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位公子請留步。」
慕文錦領著丫鬟走在寂靜的青石路上,身後冷不防傳來一道聲音。慕文錦不動聲色,倒是丫鬟被嚇壞了,以為慕文錦被那個流氓痞子給纏上了,連頭也不敢回,揪著慕文錦的衣袖不斷扯,喪著小臉嘀咕:「小姐小姐我們快走罷~~不要理他!」
慕文錦本也是不打算理會的,遂沒停下腳步。
哪想後面的人緊接著又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清雲的曲子有那麼好聽麼,竟也值得你夜裡去那種地方。」
慕文錦住了腳步,回身看去。皎白的月色下,白衣傾城,正正是方才青樓里遇見的那個白衣男人,半眯著細長的雙目。雙目里,燁燁流光,流淌閃爍。
慕文錦反問:「縣令大人不同樣喜歡得緊?」
白衣男人愣了愣,低著眼帘輕輕笑了笑,道:「錦瑟,許久不見。」這裡的錦瑟,無一例外是慕文錦的閨名。
慕文錦亦跟著笑了笑,只是那笑是冷笑:「沒有牽念,無須度日如年。三年,不過轉瞬即過,不算許久。」
白衣男人不置可否地揚眉:「性子倒變了許多。」
「與你何干。」慕文錦毫不客氣地甩給白衣男人一個乾脆的背影。
怎想,後腳白衣男人卻跟了上來。丫鬟雖不怎麼識得這個長得俊美好看的男人,也進府不足三年不曉得他與自家小姐有什麼故事,見他一直對慕文錦糾纏不休的模樣,遂鼓著腮幫子呲了一句:「你跟我我們小姐幹什麼!」
白衣男人清清淡淡道:「自然是送你們小姐回家。」
見慕文錦沒再說什麼,丫鬟也就不吭聲了。任白衣男人走在後面,丫鬟時不時似防備又似欣賞地扭頭看一看。
到了慕府後,慕府燈火通明,上下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見小姐回來了,府門大開就差跪地迎接了。慕文錦句話不說,拂袖走了進去。
只是將將走到大門口時,身體頓住了。
白衣男人在身後道:「說好讓你等我三年,三年後我會回來。而今,我不是回來了麼。」
半晌,慕文錦方才捏了捏鼻樑,側了側身,睨著白衣男人:「我有答應過這事麼?」
「為何不答應。」
「我為何又要答應」,慕文錦冷笑連連,「柳墨,你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就憑一句空口誓言,人就已經不在,你有什麼資格要我等你三年。」
一場風花雪月,各自散去,歸去。
合上厚重的慕府大門時,門縫將慕文錦描得越來越瘦。慕文錦安然道:「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誰要看你的信,其實我一點都不稀罕你回來當這個縣令。你一直不回來豈不更好?」
(二)
最終,門無情地將二人隔開。
慕文錦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即使是不抬眼皮她也知道,門外的縣令大人柳墨是什麼樣的神情。無非就是沉默清淡。
他本就是個沉默清淡的人。清淡得幾近薄情。
這座城裡是何時換了縣令來著,慕文錦一路往裡走心思淡淡流轉。聽她爹提起過,到底是三個月前還是五個月前,她記不清了。
走到廳前,果真慕老爹雄赳赳地站在迴廊里,一臉慍色地看著慕文錦,道:「這麼晚還穿成這般,像個什麼樣子!」
慕文錦轉了一圈:「不是很俊嗎?」
慕老爹氣得重心不穩。
為了安撫慕老爹,慕文錦微微一笑,道:「父親,柳墨還在門外。」
一聽到這個名字,慕老爹渾身就一震,提起步子就匆匆往外面去,埋怨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怎麼也是縣令大人,不得怠慢!」
「父親。」慕文錦叫住了他。
慕老爹稍稍停頓了下,只聽慕文錦又道:「這會兒估計人已經走了。」
慕老爹開始跳腳:「你怎麼不早說!」
「噢今日我沒去雲閣與那鳳家公子會面。」慕文錦若無其事地與她父親稟報。
「那你這大半天去哪裡了?」慕老爹眼睛瞪得忒大。
「去看花魁比賽了。」慕文錦老實道。
「……你這個敗家女!」奈何慕文錦性子安沉油鹽不進,慕老爹這個當爹的有時又很無奈。但無奈歸無奈,相較起來總是心疼多一些。
那個一聲不吭往京科考的柳墨,著實也是令人氣憤。
只是慕文錦轉身回房之際,又道了一句:「若是鳳家還有意這門親事,父親便替我應下罷。」
不曉得為何突然想應下,反正先前是沒打算考慮這門婚事的。大抵是在見了柳墨之後,慕文錦覺得自己已經很乏了;亦或是不想柳墨揭穿她,其實她一直在倔著性子等待。
等待著柳墨回頭了,她再高傲地轉身離去。
丫鬟被慕老爹一聲令下,在院子裡罰站。
慕文錦回房時,眼側瞥見丫鬟一臉幽怨的模樣,總算笑了笑,道:「我想吃鹹鴨蛋了。」
丫鬟頓時兩眼冒光。
慕老爹忙擺手:「去去去,去廚房給小姐拿鹹鴨蛋去!」
(三)
這沒過幾天,慕府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這原本是件喜事,令慕老爹眉飛色舞笑逐顏開的喜事。引文因為鳳家公子鳳紫陌不曉得是何緣由爽快地答應了與慕家的婚事,而且似生怕慢了一步便會被搶婚一般,急急忙忙將聘禮下了。
慕老爹看著抬聘禮的隊伍從門口一直排到了巷子盡頭,心花就刷刷刷地怒放。與城裡最有錢的鳳家談生意就是大快人心,出手大筆不說還乾淨利落不興講價還價。
咳,當然自家女兒與鳳家公子的婚事,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不可說是談生意。
只是沒想到,這日慕老爹正心情洋溢地從這頭門口到那頭巷尾,不厭其煩地清點著聘禮,這時竟又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馬。
若只是看那隊人馬手裡抬的東西,慕老爹興許還興沖沖地以為鳳家的聘禮太多一次性抬不過來,於是分了兩次抬。
可是在看到那隊人馬的著裝之後,慕老爹不淡定了。
那可個個都整整齊齊穿著衙門裡的官差服!
領頭的看見了慕老爹之後,揚了揚胳膊示意後面的人快快跟上。他幾步走到慕老爹面前,中規中矩地作了一個揖,笑道:「見過慕老爺。」
慕老爹努力穩住心神:「你這是……」
領頭地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掏出一張大紅的柬子,遞與慕老爹,和氣笑道:「在下乃府門師爺,這裡是禮單,請慕老爺過目點一下。」
「什麼禮單?」慕老爺狐疑地打開來一看,裡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幾頁紅紙,再看了看抬著的東西,突如其來一頓悟,深感不妙,裝傻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師爺理所當然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大人下的聘禮,要迎娶慕小姐。」
儘管有那麼一個心理準備,可聽這衙門裡來的師爺親口一說,慕老爹當場還是有一種如遭雷擊的感覺。
想不到平時自家女兒這個瞧不上那個不願嫁的,他這個當爹當得甚是心急。好不容易尋上一門相當不錯的親事罷,這還一下來了倆!
且倆都相當不錯!
但相較起來,慕老爹私以為,女兒可能會不大喜歡縣衙這邊的這門親事。畢竟女兒與那縣令大人有那麼一段風雅美麗的過往,男才女貌實為般配。那個時候,他這個滿身銅臭的商人亦是欣賞那年輕人得緊。只可惜,是縣令為了功名先放棄了自家女兒。
好馬不吃回頭草。且莫說女兒慕文錦性子冷倔,就連他這個當爹的也不會樂意。
(四)
遂慕老爹當即故作驚詫道:「你說的可是縣令大人?要娶小女?!」
師爺十分有涵養,自然而然地以為慕老爹太興奮太激動,便點頭道:「正是。大人吩咐,讓慕老爺暫且收下聘禮,大人今日公事繁忙改日再來拜訪,與老爺一同商定婚期。」
這當官的果然連心性都高人一截。慕老爺心想,他嫁女兒又沒邀請那縣令大人來娶,憑什麼只一句話便將聘禮抬來,還說是要定婚期,真真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這不是強娶麼?!
當即慕老爹就不樂意了,但為免太過於得罪官家,遂面露惋惜之色,拍了一把大腿,唏噓道:「啊呀竟原來大人還有這般心思,幹啥不早點與小的說呢!害得小的眼下都已經收了鳳家的聘禮了。這聘禮豈有收兩家之理呀,小的就只一個閨女,嫁兩家怕是要不得。誒要不得要不得!」
「不打緊」,師爺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徑直道,「只要還沒真正拜堂成親,一切都做不得數。慕老爺將鳳家送來的聘禮再退回去便是,就只收我們大人一家的。」
哪想,慕老爺還想再說什麼,可惜還沒來得急開腔,就有人先插了嘴了。這插嘴的無疑是鳳家的官家。
鳳家的官家一向能幹,且不怎麼懼這衙門裡來的氣焰囂張的師爺,走到這邊來,一本正經道:「我們家少爺先要娶慕小姐,凡是要有個先來後到,就算是縣令大人也不得例外。師爺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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