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井山中的湖水紋絲不動,往常這個時候知了還未上樹,如今卻已經開始吱吱亂鳴。
李陶氏聽著江笙咿咿呀呀的唱叨,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道:「江笙哥兒啊,外頭這麼熱,哪裡有好耍的。姥姥給你玩小木人,還有沙包。」
奈何江笙哥兒吐著口水,雖然還未能說話,可是偶爾能蹦出一個字來,跟他說什麼其實已經能聽懂了。
這邊采清躺不住草蓆,走到堂屋裡,葉氏不見她額頭上包著帕子,忙說道:「采清,趕緊去包一條帕子,若是吹了風,以後得頭疼。」
李陶氏給江笙挖了一個果子,用勺子碾成泥,一點一點餵過去,「這天熱的很,根本就沒吹風,帕子是可以不用,但可別光著腳,多穿厚些,這病氣啊會從腳底心鑽進去。」
采清抱著手裡的小娃子,母子兩個對眼看著,一個在笑,一個張著嘴打哈欠。
那邊夏然夏晚像個小鴨子一樣竄來竄去,根本就抓不住人。葉氏正把開水灌進冷茶罐子裡等涼,兩個孩子又把自己弄的灰頭滿面,無奈地搖頭拍手,「家裡三個孩子出了遠門,這一下次心裡老覺得有些空落落的。現在采清都生了兒,他們還不回來,這一天可是變一個樣啊,以後看他們不得腸子悔青。」
采清笑笑,「三嬸,你可別這麼說。若是亭玉許了人家,怕以後就得栓在家裡頭,再也不能出門了。現在她們有那個玩的心,你可別催她們。我倒是羨慕的緊,這坐月子樣樣都得忌著,渾身黏糊糊的不自在,頭又不能洗。我要不是在這兒自在,對著大牛都不敢往跟前湊。真怕熏著他。」
李陶氏笑開來了,「大牛如果敢嫌棄你這個模樣,那就一直住娘家!非得晾他個十天半月的,咱們青淼哥兒也不給他看一眼!」
「娘,哪有你這麼教外孫女的。」李氏胡亂瞪了一眼,掛起手裡的尿布,晾衣繩上成片地排成了一行。這最初的一兩個月里,娃子最會拉屎尿,從胎裡帶出的糞得排上好些日子。
葉氏燉好的紅棗蓮子粥端了上來,招呼大家一同吃。「我在灶頭上嘗過一口,甜絲絲的,又香又潤。一點都不黏,這個時候吃最好。就是采清那碗是暖的,咱們可以吃冰鎮的,你坐月子可不成。」
采清本就兩眼直盯著那冒著寒氣的瓮子,正是從冰窖里剛拿出來不久的。可是她也只是看著過過眼而已,這冰的是萬不能碰的東西。
李陶氏開口嘆道:「朝秋她們還真是一路逛過去,東西一樣一樣托鏢局寄回來,都是些吃的,也不怕麻煩。還不如一起帶回來,分成這麼多趟的多費銀錢。」
此時楚明棟滿頭大汗地歸了家。手裡還搭著一條外衫,都是濕透的。
李氏上前先端了溫水過去,楚明棟接過。大口大口喝乾,這才說道:「咱們這兒十天沒下雨了,聽說北邊已經連著三個月不下,地里的糧食都糟蹋盡了,好多刨地的都逃荒了。」
葉氏面色一凝。接過話道:「明泉他們不是去洛陽嗎?那也靠著北了……洛水那麼多,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楚明棟忙應道:「放心。那邊可有紀先生在,再說每隔幾日就報個平安回來,咱們都能收到,想來已經到了洛陽了。」
葉氏心裡還有些微微的忐忑,不過面上也不顯,抓著兩個小的先去洗手,這才給了一小半碗的暖粥喝。奈何夏晚眼睛尖,早就看到那瓮冒寒氣的,攛掇著夏然上前去勾勺子。
葉氏這只是轉個身,就看見兩個小的在那兒墊著腳丫子,站都站不穩,還想去勾勺,不由嗔道:「還想吃冰的,上回鬧肚子疼忘了?夏然,你是哥哥,別老給妹妹耍。還有夏晚,怎麼就沒個姑娘的樣兒,看看你哥哥,反倒比你更文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錯了。」
夏然夏晚早九個月就會叫爹娘了,全靠著朝秋每天跟他們練嘴皮子,如今是嘴巴溜腦子靈,誰也說不過他們倆,尤其是夏晚,性子卻是比夏然皮多了。
過了一會兒,葉氏將大家吃盡的碗勺收拾到灶間,沉到木盆子裡洗。本是再沖一遍的,待捏著手中五六隻勺子,手腹一划,一隻小瓷勺掉到地上,摔得清脆,葉氏的心跳了一下。
地上的那隻摔成了三瓣,一下子不知怎麼的,刺痛了葉氏的眼。
她驀地扶住心窩子,撫了好久才把胸頭的悶勁給鬆了下來,嘴中喃喃說著,「肯定不會有事,孩子爹牢牢帶著呢。」
日頭將洛陽城烤的有些煩悶,朝秋一時之間又回到了熱夏,加之言璟忽然就跟紀先生和紀山走了,因為急著趕路,她想在新做的繡囊上繡個好看一些的圖案都不成。連夜趕工只繡了一片荷葉子,那朵盛開的蓮花臨時被她改成了含苞骨朵,這樣一來又能省下不少工夫。
第二日一早,朝秋打著哈欠,將這有三層的繡囊塞進了好些仙果靈液,外面一層是裝了棉花的,以防掉地上摔破了瓷瓶。
灶間的燙麵餃兒還在冒著熱氣,羊肉湯也是騰騰地滾著,幾人不過草草吃了一些,就在馬不停蹄中出了洛陽城。
楚明泉還需留個幾日把瑣事處理完,城外的山莊如今是閉緊了門,菜田和糧田都有人看管,最怕有些流民竄進去。
因著這兩日楚明泉要外出去山莊那邊的田地,不好帶著幾人,就讓她們留在家裡。
只是此時亭玉未曾出門逛過洛陽城,朝秋也覺得心裡悶,想帶著她出門走走,還未走出院門一里路,後頭卻是有一匹馬追了上來。
朝秋本是坐著自家的馬車,選了一輛最透風的,四面都能吹進來,回頭一看,居然是一個明艷的少女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臉蛋曬得紅撲撲的。正拿著鞭子指著她道:「楚朝秋,你哥去哪裡了!怎麼不跟你在一起!」
朝秋有些怔忪,再一看少女的神色,想來她肯定是去查過,言璟哥是自己的哥哥,卻不知郡主的眼線是否會查到言璟哥以前的事。
周夢瑤顯然已經放下了上回的成見,如今覺得朝秋長的秀雅可愛,嫣紅透白的臉蛋,眼若點漆,倒跟楚言璟一般。容貌差不到哪裡去。
顯然周夢瑤是愛屋及烏了,先前她還覺得不過如此小家碧玉呢。
朝秋朝後面一看,疑道:「今天怎麼沒人跟著你?」話一出口。又想起她可是郡主,想加點敬語什麼的,好歹別得罪這些上層人物。言璟哥不就是順手救了她,反倒被追得緊緊的。
周夢瑤卻是眼睛一亮,她最是喜歡跟她直來直去的女孩子。身邊那些人老是喜歡巴結她,順著她的話說,其實心裡還指不定怎麼說呢。
頓時,朝秋的神經大條居然對了周夢瑤的胃口,拍馬上前,與這馬車平行。「你們是要去哪兒?上次不知道你是楚言璟的妹妹,我還以為……呵呵,你可別見怪。對了。你哥呢?」
「言璟哥出門做事去了,我們只待個幾日就回杭城,至於要上哪裡去尋言璟哥,我也不知道。」朝秋攤了攤手,這事她還真的不知。她已經很久沒有問過言璟要去哪裡,只知道給他準備好最要緊的東西。其它的根本也有心無力。
顯而易見,周夢瑤臉上掛滿了失望的神色。
「怎麼就走了!我巴巴地從京中趕回來,他怎麼也不等等我!」周夢瑤坐在馬背上渾身散著怨念,馬車中的朝秋被一旁的亭玉拉了拉手,她轉過頭,這才記起大姐是第一次見到郡主,想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叫,便對著周夢瑤問道:「你,咳,郡主你叫什麼名字?」
周夢瑤爽快地笑道:「別叫我郡主,就按你平日那樣來,叫我夢瑤,我叫你朝秋可好。」
好,怎麼能不好的。
朝秋心中嘟囔,郡主啊,聽著很威風誒。
還有她能騎馬,看著馬蹄和馬腿,朝秋也看不懂好馬怎麼選,就是看著很精神的樣子。
倒是亭玉聽到兩人直來直去的說法,只差為朝秋這麼隨意的說話厥過去,「朝秋,你沒說錯?她真的是郡主?」
朝秋點點頭,「對呀,貨真價實的郡主。只不過今天沒有帶著拉風的侍衛出來溜溜,我看啊是偷跑出來的。」
馬背上的周夢瑤差點就栽了下去,臉漲得通紅,努力繃住臉想維持一貫的傲氣,到底在朝秋清澈的眸子中敗了下來,咳了一聲說道:「你肯定是楚亭玉是吧,我叫你亭玉,你叫我夢瑤就好。」
「怎麼可以……」亭玉的話音越來越弱,看著周夢瑤的眼神,到底還是說了句,「怎麼不帶上人,女孩子一個人出門,多危險。」
周夢瑤滿不在乎說道:「小蔥是我最好的千里馬,我的力氣剛剛可以控制馬韁,再說我又會武功,放心,小蔥很聽話的。來,跟她們打個招呼。」
面對著那匹擁有同樣高貴血種的馬,朝秋瞠目結舌。
原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養的馬都抬著下巴一股傲嬌之氣,上下看去,一人一馬還真有些相似。
周夢瑤因為沒有尋到言璟,百無聊賴,見她們只是慢悠悠地坐馬車逛街,這洛陽城有什麼好玩的!她早就逛厭了!
「朝秋,亭玉,我帶你們出城玩吧。城外有座重渡溝,那裡如今最是涼爽,這麼熱的天,洛陽城有什麼好逛的,我帶路,你們跟上。」
亭玉猶豫道:「這樣不好吧,咱們都是女孩子,沒個大人……」
周夢瑤蹙眉說道:「我們都及笄了,怎麼還要讓大人跟著!車夫,轉彎,咱們出北城門……怎麼,還需要本郡主親自動手不成?」
不由分說地,在朝秋和亭玉兩個一路無語之下,一匹棗紅色的馬領著一輛透風的馬車,幽幽出了城外。
ps:
終於趕上三更了,將近凌晨,眼皮子打架,如同掛了兩個地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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