長出了花苞,還未開,仙友莫要將天帝賞賜下來的幽冥一日游給盡數浪費在了這裡,唔划不來。不如本司帶仙友們再去別處逛逛如何?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幽冥罷,不逛逛幽冥的十八層地獄更加是划不來啊。」
幾位仙家一聽,霎時抖了抖,乾巴巴地轉過身來,再乾巴巴地沖傾瑟笑了笑。
有仙家寒暄道:「唉喲這不是幽冥司主嘛,司主別來無恙罷。幾日不見,司主愈加明艷動人了~~」
傾瑟細眉一挑,道:「咦本司竟明艷動人了麼?仙友莫不是唬本司開心罷,誒對了,本司以往就不明艷動人了嗎?」
「咳咳~司主啊,聽天帝說您下界去凡間普渡眾生了一回,眼下這是將將回來罷。您回來該好好歇一歇,我們就不打攪了~」說著幾人爭先恐後地離去。
傾瑟心情頗為婉轉,道:「下回幾位仙友若再來,本司定會好好招待。」
「一定一定~~」
(三)
這人一走,月凰樹腳,就只剩下傾瑟一人,黑衣墨發,肌膚勝雪。自忘川河裡升起的一股風,將她的髮絲拂得飄揚了起來。
她就半眯著雙眼,微微仰頭,看著月凰結出的花苞。
許久,只聽一道飄忽得幾乎不真實的聲音從她喉嚨發出,低低喃道:「月凰本無心,究竟是為誰而綻放呢?」
傾瑟得不到答案,便抬起手對著忘川河,忘川河內的血紅色河水霎時變得激盪了些許。眨眼之間,只見她手指一動,一縷一縷如絲的忘川河水被引上了岸,澆灌在月凰粉嫩中透著血絲的花苞上,使得其上的血絲更加紅艷欲滴。
月凰樹底下,安放著一塊三生石。三生石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這些名字皆是將入輪迴的小鬼們對前世今生不悔的執念。他們即使喝了孟婆湯也還記著,無法忘懷。
遂傾瑟才弄了這樣一塊石頭,讓他們好有個寄託。偶爾傾瑟閒得無聊過來逛逛時,一時興起看見了上邊的名字後回去還能記起的,會發發善心讓那些心愿未了的小鬼下一個輪迴還能彼此相見。
傾瑟就站在三生石旁,垂眼看著。看得久了,她卻連一個名字都未記下。繼而袖擺一揮,三生石又光滑如初。所有的名字皆被她抹了去。
這時鬼差來報,道是幽冥境已按照傾瑟的吩咐將天帝碰過的一切東西都改了回來,還有人間生死簿寒生大人已經送去了幽冥宮,讓她過目。
傾瑟只淡淡「嗯」了一聲。在轉身離去之際,她手指捻了一個決,往後一拋,拋在了月凰樹上,道:「日後不許誰再來這裡的三生石刻名字,在奈何橋畔放一塊石頭,要刻名字的皆刻在那上面。」
「是,司主。」
身後,月凰籠罩在一片溫潤的仙光之中,粉色的花苞緩緩綻開,越綻越大,花瓣上原本浸著一絲一絲的血紅開始蔓延。最終,月凰開了一樹血紅色的花。
昏暗的幽冥境,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都能看得見一片紅光。
月凰樹下的三生石上,漸漸現出了影像。
下著大雪的天兒,小橋上,身材頎長俊美倜儻的男子幾步而上,大力卻溫柔地擁住了蓋著厚厚披風雙頰被凍得微紅而一臉淡然的女子。
一面銀色的半面面具,在女子手上滑落,跌落在了地上。在不遠處的燈火和小河裡粼粼的波光的反襯下,銀色小晶片泛著清亮的光澤。
傾瑟頭也未回,徑直去了幽冥宮。
(四)
傾瑟回到幽冥宮時,寒生身材稍顯清瘦,同樣喜著黑色衣裳,麵皮生得斯文而乾淨鑲嵌著一雙黑白分明清透的眸子,手中正捧著生死簿候著她。
生死簿有六本,記載的是人間六道所有生靈的生死之命。所謂六道,即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阿修羅道、人道和天道。一切皆逃不過幽冥境的規矩。
傾瑟坐在上殿,讓寒生將生死簿呈上來,幽幽問:「天帝改了哪本生死簿?」
寒生如實答道:「回司主,天帝改了天道和阿修羅道。」
「嗯?」傾瑟抬起眼來,看著一臉鎮定的寒生。
天道涉及的乃人間帝王之家的生死,阿修羅道涉及的則是權臣官員勾心鬥角之人的生死。
寒生道:「天帝主要是重置了人間百里國帝王的陽壽和百里國宰相一家的陽壽。其餘的皆是小修小改,為做太大變動。」
傾瑟嘴角冷不防一抽。
天帝……他當真是好雅興!在天庭拿觀塵鏡瞧她笑話已經完全不能滿足他那扭曲陰暗有變態的心理了!居然還要插手那些凡人的生死,當真是看著傾瑟在凡間遭難天帝那廝就十分開心。
傾瑟翻開天道和阿修羅道的生死簿一看,果真百里一家和莫家的生死被人用紅筆批註了。遂她頗感頭疼得扶了扶額,吩咐寒生道:「你去查一查,這一世早死的莫家人將投哪個輪迴道,讓鬼差給投個好人家,下一世的陽壽儘量弄長久一點。」
寒生踟躕了一下,問:「那百里一家是否要如此做?」
「百里一家?」傾瑟頓了頓,伸出手指翻了翻天道生死簿,不想雙眼恰好瞟上了一個人的陽壽,陽壽邊上穩穩噹噹地寫著「百里落塵」這個名字,遂她道,「百里家的就不必改長了,唔改得潦倒一些倒是可以。」
「是。」
隨後傾瑟思忖了下,又道:「本司記得我幽冥境的生死簿與天庭那司命星君臭老頭的命格簿子息息相關,有沒有這回事?」
寒生道:「確有其事。每隔一個季度,司命宮就會將凡人的命格簿子送下來,下官們好將凡人的生死簿與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對號入座。」
傾瑟手掂了掂下巴,唇角浮現出一個莫名陰森的笑來,道:「若是司命星君寫的命格與本司幽冥境的生死簿對不上號,那豈不是還得再修改一回?」
寒生老實道:「回司主,這些目前已經與司命宮的命格對上了號,無需修改。」
傾瑟利索地將六本生死簿抱在懷裡,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邊往內殿走邊道:「即日起,本司要閉關,好好查查這六道生死簿。不合襯的地方,本司就先將就著改了,命格亂了不打緊,差人去司命宮通傳一聲便是,重寫命格也不是件多累人的事情。」
「司主……」
傾瑟回過頭來,沖寒生眯了眯眼,道:「怎的,莫不是你想替本司代勞,改了這六道生死簿?」
寒生忙作揖:「下官不敢,下官這就差人去司命宮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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