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包子可不會在意什麼臉面、什麼尊嚴那些個沒用的東西,活著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不餓、不冷,別無他求。
眼見著有這樣的好事,包子嘿嘿一笑道:「哎,這就過去,我就躲躲雨,明兒個雨停我立刻就走。」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經習慣了看別人的臉色,站在別人的角度看問題。
這一會兒工夫,小女孩的身上也淋了些雨,邁開兩條小腿便飛快地往家裡跑。
包子一瘸一拐地艱難向前移動,進了院子,來到一側的茅草棚子,找了一處不漏雨的地方緩緩將身子靠在茅草堆上。
沒了風吹雨打,身上頓時暖和了不少。
他對著上院的大屋道:「多謝好心的主人,我就在這蹲一晚上,明兒個雨停就走。」
沒一會工夫,小女孩從大屋中跑出來,一手拿了一個大饃饃,似乎還是熱乎的,來到包子身前遞給他道:「我娘給你吃的。」
包子嘿嘿傻笑著,將手在髒衣服上擦了擦,接過饃饃對小女孩道:「好看的小姑娘,伯伯這麼丑,你不怕伯伯嗎?」
小女孩道:「你不是丑,是受傷了吧?」
包子道:「你真聰明,伯伯小時候被狼咬了。」
小女孩皺著眉頭撇了撇嘴,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道:「那一定很疼吧?」
包子道:「當時好像是很疼吧,這麼多年了,都忘了。」
小女孩道:「娘說伯伯是個堅強的人,堅強地活著,我長大了也要像伯伯一樣。」
包子的表情微微一僵,堅強地活著?記得小時候娘就讓自己堅強地活著,可堅強到如今又怎樣?或許當初便死了更好些。
現在自己已經習慣了痛苦,竟然沒有勇氣選擇死了。
這不是堅強,而是實實在在的懦弱,怯懦地苟延殘喘,沒有絲毫的意義,活著,除了浪費這世間的食物,除了忍受這世間的苦楚,還剩下什麼?
這一夜,包子吃飽了,睡得很暖和,從母女二人這裡也感覺到一絲溫暖。
第二天一大早,包子起得很早,感覺一身的輕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如果能有個屬於自己的草棚子,能每天有一頓熱飯吃,該是多好啊。」
他並沒有和主人打招呼,悄悄地離開了。
這些年也有人收留過他,不過包子從不會貪圖那片刻的溫暖而等著主人來趕自己走,這是身為一個弱者、一個骯髒的乞丐的自知之明。
包子卻並沒有走遠,出了院子,只是在側面街尾找了個角落蹲著,能遠遠看到這處大房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再看看那個小女孩,心中莫名就是有那麼一股子喜歡。
或許,孩子代表著新生,代表著希望,這些都是包子十分渴望的,而他卻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一般的女孩子見了他都會遠遠地躲開,男孩子們經常朝他丟石頭,這個小女孩似乎不怕自己,對自己還很親切,包子心中泛起一陣甜蜜。
之後的時間,小女孩有時候也會跑出來玩,包子則遠遠地看著她。
後來,慢慢知道,這戶人家的男人是跑商販的,雖然家裡條件不錯,可男人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也沒多少時間陪孩子玩耍。
小女孩小名叫做冰兒,雖然也經常出來玩,卻跟附近的男孩子們玩不到一塊兒。
包子這幾日就在附近轉悠,偷偷地看著小女孩,她很喜歡吃甜食,尤其是糖葫蘆,她話不多卻很聰明,像個小大人一樣,不喜歡跟同齡的孩子瘋鬧,喜歡一本正經地說這個說那個。
包子偷偷看著她,臉上時不時會帶上傻笑。
包子在這座城中待了些時日,這座城不小,暫時生計還不成問題。
除了每日討飯,他便偷偷地躲在角落中看著冰兒,幻想著自己如果有這麼一個孩子該多好。
突然有一天,包子出現在冰兒家旁邊時,發現她家的門口圍了很多人,一個個議論紛紛。
包子有些擔心地過去打聽,這一問才知道,原來冰兒的爹跑商時遇到了壞人,要搶他的錢物,冰兒爹拼死反抗卻架不住對方人多,奮力殺了兩名惡人之後冰兒爹也被人殺了。
官府要調查此事,卻只找到三具屍體,便派人來將冰兒的娘抓了去審問。
包子有些擔心冰兒,又問路人冰兒家還有些什麼人,路人說冰兒還有個外婆在這裡。
之後的時間,包子有些坐立不安,冰兒爹遭了搶奪還被殺死,官府為何要抓冰兒娘,這似乎不太有道理啊?
包子一向對官府沒什麼好感,世間有太多不平之事,官府卻不聞不問,只知道收糧收稅,怎麼這件事倒是顯得挺積極?
之後的一段時間,包子一直在冰兒家附近轉悠,四天之後,一批官人來到了冰兒家。
包子跟在看熱鬧的人群後邊看著,沒過多久,那些官人抬了些箱子離開了。
路人們紛紛議論,說是冰兒的娘長得有幾分姿色,恐怕是回不來了,家裡的東西恐怕也被搜刮一空了。
一個老太太哭喊著從院子裡爬了出來,聲嘶力竭道:「東西你們拿走了,倒是把我女兒放了呀!你們這些混蛋,你們和強盜有什麼區別呀?」
行在最後的一個胖官人停住了腳步,冷冷地看了看圍觀的眾人,朗聲對老太太道:「你女婿殺了人了,你知不知道。
雖然他也死了,但殺人的罪行不可恕,你女兒要抵罪,你家的財物要充公。
休要再叫囂,要不然將你也拿下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停止了議論,多說了不該說的,弄不好就會惹禍上身的。
冰兒一臉淚水哭著扶著外婆,看得包子一陣心痛。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家人算是完了,冰兒的娘恐怕是回不來了,被那些官人翻來覆去地折磨玩弄,就算還能活著,也不可能被放出來,折磨得不成樣子了,他們不感興趣了,就會將她偷偷地弄死。
剩下這老太太和年紀幼小的女娃兒能幹什麼?恐怕連吃口飽飯都成了奢望。
眾人漸漸散去之後,包子來到了冰兒家門口,聽到裡邊冰兒一聲聲地喊著「外婆」,卻沒有回答。
難不成老太太氣暈過去了?包子想進去看看,卻又有些猶豫,自己算什麼?
他早已習慣把自己看做一個連狗也不如的人,靠別人的施捨活著。
他早就放棄了自尊,放棄了身為一個人該有的尊嚴。
那麼自己算什麼?能做什麼?靠討飯養活自己都不容易,自己能幫助她們祖孫倆什麼?自己進去幹什麼?說什麼呢?
包子最終還是沒有進去,他就立在門口,聽著冰兒不停的哭喊。
良久之後,聽到老太太一聲虛弱的喘息聲,然後是祖孫兩個一同的哭泣。
一老一小足足哭了一上午,嗓子也哭啞了,包子就這麼站在門外聽了一上午,腿也站酸了。
過了中午,包子覺得肚子餓了,他輕輕搖了搖頭,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院子。
隔了兩條街有一個賣糖葫蘆的男人,包子低著頭,緩緩走到了那裡。
男人的生意似乎並不太好,做好的糖葫蘆還剩了很多。
包子來到近前,朝他拱了拱手,做出個可憐的嘴臉,然後靜靜地看著他。
男人皺了皺眉頭道:「去去去,臭要飯的,這東西是你該吃的嗎?我這可是做來賣的。」
包子又朝他拱了拱手,卻不肯離去。
男人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乾脆不理他。
包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男人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猶豫,卻終究只是將攤子往一旁挪了挪。
天色漸漸地黑了,男人的糖葫蘆又賣了些,可最終還是有剩。
包子就這麼跪了一下午,一動不動,也不吭聲,也不去看那男人。
傍晚,男人終於受不了了,朝一旁啐了口唾沫,叫嚷道:「我說你個臭要飯的,你是成心找老子晦氣是不是?」
包子也不說話,又朝他拱了拱手,點了點頭。
男人罵了句:「他娘的,算老子怕了你了,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說著從攤子上拿了一支糖葫蘆遞給包子。
包子笑了,向男人又是點頭,又是作揖,良久卻沒有起來。
男人將眼睛一瞪,道:「幹什麼?給你一個你還不知足是不是?」
包子眼中微微有了一絲畏懼,卻依然帶著笑點了點頭。
男人這次真的生氣了,今天生意不太好,他本就有些心煩,眼下這個臭要飯的不去討些剩飯剩菜,卻看上了自己的糖葫蘆,而且給他一個還不夠,這實在是不像話呀。
男子怒道:「臭要飯的,我這是用來賣的,今兒個賣不了我明天賣,頂多便宜點兒。這可不是剩飯!」
包子卻依然不走,只向他點頭作揖。
男人徹底怒了,要飯不要緊,也要有個分寸、有個眼色,這分明是跟自己耗上了!
他騰地站起身,對著包子就是一腳。
包子絲毫沒有懸念地摔倒,卻用那隻健全的手將一串糖葫蘆舉了起來,如此一來就是腦袋著地。
砰的一聲響,包子只覺得一陣眩暈,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沒讓那一串糖葫蘆落地,醜陋的臉卻在地上擦傷,有了些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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