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劍道上,梁照就是真正的好先生。
他雖說還是沒有收王渙做弟子,但還是給了他一門別的少年暫時尚未接觸的劍訣。
然後在漫天大雨之中,梁照獨自離去。
王渙看著手中的劍訣,眼神堅定起來。
或許如同梁照所說,他終其一生都成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劍修,他的結局也就是成為一個尋常的劍修,在某個境界裡痛苦到死,但始終會有例外的。
王渙不相信。
再說了,即便如此,又有什麼呢?
少年本該是這樣的。
梁照也知道他會怎麼想,但也不在意。
他返回了那座破落的院落,天便要亮了。
少年少女們早就走了,陳默開始安靜地煮茶。
茶葉很尋常,鐵壺更是不知道被人用了多少次,內壁有著厚厚地茶垢,看著很是老舊。
「你肯定喝過更好的茶。」
鬼使神差,梁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陳默卻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天君不喝茶,不喝酒,只是修行,身為天君的幼女,雖然和自己父親還有那麼些情感的聯繫,但她從小被要求的事情,就是修行。
她沒喝過茶,也沒喝過酒。
會煮茶,是看梁照學過的。
梁照笑了笑,大概是沒有想到原來是這般。
水很快沸騰起來,陳默將一把茶葉丟了進去,然後不多時,便有些茶香飄出來,不過並不是很好聞,因為這些茶葉,並不好。
陳默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小心翼翼的輕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滾燙的茶水沒有太多味道,有些微澀。
她卻有些高興地笑了起來。
其實很好理解,這是她第一次親手煮茶,然後第一次親手喝到自己煮出來的茶,自然高興。
梁照說道「人不要那麼容易滿足,要不然事情便不會大。」
他說的當然不是陳默,而是其餘的少年少女們。
陳默也自然明白,不過只是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很顯然,我們要做這種事情,便不是這一兩百年能夠弄好的。」
梁照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陳默問道「他們不會往下看,你在擔心什麼?」
梁照毫不避諱的說道「我在和一個人爭一場勝負,我輸了很多次,所以我希望我在這一次,能贏了他。」
陳默張了張口,有些意外,但話沒能說出口。
她想說,這是梁照的心魔。
梁照點頭道「我知道那是我的心魔。」
陳默更不解了,既然知道,為何還如此執著?
梁照說道「大概是真覺得不甘,他好似沒做多少,便走得那麼順遂,我做了那麼多,卻只能一直看著他,我很不甘。」
陳默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梁照說道「我是個很矛盾的人。」
陳默點頭道「我也覺得。」
梁照搖頭道「我既然知道我因為什麼而矛盾,我為什麼又會矛盾?」
這話有些拗口,陳默不太喜歡,但沒說什麼。
……
……
梁照不知道那座城叫什麼,因為他不在意,他只是傳下劍道,別的事情,不太操心,但實際上這座城叫做風尋城,名字很不錯。
城裡並不全是行屍走肉,就在最東邊,有一小撮的好地方。
那裡聚集著境界最高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在這裡過著很舒心的生活,他們除去境界難以提升之外,其餘的一切,便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裡不缺女人和別的東西。
王渙原來也是這裡的人。
他的那位爹爹是這裡最出彩的幾人之一,只是可惜有天莫名其妙便死去了,而後他便不得不和娘親搬走,再也沒有來過東邊的這個地方。
今夜大雨,王渙得到了一本劍訣,不知道為何,便生出了想法,來到了這裡。
他藏在一條小巷的角落裡,看著前面。
他的眼睛裡沒有什麼情緒,但腦海里卻有些名字。
那都是他覺得會是仇人的名字。
娘親死了,如果自己不變強大,那麼很可能他就會是下一個死去的人。
斬草除根這樣的事情,他很懂。
他想做些什麼,卻沒有什麼能力。
於是看夠之後,他便準備離開。
可就是在此刻,他又碰到了一個撐傘的白袍年輕人。
王渙看著他,有些失神。
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年輕人生得很好看的緣故。
而是他覺得這個白袍年輕人很熟悉。
氣息熟悉。
不過只是擦肩而過,他沒能做些什麼,他只是朝著前面走去。
白袍年輕人自然是顧泯。
他來了異域已經有段日子了。
不過卻始終沒做什麼。
那些日子,他看了很多。
看到了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修行者,看著他們每天渾渾噩噩,有人刻苦修行,卻還是因為各種原因,導致進展緩慢。
他們生活在世間最底層,就像是彼岸的遺墟。
顧泯想要做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作罷。
他來異域,除去想要了解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些事情他也想做。
找到蒐天君當初留下的東西。
在離開這裡前往彼岸之前,蒐天君曾在自己統治的疆域做過同樣的事情,當時整個疆域的生靈都淪為了怪物。
而那片疆域在蒐天君離開之後,便被這位寧天君給吞併了。
如今腳下的地方,便是當初蒐天君的疆域。
顧泯有著蒐天君的一些記憶,自然能夠判別。
他從小巷裡走過,然後進入一座很大的庭院,看著前面掛著的紅燈籠,聽著雨聲里的笑聲,他沒有說話,只是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來到一處庫房,伸手逼出一抹劍氣,將其斬開大門,然後便這麼走了進去。
那庫房裡堆著很多東西,對於彼岸的修行者來說,大概會有些珍惜,但對於這些修行者,尤其是住在天上的修行者來看,就是很尋常的東西。
這便是兩個世界的差距。
顧泯搖了搖頭,開始在這裡翻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在一個幾乎已經滿是灰塵的箱子裡找到了一本手札。
那是蒐天君的一本手札。
他是個很喜歡記筆記的人,就像是天玄山的那些掌教一樣。
不過這本手札里並沒有記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若是有的話,只怕就不會被放在這裡吃灰了。
這本手札里,只有很尋常的一些記錄,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內容,故而便沒有什麼意義。
顧泯卻覺得有意思,看完這本手札之後,他隨手收了起來,然後便繼續朝著庫房最下面走去。
這座庭院都是當初蒐天君的一位下屬修建的,而不是新建。
在蒐天君的記憶里,那個下屬,是有些奇怪的,他明明修為高妙,卻不願意在高處站著,偏偏要在地面上活著。
這樣的活著,在蒐天君來看,是根本無法理解的,但他也沒有做太多,因為他不在意。
顧泯繼續朝著深處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眼前的景象讓顧泯有些好奇。
這不過是個朝著下方而去的通道,但卻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仍舊沒有任何老舊的樣子,仿佛還是昨天開鑿的一般。
在通道的盡頭,有一處石洞。
洞裡坐著一個人。
一個滿頭白髮,垂垂老矣的人。
他滿臉都是皺紋,那上面都是歲月的痕跡。
看著很是讓人覺得有些難受。
顧泯朝著這邊走過來,那個老人猛然轉身,看向顧泯的一瞬間,便很快跪下,虔誠喊道「恭迎天君大人!」
他跪下了,顯得無比虔誠。
顧泯看著他,平靜道「起來吧,魏城。」
老人聽著顧泯叫他的名字,更加激動,他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顧泯,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天君大人,真的成功了?」
那場大變,已經是無數年前的事情了,當初蒐天君將一整座疆域的生靈全部都化成了怪物,但魏城是倖免於難的一個,他一直藏在地底,不敢出現,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泯從指間逼出一抹黑氣,這一幕讓老人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那滿天的黑氣,是他最不願意想要回憶的事情。
顧泯看著他,平靜道「歷經這麼多年,做了那麼多,難道只能失敗?」
顧泯模仿著蒐天君的語氣,看著眼前的老人。
老人顫顫巍巍道「天君大人,那樁事情,實在是有傷天和,不成,也是……」
顧泯擺擺手,「事在人為,為何不成,一切都該成!」
老人不敢說話,只是就這麼跪著,看著很是可憐。
之後顧泯緩慢的開口,讓老人說說當年的故事。
老人以為顧泯是要他說當初自己為什麼倖免於難的事情,不敢有所隱瞞,一字一句,都說了出來。
「天君大人,我心頭起了聲音,一直在反覆問我,可我都沒有應下,我知道,我沒有長生,我得不到長生啊!」
老人淚流滿面。
顧泯則是在思索那些東西。
「如今我已經過來,舊部可還有人?」
老人以為顧泯是要奪回失去的疆域,便搖頭道「屬下是唯一的倖存者,沒有別人了,沒有別人了!」
顧泯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忽然又問道「我若是此刻告訴你,我能賜予你長生,你要還是不要?!」
聽著這話,老人瘋狂的朝著遠處退去,有些瘋癲擺手道「不……不……我不要長生……不要長生……」
想來當初的事情,已經讓這個修行者感到了痛苦不堪,如今再提起,自然也就無法接受了。
顧泯沒說什麼,轉身便走,很快便從地底出來,來到庭院裡。
而後他走出庭院,卻又在這邊,碰到了那個少年
王渙在小巷看了很久。
還沒有離去。
看到顧泯之後,王渙猶豫片刻,忽然走出來,就攔在顧泯面前。
顧泯這才動念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劍庭的劍訣。
跟當初的藍臨真人如出一轍。
顧泯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問道「你見過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
王渙聽著這話,當即便搖頭。
梁照說得清楚,想要跟著他學劍,那麼這些事情便不能告訴任何人。
只是此刻,他沒想到那個白袍年輕人一開口便讓他有些膽寒。
白袍年輕人搖搖頭,沒有多說。
很快便越過王渙。
他已經踏足歸一境,距離准君,不過是一步之遙,劍識散開,想要找到梁照,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但很快,他便發現自己還是想錯了。
他雖然在這座城裡發現很多熟悉的氣息,但沒有一個人是梁照。
梁照掩蓋了自己的氣息?
如果真是這樣,那要麼是他有一件很不錯的法器,能夠遮掩氣息,要麼就是他已經踏足了歸一境。
前者,顧泯不太相信。
因為梁照是一個劍修。
既然不是前者,那便只能是後者了。
顧泯揉了揉眉頭。
心想此處的天地靈氣如此濃郁,梁照也不是什麼蠢人,他的境界提升的如此之快,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把自己追上了?
顧泯皺了皺眉。
有些意思。
他不再去試圖找到梁照,而是朝著別處走去。
……
……
梁照在那座破敗的院子裡,忽然抬頭看了看天。
當然,看不到那些星辰和月光,只能看到那些巨大的陰影。
「怎麼了?」
陳默忽有所感。
梁照平靜道「他來了。」
他是誰?
能夠讓梁照提及的他,還能是誰?
自然是顧泯。
陳默沉默著。
梁照在強行忍著要去見他的想法。
若是見到了,兩人境界相當,那麼肯定要打一場。
兩個歸一境的強者此刻要交手,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但他還是有些忍不住。
陳默想要說些什麼。
但終究不說。
於是天亮。
有個消息傳了出來。
有個住在天上的修行者,死了。
那個修行者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個雲海境的強者,在離開那座城,外出去尋某種東西的時候,被人發現,他死了。
被劍修殺了。
那個劍修是誰?
梁照心想,不是我。
人們卻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個劍修來了這邊,在各個地方開始殺人。
那個人叫李扶搖。
而後又有劍修來了,也開始殺人。
那個人叫白寅。
後來兩人都成為了天君。
如今來了第三個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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