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皇帝遷居的行宮,在京城郊外,望杏山上。出城一路向南,走二十里官道,再穿過一個皇莊,就是上山的路。
雨天,馬兒跑不利落。花溪烈帶著幽若空飛了過去。白蓮御了劍,拖著墨泠和青蕪,像長了兩隻翅膀,拼了老命追在後面。
望杏山三里方圓內,黑壓壓的一片。烏鴉、禿鷲、食屍雀、血蝙蝠,種種不詳的鳥兒,占領了樹梢。滿山滿野都是。各個在雨中,淋得呆頭呆腦,卻不避不讓。像要跟誰開戰似的。
皇莊的百姓們,手裡握著鋤子鐵鏟等傢伙什,與詭異的鳥類對峙著。一個個怕得要死。
整個望杏山一帶,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之中。死亡的氣息,無處不在。連滿山的樹,都灰暗了。像死靈的後花園。
此情此景,恐怕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天罰」一說吧!
花溪烈感到,身邊的幽若空繃緊了身體。憤怒沁出了他的皮膚。
她說,「怕什麼,魔道的小伎倆罷了。」伸手一挽,捉了一隻鳥。毫不意外地發現,是受了魔咒的控制。
這鳥兒,羽毛濕淋在身上,瑟瑟發著抖。為了給邪魔撐場面,快凍死了!
「有沒有辦法?」幽若空問道。
她頭也不回,輕飄飄地說,「你說呢?」
口中念起了「化元咒」,身邊妖力漩渦翻湧,一口氣吹出去,刮遍四野,咒力如風,席捲了三里方圓。
這「化元咒」,能轉變一切能量的模式。魔咒形成的咒力,自然也不在話下。霎時,滿山黑鳥淒鳴,撲簌簌振翅,從他們上空飛走了。
行宮內被魔殺死的屍體,這些鳥兒根本不感興趣。被拘在這裡,淋了半天的雨,連翅膀也展不開了,好多「撲通通」往下掉。哀鳴不已。
花溪烈見皇莊的村民們,皆仰頭瞅著,少不得耍耍威風,妖風一卷,將所有鳥兒吹起,送進了幾十里外的密林深處。天空頓時為之一清。
村民們爆發出歡呼聲,跪在地上,高喊皇帝、皇后萬歲。連皇后也萬歲了,虧得皇帝不介意這等口誤,換了一個斤斤計較的君王,還不得殺幾波?
幽若空沒心情享受百姓的愛戴,見妖精似乎還想來一番訓話,碰碰她說,「先去行宮。」
花溪烈被他一打斷,也沒了顯擺的心情,立刻帶他飛上了山。只見宮門口,跪了上百號的兵衛,等著領罪。各個淋得透透的,與那些鳥兒,一個德性。
幽若空面無表情,徑直入了宮門。
沒走幾步,腳步慢了下來。
只見,偌大的煙霞殿四壁,掛壁畫似的釘滿了宮妃的屍體。皇帝與皇后,被「安置」在正位的椅子上。
臉上凝固著巨大而猙獰的痛苦,顯然死前,遭受了嚴酷的折磨。整個場面,令人慘不忍睹,十分的恐怖。
血腥的味道,濃烈得讓肺痙攣。不捂住鼻子,別想呼吸!而殿前的地上,鮮血匯成了八個昭昭的大字:人妖結合,天理不容!
天罰的排場,擺的淋漓那個盡致!
幽若空的臉上顏色褪盡,環視了一圈,身體已搖搖難支。轉過身時,突然扶著門框,乾嘔起來。
花溪烈搖搖頭,屈指彈了一記生機,進他身體裡。大搖大擺進了殿,瞧了一遭,又面不改色走了出來。
她手裡提著一條肥嘟嘟的黑蟲子,「他們應該是被這東西從裡頭腐蝕掉了。地上的字,其實是蟲子拼出來的。喂,你捂嘴做什麼?」
她把蟲子遞給幽若空瞧。幽若空「哇」的一口,嘔了出來。中午吃的東西,全都嘔淨了,臟腑仍瘋狂抽搐不已,好像有蟲子鑽了進去似的。
花溪烈把肥如蚯蚓的蟲子往殿內一丟,變出一抔靈水給他漱口。她那手,剛拎過蟲子,再白再美,誰敢湊著喝?幽若空灰著臉,避讓不已。
她火了,徑直揪住他,造了一陣瀑布般的靈雨,把他淋了一個通透。覺得乾淨了,才把他身上的濕氣除去。
幽若空被死人和活人來回折騰,好容易消停下來,怔怔的,眼睛有點發直。
花溪烈見他驚了魂,簡直是無語極了。嫌棄道,「一屋子屍體就把你嚇成這樣,要是去九幽魔域,滿世界全是屍體,你待怎樣?」
幽若空閉了閉眼。扶著她,走到另一側的檐下。避開刺鼻的血腥味。良久,找不回說話的能力。花溪烈兀自嘀嘀咕咕,他半句也接不上腔。
白蓮、墨泠以及青蕪也來了。先拜了皇帝,再進殿看。很快,全都出來了。倒是沒有吐,但是表情都不好看。也不太說得出什麼話,像來了三隻呆頭鵝。
花溪烈見縫插針教育她的男人,「你看,他們三個都比你強。」
幽若空長長呼了一口氣,有點虛弱地指了指遠處一間屋宇,聲音極輕地說,「叫眾衛士先起身,換了衣,到去那邊問話。」
短短時間內,好像生了一場大病。
花溪烈聲音清亮地發話,「先平身吧。誰是領頭的,換了衣,到那邊問話。」說罷,摟住皇帝的腰,徑直飛了過去。
身後,墨泠和青蕪見皇帝走了,滿腔的噁心翻湧而出,噴得廊柱上到處都是......
到了空置的花廳,幽若空坐下來,虛弱地喘了一會氣。
花溪烈不識趣地湊上去,不理解地問,「你究竟怎麼了?真的嚇丟了魂?」
幽若空睫毛顫了顫,抬起秋水一樣的眼,凝視著她。花溪烈摸住他的手,疑惑道,「老皇帝死了,你不高興嗎?」
這問題,天真得刺心!
幽若空反握住她的手,語氣很輕地問,「皇后,朕想把他們的魂招過來問話,你有沒有辦法?」
花溪烈說,「他們的魂魄不在這裡。」在的話,還能逃過她的眼睛?
「去哪裡了?」
「不知,應是地府吧。」
「地府的鬼差若來押人,二牛知道嗎?」
「把二牛叫來問一問?」
「嗯。你喚二牛來。」幽若空呼氣,替她攏了一下微亂的鬢角。
花溪烈走到外面,對著高空一喊,「二牛,過來!」
巨大的音波,如九天驚雷,向京城擴散而去。喊完了,再走回來,見幽若空又像垂死了,不禁問道,「你又怎麼了?」
幽若空氣若游***哭無淚地拽住她的手,「召喚個鬼差,你就不能溫和點?」
這麼粗暴一喊,像頭頂砸了一道驚雷,險些把他劈得四分五裂。
「堂堂的帝王,你真嬌弱死了。」花溪烈忍他忍夠了,反唇相譏道,「見了死人你要吐,別人說話你要暈!這模樣,將來如何伏屍百萬,一統大陸?」
她那凶頑樣兒,叫幽若空瞧不過。本想斥她兩句,一聽「伏屍百萬」這詞兒,頓時又不好了。臉色白了一白,不再出聲。
這時,墨泠臉色泛著青,領著一名副將進來,往地上一跪。「臣等失職,未能保護太上皇的安全,請皇上賜臣等死罪。」
幽若空語氣平穩地說,「起來回話。」樣子瞬間恢復往常的平靜,清冷淡雅,如蘭似菊。
花溪烈心中奇怪,難道他剛才的軟弱,儘是裝的?或者,現在是裝的?無論哪一種,都太完美了吧!
這個狡猾的人類!
那副將不敢起來,一味跪著,撐在地上的手,輕輕顫抖著。墨泠也不起。作為新上任的侍衛統領,他這回責任不小。
「說說情況。」皇帝說。目光垂在副將的頭頂上方。
「回稟皇上,事情發生的十分蹊蹺。昨日入夜前,末將得了墨統領的指令後,就加強了各方面的防衛。為防人手不夠,還特地從內廷調了人過來。可是……」
副將的聲音是破的,由於吸足了死氣,聽上去很空冷。講話倒還順溜。內容應是在腦子裡,過了無數遍了。
幽若空聽了這些話,頗有一點意外。不無深意的,瞧了墨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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