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藍魔低聲認真道:「尊上何苦如此強迫自己!」
「哼,你懂什麼」,依暮雪闔上雙目,嘴角輕輕一勾,勾勒出一個蒼白的笑來,「多殺一魔,魔性便多深入一分。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就算她一身法力盡失,她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力量。不斷地殺魔,不斷地接受魔藤的啃噬,她早已經身心巨損,可惜就是無法罷手。
她令魔魅幻化成幽冥傾瑟的模樣,便是在不斷地練習,要如何殺掉幽冥傾瑟。
藍魔不再語,細緻地替依暮雪擦拭嘴角的血跡。或許他了解依暮雪,知道她太倔太執著。所有的勸阻於她不過是空白。
依暮雪倚著藍魔,淡淡問:「降魔塔何時能坍覆。」
藍魔輕輕柔柔似哄著她一般,道:「總有一天會坍覆。」
依暮雪低垂著眼帘,彎長的睫羽顫也未顫一下,飄忽道:「六月天,流火最盛,降魔塔最穩固。總有一天是哪一天。」
藍魔知曉依暮雪心中所想,便道:「尊上勿要憂心,屬下即刻前往人界打探仙界的消息。」
依暮雪未說好,但也未說不好。隧藍魔將她安放至榻上,便欲往人界去。哪想將將一轉身,依暮雪卻冷不防捉住了他的袖角,安靜道:「本尊親自去。」
藍魔一直守在依暮雪身邊,等著她運息片刻,待面色緩和了過來,方才與她一起去往了人界。
人界的六月天,很熱。黃昏,藍魔為依暮雪撐開一把極為普通的黑色三十二骨檀木傘以抵擋陽光的餘熱,兩人一齊走在嘈雜喧鬧的繁華街道上。
依暮雪褪去了在魔界時著的那一身妖冶浴血的紅衣裙裳,另著了一身黑色衣裳。精緻的衣襟,寬鬆的袖擺,修長的裙角,纖細的腰身。墨發拂風而起,飄散著一股冷香。
而撐傘的藍魔,面具遮顏,英挺非凡。
如此二人,這般招搖地自擁擠的街上走過,縱然是六月流火酷暑,凡人也不禁駐足觀望一番。
(二)
走到街盡頭時,依暮雪停了下來。側身看了一眼街對面的一方碧湖,泛著粼粼波光,湖那邊還飄過來涼爽的風。
此時將近入夜,面前擺著一小攤,凡人攤主見依暮雪駐足不前,便笑問:「姑娘,買只面具罷?您看我這裡的面具,啥樣式啥顏色的都有!」
依暮雪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回身離去。只是抬腳的剎那,眼稍自那面具攤掛著的一面銀色面具上掃過,不複流連。
穿過逐漸昏暗下來的巷子,藍魔出聲問:「尊上,需要屬下去將附近的土地抓來嗎?」
依暮雪淡淡回了句「不必」。
恰恰此時,一個凡間男人摟著一名女子,偷偷摸摸地進了巷子裡來。男人急不可耐,一進巷子便將女子推至牆邊,手腳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亂摸,很快便扯開了女子單薄的衣裳,抱著女子的腰使其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邊在女子的脖子胸前流連,一邊瘋狂地抽動著身體。
女子嬌軟無力地伏在男人身上,破碎的呻吟不斷,雙臂緊緊攀著男人的肩,情難自禁地扭動著腰枝,嘴上卻矜持道:「爺您不要太急啊~~嗯啊~~」
男人笑了一聲:「小妖精,你比爺還要心急。」隨之他將女子抵於牆上,一遍遍愈加猛烈地撞擊。還伸舌堵住了女子的嘴,以免她叫地太大聲。
依暮雪面色死寂地看著那正在偷歡、欲仙欲死而不知今夕何夕的凡人男女,幽幽啟唇道:「只需殺一個凡人即可。」
話語一畢,藍魔還未反應得過來,突然就見依暮雪朝那對男女震臂一甩,頓時一支藤蔓製成的長鞭自她手中飛脫而出,貪婪地纏上了男人的脖子!
依暮雪五指一收緊,就聞男人一聲慘叫,當場斃命。
前一刻還在男人身下輾轉承歡的女子,見狀嚇得失聲尖叫。可惜只叫了一半,依暮雪便已經淡淡然地立在了女子面前!
她食指豎於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雲淡風輕道:「不想與他一般下場的話,閉上嘴馬上滾。」
女子哆嗦地抱起自己的衣裳,站起來便往巷子外面跑。
「站住。」依暮雪忽而出聲道。
女子立馬站住了,全身發抖,眼淚噼噼啪啪往下掉,卻不敢哭喊出聲。
依暮雪又道:「該往這頭走。」
女子聞言,轉身看了看巷子深處,完全漆黑一片。她不敢多做猶豫,抬起步子一步步往巷子最里出處進了去。
(三)
很快,巷子裡便憑空出現了一個黑洞,伴隨著森森的鐵索之聲,兩隻鬼差緩慢地從黑洞裡爬了出來。
前面一隻爬得慢了些,使得後面一隻等得不耐煩了便伸出腿往前猛一踢,「咚」的一聲悶響,前面那隻鬼差滾到地上,「哎喲」一聲爬起來便問道:「你推我幹嘛呀!」
後面的鬼差跟著爬了出來,哆他一句道:「誰讓你那麼磨蹭。」
兩隻鬼差你一句我一句,雖話多了些,卻也還不忘正事,拎著鐵索靠近那方才被依暮雪所殺的凡間男人。
然而,鐵索還未來得及用上,一隻鬼差蹲下去伸手沒入男人的身體裡企圖將他的魂魄逮出來,卻忽而渾身一頓。
另一隻鬼差見狀連忙問:「怎麼了呀?」
那鬼差直愣愣地將目光從已死男人身上移了回來,復又直勾勾地盯著另一隻鬼差看。
另一隻鬼差麵皮一抽:「你莫不是看上我了罷,我不是寒生大人,我可不喜歡男人!」
這時身後倏地傳來一道陰森森卻戲謔的聲音:「怎麼,寒生卻還是喜歡上男人了麼。」
另一隻鬼差聞言身體一抖,在看見身後邪魅非常的依暮雪之後,差點兒嚇癱了去:「你、你你是哪個?!為何能聽得見我們說話?!」
依暮雪未回答他,而是淡淡看著那伸手進凡人身體裡還未來得及逮出魂魄來的鬼差,挑了挑眉稍,道:「勾魂沒用安魂袋,幽冥司主就這樣讓你們前來勾魂嗎?」
那鬼差不曉得為何,聽依暮雪以如斯淡而具壓迫感的語氣一問,就似見著了幽冥司主一般,可她又不是幽冥司主。鬼差悻悻地縮回了手,瓮聲道:「最近羅剎不得空……安魂袋更加不得空……」
「那羅剎與安魂袋都去投胎了?」依暮雪問。
鬼差默了默,稍顯底氣不足:「這是我們幽、幽冥境的事情,你、你是哪個我們憑什麼要告訴你?」
依暮雪似將這兩隻小小的鬼差摸得透透徹徹,眼睛一眯:「藍魔,替本尊料理了他們。」
藍魔謹遵吩咐,往前靠了兩步。
鬼差抱頭委屈道:「你們究竟是哪個嘛!」
終於藍魔忍不住了,道了一句:「他們怎麼如此笨。」
依暮雪無奈道:「勾魂的一向如此,頭腦單一。」說著她迅速移身至已死男人身邊,抬腳一踢便將男人踢出老遠,又道,「再不肯說的話,本尊便不讓你二人勾這凡人的魂魄,弄壞這魂魄也好讓你們回幽冥境去受十世貧苦潦倒的輪迴之罰。」
鬼差摸不著頭腦:「咦你怎的曉得我們有這樣的責罰?」
依暮雪雲淡風輕道:「本尊與你們幽冥司主乃老相識。」
「噢——」鬼差二話不說開始從實招來,真真是毫無一點防備之心,「我們幽冥境的羅剎與安魂袋皆不是投胎去了。」
「那是做什麼去了。」
鬼差道:「被我們司主用來收拾陰兵了。」
依暮雪細眉一擰:「收拾陰兵?」
「大抵是陰兵惹司主不愉快了,司主讓所有羅剎用自己的安魂袋將陰兵封了起來,沒有司主的允許不可放出。」
依暮雪半天沒聲響。
(四)
鬼差試探性地又道了一句:「可不可以……先把魂魄還給我們?」
依暮面上神情不明,輕輕落落道:「去將寒生帶出來。」
「你要見寒生大人幹什麼呀,寒生大人他不在幽冥境。我們司主在幽冥境,你若是想見,我們可以為你通傳。」
依暮雪晲了鬼差一眼:「寒生不在幽冥境在哪兒,莫非真和哪個男人跑了。」真要是和哪個男人跑了,這三界之內也就一個男人有此本事。
鬼差忙噓聲道:「你莫要亂說,寒生大人不在幽冥境很多天了,又不曾聽司主提起,該是被司主派出去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依暮雪又是一陣安靜。
兩隻鬼差互使眼色,膽小地自依暮雪腳邊爬了過去,欲去繼續逮那凡人魂魄。依暮雪也沒出手阻撓,只在他們剛要行動時吱了聲,嚇他們一跳。
依暮雪側身安然道:「我且再問你們最後一句,」她頓了頓,「幽冥司主,與青丘君玖,如何了。」
鬼差歡天喜地:「還能如何,馬上便要仙婚了。」
依暮雪面色本就白,聽聞此言後也就更白了些,在夜裡看起來煞得厲害。她問:「多久之後的事。」
鬼差不明所以:「三月之後呀,整個仙界都曉得了,怎麼你還不曉得麼?」
依暮雪不吭聲,藍魔適時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兩隻鬼差連忙過去拎起凡人魂魄,以鐵索套上,弱弱地瞅了依暮雪一眼,隨後爬入到了通往幽冥黃泉的黑洞裡去。
巷子深處,哆哆嗦嗦的女子抽泣聲,將整支夜唱得分外清冷,支離破碎。
依暮雪失神轉身,落寞地一腳一步走出了巷子。
城郊的樹林子裡,藍魔終於拉住了依暮雪。
「幹什麼。」依暮雪輕聲問。
藍魔悶了悶,道:「尊上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爭取。」
「爭取什麼。」
藍魔說不出話來。爭取什麼,連依暮雪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麼能告訴她該爭取什麼。
依暮雪低低哼笑:「原以為,她撼動得了仙界也奈何不了青丘君玖。卻不想連君玖也受他迷惑。」她只覺得疲憊,身子斜靠著藍魔,彎著手臂掛在藍魔的脖子上,藍魔會意,將他打橫抱起,回魔界。
藍魔邊走依暮雪邊道:「以往青丘君玖說,不管為仙為人還是為魔,他此生都只愛一人。你說他究竟是愛的軀殼呢還是靈魂。」
藍魔道:「屬下不知。」
依暮雪便笑笑:「本尊也不知。」
「待到三月時,尊上可親自問問他。」
「問問也好」,依暮雪閉上眼睛,枕著藍魔的胸懷,「他若負我,我無法親手殺了他,總可以親手殺了我自己。」
藍魔認真道:「尊上實在不必為一人而舍天下。」
依暮雪輕輕「嗯」了一聲:「其實你也不錯,是我先對不起你,朋友。」
藍魔頓時止住了腳步,瞠著雙目儘是差異與驚喜。良久他才繼續走下去,唇角輕揚,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尊上如是說,便是太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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