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世應該怎麼算,對於此世之人的觀念上分得很明確。
任何人轉世,在起初肯定沒有前世的記憶,哪怕你是太清也一樣,這是天道規則,轉世投入先天胎體,則必定蒙昧後天之靈,從頭開始。
有人很小就體現出聰明,那是強大修士的一縷靈光不昧,不代表存在記憶。此時所有情感所有親緣所有學識所有認知,都是基於這一世所得,那就是這一世的身份,沒必要糾吉他前世是誰。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回前世記憶的,凡人肯定不可能,修士常規來說也得練到暉陽起,那時候陰神凝結,靈魂足夠強大了,才可能有些冥冥牽引,繼而去尋覓和前世相關的東西,試圖回憶。
即使想起來了,只要依然用此世記憶為主、把前世經歷當成一場夢境所得的話,那顯然也還是算這一世的身份,最多就是不否認自己也是前世那個人罷了。
只有放棄此世記憶主導,選擇以前世為主,那時候才會被認為是前世那個人復生。即使如此,此世的情感也不會抹去,除非是此世不堪回首不想要了。
所以幽冥界有不少修行都是意圖以轉世證永恆,到頭來好像一個都沒成,生生世世的輪迴,各種各樣的情感交纏,幾個人還能選擇以最初那一世為主?實際上以此世為主的才是主流現象,越近的情感和記憶,越難割捨,這是普遍狀況。
嗯,所謂的普遍,加起來也沒幾個,畢竟能練到暉陽的人都不多,其中屬於是誰轉世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現在大家基本可以確認,李無仙肯定是大能轉世。不是奪舍不是附體,能從小聰明成這樣,那就唯有轉世可以解釋,並且還是前世非常強的一位大能,殘留的一縷胎光強悍到了一兩歲都能學世事的程度,早慧得令人髮指。
這麼強的修士轉世,李斷玄李青君都沒辦法肯定,將來無仙會選擇哪一世記憶為主,畢竟前世的烙印可能會深得有點離譜,此世情感未必壓得過。
但不管怎麼說,此時此刻,她的身份就是李斷玄的後人,李青君的侄女,秦弈的徒弟。
這毋庸置疑。
「以後的事無需考慮,現在的她就是她。」李斷玄終於道:「若無其它事,你便先去吧,我隨後自然會出現。」
「是。」李青君甩掉心中隱隱的憂慮,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一路出東海回神州,李青君看見的人間景象與秦弈所見差不多。
大地復甦,山河安寧。
海邊漁家唱晚,人間正在秋收,一片祥和景象。沿途不少城市已經有車水馬龍的興盛之象,家家戶戶煙火裊裊,與當初大比之前路過所見的已經是兩重天地。
很多人會認為,大亂之後的大治是必然,放只豬在這風口做皇帝也會是個盛世,而做過攝政王的李青君知道沒有那麼容易。
那時候滅了西荒,一統南疆,拿著西荒的庫存,收著大乾的賞賜,民眾齊心,朝野奮進,連天時都很不錯,是風調雨順之年。這種狀況下,南離的國力復甦至少一兩年之內也看不見起色,畢竟之前已經千瘡百孔。
李青君那一兩年做得有多累,只有自己明白。
一切客觀外因有利,也需要君王和賢臣強大的內政能力和勤政不息。
治理國家可不僅僅是勸農務桑。
光是一項貨幣,當時就學得李青君想跳河。而吏治有多難,你能殺頭都沒用。
她知道秦弈當初為什麼不嘗試涉足政治,那絕對是秦弈有自知。
而作為決策者,隨便一個錯誤的方針,就可能導致問題。每一項指令的背後都要經過很嚴謹的調查和討論,南離那么小,試驗簡單,錯了拉回來也快,而大乾呢?
這是多大的地域,仙家乘法寶,單向都可以飛好幾天的。
幾年前的大乾什麼德性,而現在什麼樣?李無仙這不是明君,誰是?
她還這麼年輕,還可以成長,只要以後不糊塗,競爭個千古前幾的帝王說不定都有資格了。
連做過統治者的李青君都不知道自己的小侄女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而與此同時她還在打仗,大乾並未統一,這打仗還不是人間局,而是牽涉仙家。
而且還是與魔宗謀皮。
想想都是跟走在懸崖邊上一樣,如履薄冰。
自從離開南離赴東海,李青君還是首次興起了壓抑已久的人間功業情結和戰意。
因為只要坐在王座上的那個人是李無仙,那這就不是大乾,是南離!
徹底放下,談何容易?
…………
到達龍淵城的時候,李青君沒有直接飛進去,她知道現在裡面臥虎藏龍,修士往裡亂飛說不定要出事。於是在遠遠的郊外山間按下雲頭,準備步行進城。
和秦弈約的是潛龍觀,很好找,進去一問就知道。
結果還在山間往外走,沒走多遠,李青君就忽然感到一陣異樣的氣息。
妖氣!
有妖氣從空中竄過去了。
李青君下意識抬頭,只來得及看見一道迅捷無倫的影子在空中一閃即逝。她直接發動破妄之眼,在對方消失之前勉強看見了真實模樣。
馬屁股,馬尾巴。
一匹馬……
李青君愣了一下,忽然頭皮都炸了起來,二話不說地衝著那馬的方向直追而去。
但沒追上,對方早都無影無蹤,太快了。
若不是強悍的神識和破妄之眼,她連對方影子都未必能看見。
李青君在空中逡巡了好一陣子,眼神越發凌厲。
她深深吸了口氣,轉出山林,大步進城。
到了潛龍觀外兩條街,遠遠看著那邊的香火如織,李青君放緩腳步,忽然有些躊躇。
她不想去潛龍觀了,甚至希望秦弈暫時也別去,先旁觀幾天最好。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她忽然抬頭,長街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道青衫身影。
秦弈也在差不多時間,從另一城門進來,兩人準時相遇。
這種感覺真不錯……兩人對視著眨巴兩下眼睛,都是一笑。
秦弈大步過來,笑道:「我感覺這裡好像有你的氣息,摸過來的。」
李青君道:「你的氣息倒是遮掩得我完全沒感覺。」
「可你還是知道我來了。」
「因為正好想到你,心中靈犀。」
秦弈附耳道:「想我哪裡?」
「呸。」李青君看看左右,低聲道:「你還沒去潛龍觀吧?」
「沒,剛進城,到附近感覺到你的氣息就先找你了。」
「那……我們都不去潛龍觀吧,換個地方落腳。」
秦弈雖然不知道她那邊遇見了什麼,還是聞弦歌知雅意:「你不想讓無仙知道我們來了,想旁觀?」
「是。」李青君暫時沒說那匹馬的事情,只是道:「了解了一下,巫神宗站在無仙一邊,我們貿然出現的話估計要亂事的。」
「巧了,我也這麼想的。」秦弈拉著她的手,笑道:「除了潛龍觀,我們還有地方落腳的。」
李青君一愣:「哪裡?」
「就這裡。」秦弈一腳踢開邊上的門:「胖子,接客。」
李青君轉頭看去,是個酒肆。
酒肆里有個黃衣服胖子,下巴掛在櫃檯上打盹,此時驚詫地睜著眼睛,就像櫃檯上掛著一個活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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