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腳步聲迴蕩在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許元那閃爍著血芒的眸子在甬道的盡頭看到了一抹依稀的藍白色光亮。
隨著不斷走進,那道藍白相見的光逐漸變得晝亮,其間還伴隨著一陣陣有規律的源炁波動。
見到這一幕,許元下意識頓住腳步。
看起來此處操控陣點陣紋的篡改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般容易,許歆瑤在內的工作也依舊沒有結束。
略微猶豫,許元還是踏步向前,只不過將自己腳步聲掩蓋了。
甬道盡頭,呈錐形的洞窟入口,許元看到了裡面的一切。
光亮是地面上的陣紋發出的,藍衣少女閉眸盤坐在陣法的正中,她的周圍漂浮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器具材料,在地上飛速的鐫刻著一些藍色的玄妙陣紋。
這些重新鐫刻的陣紋與地面上原本的白色陣紋交相輝映形成一片藍白交織的耀眼光海。
站在洞窟入口看了半晌,許元逐漸發現這些藍色陣紋似乎是在不斷的侵蝕和取代那些原本的白色陣紋。
這是在破陣?
繼續看了一會,確認對方一時半會還解決不了後,許元便往回走了一段距離,靠坐到甬道內壁之上。
繼續看下去他也看不懂,不如趁現在趕緊休息一會。
雖然修為在身,但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已經讓許元已經隱隱有了前世熬通宵後清晨的那種心悸感。
伴隨著陣陣刺目的光亮,睏倦如海潮般綿延不絕的侵蝕了許元。
不過多久,許元嗅到了一抹熟悉的薰衣草花香,好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
忽然,
許元兀地睜開了眼睛,此刻周圍的一切都寂靜無聲,睡前的藍白光亮也歸於了黑暗。
初醒的彌蒙間,許元動了動身子,發現身上好像蓋著什麼東西。
一抹血色掠過眼眸,黑暗中的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
這是一件貂裘大衣,款式有些眼熟,剛才嗅到的薰衣草花香應該就是這個。
輕哼一聲,許元側眸望去,果不其然在身側看到了一位安靜的藍衣少女。
是許歆瑤。
這四妹的修為比許元要強上一些,不過一天兩夜的不眠也堅持不住了。
不過她依舊沒睡,黛眉也微微的輕顰著,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身旁細微的響動,她便立刻朝著許元望來。
目光在幽暗的甬道中對接。
對視兩息,
許元把身上披著的貂裘大衣扔回給她,隨口問道:
「成功了?」
許歆瑤默默接過大衣,輕輕的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很輕:
「嗯」
「感覺怎麼樣?」
「」
沒有回話。
許元見狀輕哼一聲,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而問道:
「現在過了多久?」
「七個時辰左右。」
「看來我這一覺睡得還蠻長的。」
許元低低的呢喃一聲,轉而看著她重新垂下的眼眸問道:「小四,三天時間,盛山縣裡那四十萬百姓剩了多少人?」
「」
沒有回話。
許元見狀低低的笑了兩聲:「怎麼,和盛山縣有關的事情都準備做個啞巴?」
「一半」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剩了一半。」
「」
甬道內安靜了一瞬。
雖然看著許歆瑤的表現,許元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但盛山縣如此之快便淪陷依舊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太快了。
他原本以為借著護城大陣,王校尉至少能夠撐個一旬時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許元抬手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睡眠而有些發脹的眉心。
若是他沒有在黃龍集聽到這四妹的消息,光憑那父親從帝京下調令,一旬時間過去,估計正好能趕過來收屍。
看著她低落的神色,許元輕聲說道:
「死了二十萬,反過來說,你也救了二十萬,挺好的。」
「三哥」
「王校尉真的挺感激你的,若是知道這事又是你解決的,伱現在過去,在他的宣傳下,盛山縣的百姓應該會再給你立一座生祠。」
「三哥」
「還好你也算是有點腦子,知道陣法沒修完要再來盛山縣這邊看看,不過若是我沒找到你,以你們那遊山玩水的行進速度,這頂屎盆子多半得扣在你哦不,是我們相國府身上」
「三哥!」許歆瑤攥著拳頭,溫柔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
許元平靜的看著身側的小四,沒有任何安慰的意思,一字一頓的說道: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了麼?」
許歆瑤低聲的說道:
「知道」
「為什麼?」許元逼問。
許歆瑤低聲的回道:
「若是我能再小心一點,做完陣法再走」
「別,你急著去靖江府是為了看我,你可別把屎盆子扣在你哥我身上。」
許歆瑤小臉蒼白:「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
許元將腦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道:「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慶幸你提前離開了,若你做完陣法再離開,你也就不會再回盛山縣,而萬象宗那邊估計還得花很長一段時間研究和改造你這幻霧大陣,也許會有幾個月,也許會有一年,等到那時我反正肯定不會還留在這盛山縣裡,若是變成那樣,盛山縣才叫真的沒救了。」
頓了頓,許元隨意的瞥了一眼盛山縣的方向:
「你這幻霧大陣和姜荷那老頭學的?」
「我自己研究出來的。」
「」
聞言,許元抬手拍了拍小四的纖弱的肩膀:
「不錯,很厲害,若是萬象宗的鬼霧真的造出來了,每年春潮的時候妖獸自己衝過來衝過來送,完完全全省了萬象宗去給鬼霧抓養料的功夫,簡直太厲害了。」
身旁三哥的話語如利劍刺在她的傷口上,許歆瑤雙手抱肩,嬌軀微微顫抖:
「我我只是想幫他們。」
許元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想救他們的初衷是好的,這次只是被人利用了。我打你也不是因為這個,父親耗盡一生想要改變這種天下,你卻在和一群宗門的歪瓜劣棗混在一起玩過家家,這才是我先前打你的原因。」
「不是」
「什麼?」
許歆瑤抬眸看向許元,柔意似水的眸子中帶著堅持:
「不是過家家,父親的手段會死很多很多的人。」
許元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你遊歷天下能救多少人?百萬?你耗盡一生千萬頂天了,但現在整個大炎每年死於非命的人有多少,我相信你應該看過吧?只要你想知道,父親不會不讓你了解。小四你不笨,相反很聰明,我相信你應該不會看不出來造成現在這種局勢的原因是什麼。」
許歆瑤吸了吸鼻子:「我在努力改變這些。」
許元瞥著她:
「用你那過家家的手段?」
「不是過家家!」
「」
短暫沉寂,
許元揉著臉頰長長呼出一口氣:「好,不是過家家,你覺得父親的方式不行,那你告訴我你的方式是什麼?」
許歆瑤胸脯微微起伏,快速低聲的說道:
「我去過很多地方,大嬴洲那邊就是一片太平」
「大嬴洲?」
許元呢喃一聲打斷,轉而問道:
「你想將大嬴洲的模式推行到整個大炎天下?」
許歆瑤點了點頭:
「差不多,但不會全部照搬。」
聽到這話,許元笑了:
「光看盛山縣的事情,你救助百姓的手段並不差,知道用利益捆綁,而不是幼稚的想靠宗門內心的善念,但為什麼到這種事情上你就開始異想天開?
「大嬴洲境內能風平浪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大嬴洲天師門每年的朝貢,讓當地的官府有足夠的銀子去除妖,去做其他有利民生的事情,這種繁榮完全是建立在宗門的一念之間。」
許歆瑤搖了搖頭,回道:
「三哥,先前你也見到了,跟在我身邊的那些人都是宗門高層的子弟,一路遊歷,他們皆是心存善念之人,只要我們相國府扶持他們上位,能夠很大程度的解決現在局勢,而且不一定只是用這一個方式,也可以將江南那邊的情況復刻,用利益把宗門和當地的百姓牢牢捆在一起。」
「」
許元細細聽完,略微沉吟,抬起兩根手指:
「兩個問題。」
「三哥你問。」許歆瑤微微頷首。
許元收回一根手指:
「第一,我可以不懷疑你看人的眼光,但你考慮過人會變麼?」
許歆瑤毫不猶豫的說道:
「他們都是我篩選下來的,這麼久接觸下來,他們的性子我都了如指掌,這一路上他們就算損害自己的利益也會去做一些我們認為有意義的事情,先前告辭回宗門的十幾人也在暗地裡尋找與我們相似的人。」
看著她美眸中的光亮,許元眼眸之中帶著一絲複雜:
「那我換個問題吧,你以前有想過我會變化這麼大麼?」
「」
許歆瑤美眸閃過一抹猶豫,低低的說道:
「我想過。」
許元低聲的說道:
「不是想過,是希冀才對吧?」
「」
沉默。
許元嘆了口氣,細細的說道:
「小四,就算不拿我舉例,也是行不通的。
「你們現在可能確實是一腔熱血,想要去改變一些事情,但以後呢?
「現在不變,不代表以後不會變,按照現在的天下局勢,你的計劃起碼要持續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這時間太長了,歷史上那麼多賢明君主前期勵精圖治,到了末期還不是開始沉迷享樂。
「現實比我說的要複雜的太多太多,很多東西都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就算一切順利,當你說的這些人真的掌權,你能一直呆在他們身邊影響他們?數十年的分隔一方,身邊的家人、朋友、弟子,這一大幫子人都會無時無刻的影響他們的決定,你怎能確認幾十年後他們還是你現在認識的他們?」
「」
許歆瑤沉默很久,低聲反駁:
「那父親呢,父親他不就沒變麼?」
許元搖了搖頭:
「父親他雖然數十年如一日為了這天下努力,但現在支持他依舊繼續做這些事情的理由可能與幾十年前的初衷完全不同了。
「母親她大概率是因此而死,二哥可能也是,這還只是我們一家人,父親他這一生所交到的朋友與手下死的人只會死得更多,這些都是他將這件事情繼續下去的理由。」
說著,許元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至於你說像江南那樣用利益將百姓和宗門捆綁」
嘆了口氣,許元繼續道:
「那邊確實很安全,也很富庶,但你知道麼?這富庶的代價是朝廷疲敝,江南那邊的地方官府已經快被這些宗門蛀空,都快成宗門的大本營了,先前襲擊我的人就和江南那邊的天御宗有關,結果呢,父親明知如此,也只是找了一群政見不合的替罪羊殺了,原因之一就是朝廷的手已經快夠不到那邊了。」
話落,良久沉默。
在幽暗的甬道中,許元看著身旁的少女:
「現在你還堅持你所想的事情麼?」
如雲的秀髮分開,三千青絲分垂搭在胸前,許歆瑤低低的說道:
「可若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
許元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略微冷了下來:
「許歆瑤,我方才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很多的事情」
「三哥,我知道的,但」
「你知道個狗屁!」
許元打斷,聲音嚴厲道:
「追求理想得腳踏實地,
「你以為地方宗門都和我們相國府一樣?父親一句話吩咐下去下面的人就開始運轉,他們宗門壓根不是一言堂,各種經營百年千年的家族勢力在裡面盤根錯節,宗門下面還有世家,世家裡面還嫡系旁系之分,再細分,嫡系裡面可能還有大房二房三房之爭,你想搞一言堂就得一路爬上去把他們全都清理了,而且稍不注意就得引起反撲,你覺得誰有這種手段?
「光論手段,我現在認識的人里大概就只有父親有,但你覺得你那些「朋友」裡面有像父親這樣的人麼?」
「如果你不信,就拿我們相國府舉例,我們家裡簡單,母親的那些旁系親戚已經被父親整治不成氣候所以不算,二哥也已經去了,現在就只有你、我、還有許長歌,再把我去掉就只剩你和許長歌,你是覺得你爭得許長歌麼?!」
許歆瑤美眸中帶著些許氤氳:「三哥,我沒有想爭」
幽暗的甬道中,許元呼出一口濁氣,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許歆瑤,
「雖然說得不多,我大概聽出來你的想法了。
「你可以繼續去用你的方式追逐你的理想,也可以繼續去做你認為對的那些事情。
「但若是你因為你的這些事情敢做出背叛咱們家的事情,許長歌捨不得對你動手,我會捨得。」
今天考試,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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