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們已經拿到了很多的東西。」
雅堂內繪著浮華山水屏風靜立於黑褐色的深邃裝潢之中,月光隨著典雅黯淡的鋈金燈映射在許元的臉上,而沉思了片刻之後,他又不急不緩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甚至,已經超出了你們應得的。」
「.」
李筠慶眼中的神色略微變了變。
有詫異,但更多的還是不安。
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些日子許相乃至相黨在朝堂上沉默的目的。
他們已經在這場瓜分的盛宴中撈到了很多很多的好處。
通過相府的過錯,朝堂上很多重要職位都被皇族重新掌控。
破壞規矩,付出代價這是權力運轉的邏輯。
相府招惹來西恩聖人將大炎皇都置於危險之下,這是過。
相黨高層下獄免職,這是罰。
過罰已然相抵,現在想要更多,壞規矩的人已然成為他們李姓天家。
一切理應就此結束,也必須就此結束。
但那父皇似乎還想要更多,想對相府耍流氓,只是從實力上出發,他們皇族並沒有對相國府耍流氓的資格。
「呼許相,真是好手段。」
長長呼出一口氣,李筠慶垂著眼帘看著青銅皿中酒液:
「以靜為動,將天下人戲弄於鼓掌,待到世人發現他的目的,已經徹底晚了。」
許元搖了搖頭,輕聲道: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信息差,而且我相府不也已經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麼?」
說到這,許元幽幽的瞥了一眼窗欞外那漆黑的天穹:
「你們,可是已經徹底將我相府的手從帝安的城防中剔除了出去。」
這其實是一個頗為危險的信號。
歷史上無數次的教訓總結出的經驗都在告訴世人政變的發生地往往是在皇朝帝都。
帝安是大炎的中樞,亦是相府的中樞,相國府邸就在帝安城內,而許殷鶴則住在相府之內。
一旦皇族毫無徵兆的想要動手,城防系統中無人便代表著相府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更無法利用城防體制內的人做出反制措施。
李筠慶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只能說明你們得到的東西更多。」
對於李筠慶這句試探之言,許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問道:
「所以,你依舊準備來上門要人?」
「如果有的選,我會說不準備,但我沒得選。」
李筠慶的聲音頗為幽怨,看著對面這小子閒散的表情,心中不無羨慕。
同樣是皇朝頂尖的官二代,這小子不僅能夠毫無顧忌的參與最高決策,還握著一支規模頗大私兵,而他則只能做個炮灰帶頭衝鋒。
許元倒也不意外,輕笑著說道:
「誰叫你一直不爭不搶呢?」
李筠慶輕哼一聲:
「你特麼站著說話當然不腰疼。」
許元咧嘴一笑,低聲道:
「人家李詔淵所處的近況可比你差多了,但現在呢?以伱的能力想做應該不會比他差,可惜不願冒風險。」
李筠慶翻了白眼,想開口反懟,但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因為這小子說的是事實。
頓了一瞬,李筠慶無奈的搖了搖頭:
「性格這種東西是天生的,沒辦法。」
許元輕抿一口杯中靈酒,然後咂了咂嘴。
他的體質已然吸收不了酒液中的靈炁,只能滿足一下口腹之慾。
而這時李筠慶直接轉移話題,說道:
「對了,先前我們的合作還作數不?」
「東瀛島?」
許元放下酒杯,眉眼間流露一抹興許:「當然作數了,不過經歷那一夜的事情過後,你應當已經不太需要我的支持了吧?」
李筠慶抬眸瞥了許元一眼,輕哼一聲:
「明知故問是吧?理論上確實是這樣,畢竟帝都都差點毀了,哪怕是出於面子工程,朝廷也會對東瀛島給予足夠的重視,可問題是現在」
「說重點,別東拉西扯這些虛的。」
「.」李筠慶。
「我皇兄與父皇私下聊了此事,父皇承諾會增兵,但掛帥的人是一名禁軍統領,而我則變成監軍。」
說完,李筠慶便眼巴巴的望著對面那位摯愛親朋。
許元眼眸略微閃了閃,卻沒有立刻說話。
這個變故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皇帝安排一個領兵的將領隨行理所當然,畢竟李筠慶不懂軍務,軍隊規模一大,光是兵卒們的吃喝住行就足夠讓外行人頭皮發麻,更何論行軍打仗,但將李筠慶從原本統帥的職位上擼成監軍卻有些說不過去。
於情於法,這一支遠征軍都應該由李筠慶這位皇子掛帥。
不過思索了一瞬,許元忽然看著李筠慶笑了,低聲道:
「你父皇真的是把你的品行看得透透的。」
原因無他,東瀛島天高皇帝遠,一旦去東瀛站穩腳跟,李筠慶這小子大概率就會玩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東西。
這點,是李耀玄不能容忍的。
以前象徵性的投入可以當做是父子一場的贈禮,但現在規模一大,投入自然是要有相應的回報。
李耀玄這是既想要用李筠慶的能力穩住東瀛局勢,又想要將東瀛島實際控制權抓在自己的手中。
李筠慶輕「嘖」了一聲:
「能不能別在這說風涼話了,若是你不加注,我在那邊大概率是完成不了你的訴求。」
許元沉默了少許,輕聲問道:
「你們皇族大概會增派多少人?」
「我皇兄說,最少會有兩個營的禁軍。」
兩個營,一萬人的編制,而禁軍的精銳程度在大炎皇朝之中都是能夠排上號的強軍。
略微思襯,許元點了點頭:
「此事我知曉了。」
李筠慶立刻試探著問:
「你大概能給我加注多少人?」
許元沒有正面回答,笑著問:
「李詔淵什麼都沒有就能把十萬宗盟聯軍吃下來,你作為皇子對于禁軍本來就有著天然的正統性,一萬人都吃不下來?」
「不一樣。」
李筠慶面色一僵,語速略微加快:「宗盟聯軍是各個宗盟湊出來的,其中能用的分化手段可太多了,但皇族禁軍那可是在鐵板一塊的,兩者壓根沒有可比性。」
「換成李詔淵坐在你這位置,你覺得他吃不下來?」
「能選簡單難度,你特麼願意進地獄?」
「.」
「.」
大眼瞪小眼了一瞬。
許元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大概明白李筠慶和他說這些的用意。
雖然表面像是在插科打諢,但實際李筠慶卻是在提醒他局勢瞬息萬變,現在二人合作的地位已然趨近平等。
若不加注,我現在有其他的選擇了,可以選和李詔淵一樣的路,到時候你可就沒有光明正大介入東瀛島的機會了。
「具體人數我已經遣人去統計,大軍南下需要路過北境,現在那邊依舊兵荒馬亂可能會出一些亂子,不過年關過後應該就能給你一個確切的答覆。」
李筠慶嘿嘿一笑,緩緩從蒲團上站了身:
「那到時候我們再詳談細則?」
許元聞言皺了皺眉:
「今夜你有其他事情?」
李筠慶無奈的聳了聳肩:
「我要是沒有正當理由,可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約你這個「死人」出來。」
許元沉默了一瞬,垂著眼帘低聲道:
「看來你父皇是讓你今夜便來我相府要人?」
李筠慶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皺,緩步走到了窗欞前,寒風拂發,他輕聲幽幽:
「明天就是除夕了,看來這個年是過不好了呢呵呵。」
嘉景四十六年,
年二九夜,慶王登相府討西恩皇女,太子止之。
後夜,除夕,宰相提致仕辭呈於御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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