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生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被瀾邪握住的手,處於憤怒的邊緣,即將爆發被壓抑的怒氣。不想瀾邪還不識趣,捂著寒生的手不放不說,還帶著往一邊開得嫣然的桃花枝上剪,道:「來剪這枝才對嘛~~」
「咔嚓」一聲,桃花枝斷落在地。
幾乎是一瞬間,寒生手腕用力一翻轉,手裡的剪子伴隨著強烈的仙光猛地朝瀾邪那捂著他不放的手上刺去,乾脆利落。
然,寒生的速度已然很快,可瀾邪的動作偏偏更是快他一步,纖長有力的手倏地截住了寒生的手腕,迫使寒生手裡的剪子失去支撐而脫落。寒生一抬眼,就撞進瀾邪那含著不盡笑意的眸子裡。
寒生不服,十分不服,立馬另一隻手化掌就沖瀾邪的腰腹擊去。
結果瀾邪遊刃有餘,輕車熟路地復又截住了寒生的另一隻手腕,將他逼到一株桃樹下,後無退路。
瀾邪好心情地湊過鼻子在寒生的頸邊嗅了嗅,出聲低低魅惑道:「我的小判官啊,我不是才說了麼,你這般不小心,傷著我了不好。你看那剪子多危險呀~~」
寒生偏頭,怒氣沖沖,道:「變態,你放開我!」
「不行,若是我不懲罰你一下,小判官不長記性。」
「你想幹什麼…….唔……」寒生瞪大了雙眼,身體動彈不得。良久,良久之後他方才回過神來,奮力掙扎,手腕拼盡力氣想掙脫束縛,卻又一次一次被重新緊固在桃樹幹上;腿想用力踢,便被強制地抵住了膝蓋;嘴想用力咬,可卻被氣得連牙齒都發顫,咬緊牙關不敢張口,他怕他一張口,那流連在他唇瓣之上的唇舌便會趁虛而入……
入眼之際,大片大片灼然的桃花。飄飛的花瓣,柔軟而緩慢地落在地上。
一縷隨風飛舞的長髮,還有一襲翩擺不停地月白色一角。自寒生的眼裡,久久揮散不去。
……
回到幽冥境,寒生恭敬地向傾瑟獻上他自蓬萊島請回的兩束桃花,每束分別以長頸琉璃瓶裝著。只可惜,一束是桃花,一束是桃花苞。
結果傾瑟蓬萊仙主忒大方,送的花委實有些多,就只要了一束,那便是只有桃花苞的那一束。用她的話來說,那開得好的桃花開完之後也就謝了,而桃花苞呢,還可以再開桃花。總之桃花苞比桃花就是多了一個苞。
於是傾瑟念著寒生來回跑一趟勞苦功高,就將那開得好的一束賜給了寒生。寒生也不推脫,默默無言地收下了,就準備退出正殿。
彼時傾瑟正坐在幽冥宮內偌大的正殿內,手執墨筆一絲不苟地看折章,頓了頓方才撂著寬大的袖擺放下墨筆,挑眉道:「寒生。」
寒生停了下來。
「蓬萊仙主怠慢你了?」傾瑟若無其事地問。
寒生默了默,自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下官不敢。」
「那本司怎麼瞧著你一臉似蓬萊仙主欠了你多大一筆債一般的模樣。」
「豈止是欠下官一筆債」,寒生終於止不住抖動起雙肩來,氣憤地咬牙切齒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他我就殺了他!」
說罷寒生怒哼一聲,闊步走出了正殿。留傾瑟一人在書桌前怔愣。她還從未看見過寒生發如此大火。照理說寒生性子沉著冷靜,饒是蓬萊仙主有多怠慢他,他也不會有這般激烈的反應……看來蓬萊仙主確實是做了什麼令寒生想至他於死地的事情。
呲,傾瑟摸了摸下巴,思忖——蓬萊仙主他究竟做了什麼呢?
(二)
這頭寒生抱著那盞桃花,胸中怒火燃燒,全然沒個清晰的方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忘川河邊。他一站在河邊,紅色的河水裡便倒映出他的影子來,糾成一團的眉,殺氣騰騰的雙眼,緊緊抿著的嘴唇和緊繃難弛的麵皮輪廓,與以往乾淨斯文的寒生簡直是判若兩人。
也難怪,他從未如此生氣憤怒過。都是那蓬萊的變態惹的禍。
一時寒生看著自己手裡的桃花,將滿心的情緒盡數轉移至了那桃花上,立馬揚起那盞桃花就欲毫不留情地拋入忘川河內。
不想雙目只稍稍往河面上一瞟,不曉得是心之所念還是實在是被氣得頭腦發昏了,那河面上竟然還浮現出蓬萊仙主瀾邪麵皮來,雙目笑眯眯的,嘴角向上輕輕挑著,露出一抹邪邪的不失風情的笑來……
桃花飄飛的盡頭,他輾轉在自己的唇上,似有萬般魔力一樣漸漸地抽走了自己身上的力氣,隨後笑眯眯地撐起頭來,宣告勝利似的道:「小判官啊,我喜歡你。」
小判官啊,我喜歡你……
小判官啊,我喜歡你……
那是魔咒,從他放開自己,任自己捧著桃花氣急敗壞地跑回幽冥境之後,就無時不刻不在侵蝕著自己,讓自己憤怒,讓自己壓抑。
寒生寒氣凜冽地看著忘川河面上無故漂浮起來的影像,想也不多想,立馬就將手裡的桃花毫不客氣地沖影像扔去。
長頸琉璃瓶落水一聲「砰」,濺起數尺紅色水花,打破了那原本美好的畫面。桃花漸漸沉入忘川河水裡,被吞噬。
寒生轉身離去,心道,蓬萊變態,下次我非殺了你不可!
然他這還未走多遠,迎面就有鬼差來報,道是新一季度的命格簿子自天庭里送下來了,送命格的正候在幽冥宮外面。
遂寒生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沒多作停留便移步去了幽冥宮外面。
以往前往幽冥宮送司命宮安排好的命格簿子的皆是司命宮裡的小仙童子,可這回寒生去到幽冥宮外一看,這回來送命格的卻不是小仙童子,而是執掌人間文曲詞賦的掌文星君。
掌文星君一見寒生,便彎著眼睛笑道:「啊呀寒生大人,別來無恙呀~~~」
(三)
寒生不咸不淡地抱拳道:「星君折煞下官了。」
掌文星君天生自來熟,也不管與寒生的交情如何,便將隨手捧著的命格簿子交與寒生手中,道:「來這個季度的六道命格簿,寒生大人給看看,我都親自帶來了。」
寒生邊翻命格簿子邊客氣道:「此等事何必勞煩星君親自跑一趟,讓仙童帶來便是了。」他也就是隨意翻了翻,然後遞到一旁候著的鬼差手裡,吩咐鬼差立刻將命格簿送入幽冥宮去給司主傾瑟過目。
但凡新一季度與生死簿相匹配的命格簿一送到幽冥境來,首先就是要給幽冥司主過目的。這是規矩。
掌文星君手裡頭一下空了下去,大抵是有些不習慣便兀自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寒生向來察言觀色,也不多說,便再吩咐了一個鬼差去備茶,然後與掌文星君微微笑道:「星君一路過來辛苦了,若是星君不嫌棄就在幽冥喝杯淡茶再走罷。」
掌文星君扭捏也扭捏不了幾下,見寒生如此直接,便索性挑明了來意,笑眯眯道:「誒誒寒生大人太客氣了,我來這裡其實就是想見一下你們幽冥司主。」他往幽冥宮裡面看了兩眼,「你們幽冥司主眼下正在裡邊罷?」
寒生心思流轉了幾許,問:「敢問星君找我們司主有何要事?」雖說這次是掌文星君親自送命格簿子來,理應由幽冥境做東招待一下,但既然掌文星君言明想見幽冥司主,寒生身為幽冥司主的近身判官,自然是要問明來意。
掌文星君笑眯眯地努嘴道:「對於你們幽冥司主來說可是好事。」
「好事?」
掌文星君呲了一聲,想了想,方才湊近寒生的耳邊細聲道:「就是你們幽冥司主與家叔司命星君那點兒事。」
當即寒生咳了兩聲,隨之抬手往裡請掌文星君,還道:「星君裡邊請,眼下司主正在幽冥宮內。」
(四)
當寒生引著掌文星君入到幽冥宮的正殿時,傾瑟正坐在上方翻著那厚厚的簿子,時而露出舒心的笑。
該是遇著了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寒生一絲不苟地走到殿中央,作揖道:「啟稟司主,掌文星君到。」
「掌文星君幹什麼吃的?」傾瑟戀戀不捨地自簿子中抬起頭來「他來我幽冥境作甚?」不想眼皮一掀,一眼就看見殿中站著的笑意舒朗的掌文星君,麵皮刷地僵住了。
掌文星君也不惱,只故作愁傷道:「噯多日不見幽冥司主,司主怕是早已將小仙忘得一乾二淨了。司主又就不在天庭走動,恐怕亦早已不記得還有小仙這個『朋友』了~~」他這「朋友」二字,咬得重了些。
傾瑟立馬意識了過來,變臉比變天還要快,當即撂著寬大的袖擺走下座椅,滿臉堆笑道:「啊呀啊呀這可不是掌文星君嘛~~~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
掌文星君很快進入狀態,寒暄道:「不敢不敢,司主別來無恙罷?司主似乎在看什麼書,小仙這一番冒昧前來沒有擾著司主罷?」
「呔!」傾瑟擺擺手,道,「不擾不擾,本司高興還來不及!本司這哪兒是在看什麼書啊,這看的不正是前一刻才送入我幽冥境來的命格簿子麼?」她掂著下巴,眯著眼呲了呲,又道,「噯這命格簿莫不是掌文星君給親自送來的罷?本司就說呢,怎的如此的與眾不同,星君你也忒不夠意思,既然來幽冥境了,何不先通知本司一聲,本司也好親自派人迎接呀!」
掌文星君眼睛笑得連那條縫都快眯不見了,道:「司主你這也太抬舉小仙了。」
「不抬舉不抬舉,這些都是應該的!」
「方才司主說此次的命格簿子與眾不同,司主可否讓小仙知道究竟是哪裡與眾不同呢?」掌文星君向來喜與傾瑟言語相繞,這又挑了另外一個話題繼續繞。
傾瑟道:「這次的命格比以往的有趣許多。方才本司還看見了一個好笑的,覺得甚好。凡人的命嘛,不能老是生老病死的,得多一些戲劇性的東西才夠充實與實在。」
「哦?難得司主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要是換做以前啊,傾瑟她是萬不會這麼想的。她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凡人能夠早死早超生,早早往她幽冥境輪迴,至於怎麼死的這不打緊,反正死成了就好。
但是現在,她這個幽冥司主當得有趣味了。
遂傾瑟開始與掌文星君細細道來,方才她看見的那個覺得頗為好笑的命格。講的大抵是一個平時魚肉慣了的惡霸,貪財又好色,殊不知妾室紅杏出牆使得他替別人養了好幾年的兒子,到頭來還被一隻雞屁股給噎死不得善終。
掌文星君沒覺得此命格有多好笑,但心知肚明自己喜繞圈子,傾瑟更加喜繞圈子,一時也就抽動著麵皮笑了又笑連連附和。
可這掌文星君一笑罷,傾瑟她又不笑了。她負著手踱到掌文星君面前,湊過頭去似笑非笑道:「本司的好朋友,快來告訴本司,朋友專程來幽冥境找本司,何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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