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五章 師徒
王富強心中激盪,久久無法平復。
紅菱所說,簡直超出了他都認知,或者說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如果紅菱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如今所在的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
按照紅菱的說法,這個世界有些一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制定了一種所謂的秩序,遵守這種秩序的,就要成為他們的臣民,不遵守這種秩序的,就要被投放到冥界之中去,守著冥界規矩的鎮壓,最後人不人貴不貴,就像他之前見到的那些一樣。
王富強思索了很久,開口道:「所以季長河知道這些?」
紅菱搖頭道:「季長河應該不知道,但他背後的勢力肯定知道。」
王富強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季長河這次到冥界,看起來是為了對付我,其實我只不過是一個藉口,主要的目的是要打破冥界的規矩,讓冥界跟劍氣山河產生聯繫,從而反抗你口中所謂的天神?」
紅菱點了點頭。
她思索了一會,接著道:「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之前為什麼說你現在知道這些,並不是好事了吧?」
王富強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確實,自己知道了這種所謂的秩序,就會面臨選擇。
一種,是跟很多修士一樣,修道成仙,然後侍奉所謂的神族,成為他們的臣民,一種是跟季長河這些人一樣,大逆不道,反抗所謂的天神,然後被天道鎮壓,永世不得翻身。
若是以前,王富強可定不會考慮,直接就會選擇前者。
被奴役怎麼了,作為臣民怎麼了,最起碼還能活著不是?可現在,王富強還真不敢這麼想。
他為何會沉睡數萬年,甚至可能是數十萬年?
這其中,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因為沒有人可以沉睡這麼久,更不可能沉睡這麼久而不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早在另一個時代就已經湮滅了,但卻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醒來,這其中,肯定是有著某種關聯的,說不定背後,就有一隻大手在操縱這一切。
從他出現之後,便改變了很多事情。
先是在妖族天下那邊,完全可以不受妖族天下的限制,之後到了劍氣山河,一樣不受劍氣山河的規矩束縛,去了冥界,還是一樣的情況……
如此種種,都在證明他完完全全是一個外人,是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外人,偏偏又生活在了這個時代。
所以王富強有種猜想,自己沉睡,醒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要打破這所謂的規矩,不僅僅是妖族天下的,還有劍氣山河的,冥界的,甚至是所謂的天宮秩序。
也就是說,自己的存在,好像就是為了對抗神權,反對神族的這種奴役。
他覺得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簡直比另一個時代看的那些小說和電視還要荒誕。
可這一切如果不是做夢,那就是真的,而且王富強覺得自己真做不了這樣的夢。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苦澀道:「現在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說要是我知道了,就不會殺季長河了,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跟他,其實算得上是一樣的人。」
紅菱點了點頭,說道:「也不完全是。」
王富強一愣。
紅菱接著道:「雖說冥界就是神族流放罪神和罪民之地,但那畢竟是冥界,也確實是窮凶極惡之徒,一旦真放出來,湧入劍氣山河,對劍氣山河甚至整個世界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弄不好,還會牽動神罰,一旦神罰降臨,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王富強皺眉道:「輪迴之劫,難道跟這神罰有關?」
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劍氣山河這些傢伙,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東西,他們一直都將修道成仙當成莫大殊榮,又怎麼可能會對神族有二心?如此說來,他們不應該會遭到這樣的對待才對。」
紅菱點頭道:「若神族真是你想的那樣,元央界那邊又為何會有人想要反抗?」
王富強皺著眉頭。
紅菱幽幽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神族以下,眾生皆是螻蟻罷了。」
王富強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是一個套路。」
紅菱一愣,皺眉道:「什麼?」
王富強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你接著說。」
紅菱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先前說的秩序,輪迴之劫只是其一,也是最為直觀的一種,妖族天下五百年就會面臨一次,是為了讓人族將秘法帶入妖族,是為了讓妖族出現一些強者,進入人族。」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說道:「比如我和白芷,當然,這次離開妖族天下的妖族,肯定還有不少,只是劍氣山河這邊不知道罷了,否則你以為劍氣山河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大妖,比如你之前遇上的那些,你帶在身邊這位。」
王富強點頭。
紅菱接著道:「至於劍氣山河的五千年一次輪迴,則是為了造就更完美的人類,你也知道,劍氣山河註定只能誕生兩位劍仙,可如今的劍氣山河,幾乎已經不可能出現劍仙,因為這份氣運,被太多人瓜分,根本無法聚攏,所以就需要一次清洗,讓規矩回到最原始的時候。」
王富強皺眉道:「原來如此。」
這些他確實知道,王靜玄跟他說過,只是王靜玄說的並沒有紅菱這般清楚,這般直白。
紅菱繼續道:「而元央界那邊,應該也是一樣的情況。」
王富強陷入思索,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實在是有點大了,大到他有些消化不了。
這時候兩人已經走回住處,張劍湖確實把小乞丐給叫了回來,兩人就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著,大眼瞪小眼。
王富強進來之後,張劍湖便起身道:「你看吧,真是師父讓我把你叫來的。」
小乞丐抬眼看向王富強,說道:「咦?還真活過來了啊。」
王富強原本心情沉重,看到這兩個小傢伙,聽到這兩個小傢伙的話,頓時輕鬆了許多,說道:「你們先在這裡玩一會,我一會再跟你們說。」
兩人一愣,然後都點了點頭。
王富強直接走進屋子,跟紅菱相對而坐,繼續討論先前的話題。
王富強坐下後,開口問道:「那照你的說法,元央界那邊為什麼會派出一個人來保護我,之前季長河又為何非要殺我不可?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這不應該才對。」
紅菱也在王富強對面坐下,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這些,是因為覺醒的記憶,而對於元央界的情況,我根本就不了解,但我猜測,要麼是季長河根本不知道你的來歷,所以將你當成了威脅,正如你之前說的那樣,你是神族那邊來的。」
王富強點了點頭,苦笑道:「怪不得我之前說我是神界來的,季長河還是要殺我,看來應該就是這種可能了。」
紅菱點頭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元央界那邊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季長河在劍氣山河六百年又毫無進展,所以才會出現那個老人,想讓你代替季長河。」
王富強陷入思索,半晌後說道:「也就是說,元央界那邊應該有兩派,一派是一心修行侍奉神族的,一派是一邊修仙,一邊想著法子反抗神族的,那位老人應該屬於前者,季長河應該屬於後者……」
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也不對,如果真是這樣,根本就說不過去。那位老前輩更不會問我修行的目的,而且我的答案,明顯並不是神族一派想要的,雖然那個答案在當時看來確實無可挑剔,可若一切真如你說的這樣,則正好相反。」
一念及此,王富強心中一陣後怕。
那感覺,就像是跟死神擦肩而過而好不自知,甚至還曾經為此而沾沾自喜。
這得是一種多麼無知愚蠢的事情。
紅菱說道:「所以要知道一切,只有去到元央界,才能知道。」
王富強一愣,然後點頭道:「有道理。」
紅菱問道:「現在你知道了這些,冥界還去嗎?」
王富強一愣,點頭道:「還是要去的,就如你說的,冥界若是真進入劍氣山河,對劍氣山河來說,將是一個巨大的災難,弄不好還會讓神族降臨,到時候我的存在,必然就會出現在這些神族的視線中,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紅菱點了點頭。
王富強接著道:「所以,我得想辦法阻止冥界進入劍氣山河,哪怕賭上所有宗門修士。」
紅菱一愣。
王富強笑著道:「這真不是單單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劍氣山河那麼多無辜的人。」
紅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王富強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大概明白懸空寺那位謫仙人為何會願意捨棄一聲修為,化身陣法守護這懸空寺了。只可惜,我實在沒有那樣的覺悟,也沒有那樣的膽魄,誰讓我不是什麼神仙呢。」
他看著紅菱,笑著問道:「你覺得,我像流氓嗎?」
面對這樣奇怪的問題,紅菱一愣,皺眉道:「應該不算吧?」
王富強輕輕一笑,說道:「所以嘛,不是流氓不是仙,咱就是個普通小老百姓,真想不來那麼多,更做不來那麼多。」
紅菱覺得這傢伙又開始犯病了,所以不置一詞。沒辦法,老毛病了。
王富強接著道:「不過呢,有些事情,既然遇上了,又正好有這樣的能力,總歸是要做一下的,至於做不做得成,總得先做了才知道。什麼反抗神族,什麼打破規矩,我王富強真不敢想,更別說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了。但既然蘊靈門這些傢伙稱我一聲師叔祖,那我總歸是要儘自己的能力,保證他們無憂的。」
紅菱一愣,看著眼前這個人類。
認識這麼多年,她似乎還是這樣看著王富強。
王富強點頭道:「恩,就是這麼個道理,這就是我修行的原因,可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可以除掉自己厭惡的,不求成仙,但也儘量不去做流氓,逍遙快活,問心無愧,才不枉從活一世,才不枉這數萬年的漫長歲月。」
說完,他直接起身,向著外面走去,然後開口道:「張劍湖。」
正跟小乞丐討論什麼的張劍湖一下站了起來,然後抱著長劍跑到王富強身前,行了一禮之後說道:「師父。」
因為剛好紅菱這時候也走了出來,他便也對著紅菱行了一禮,說道:「紅菱姑姑。」
對於這個稱呼,紅菱已經習慣,因為當初她醒來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張劍湖的時候,小傢伙差點沒喊師娘,要不是王富強及時攔著,怕是就真喊出口了,打那之後,他便一直叫紅菱姑姑。
這不是王富強說的,也不是紅菱自己說的,而是張劍湖自己叫的,應該是因為王富強叫紅菱菱姐的原因。
王富強問道:「給師父露兩手?」
張劍湖一愣,有些為難。
王富強笑著道:「放心,我不出手,只看。」
張劍湖應了一聲,有些不情不願的走到院子中,然後拔出那把長劍,開始舞動。
神隨劍走,虎虎生威。
王富強看著,心中暗暗讚賞,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誇張劍湖,免得他上天,這就是張劍湖的性子,夸不得。
但也不能太過嚴厲,免得讓他信心受到打擊,這也是張劍湖的性子,不能給太多壓力。
張劍湖很懶,或者說對修行根本不傷心,王富強會責備,但從不會過於嚴苛。
說白了,王富強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好一個師父,所以覺得應該像書里說的那樣,亦師亦友,互相探討,共同進步。
可王富強發現,張劍湖很怕自己,這一點讓王富強很奇怪,就算面對王靜玄都不怕的混世魔王,都敢在王靜玄靴子裡拉屎的張師弟,竟然會怕從未跟他說過一句狠話的自己,這完全就沒有道理嘛。
正因為如此,所以王富強一直很是無奈,根本不知道怎麼才能交到張劍湖,為此還跟王靜玄討教過很多次,但王靜玄出的點子,根本就沒作用。
所以一直以來,張劍湖鬧歸鬧,修行上的事情,王富強很少過問,原本以為這樣,張劍湖就不會那麼怕自己,但修行上肯定會有所耽擱。
可奇怪的是,張劍湖依舊害怕自己,自己不再的時候,他就是那副混世魔王的樣子,可自己只要在身邊,他就絕不會去犯什麼事情,而且修行上也不敢有所懈怠。
特別是上次跟玄陽宗那位小劍神一戰之後,張劍湖總嘮叨著以後要給自己報仇,那時候開始,這傢伙在修行上,確實更加用心,總之比起之前,確實努力了很多。
這一次自己被季長河一劍穿心,差點把命留在了懸空寺,張劍湖似乎就變得更加刻苦了,聽大長老和蘊靈門的一些弟子說,他這段時間起早貪黑,每天幾乎都練劍練到提不動劍。
於是王富強才知道,這小傢伙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怕自己有一天會離他而去,就跟他口中那位張叔一樣。
此刻看著張劍湖認真練劍,王富強眼眶不知為何,竟是變得有些濕潤。
醒來之後,他每天都是沒心沒肺的,不論是在妖族的時候也好,在劍氣山河也罷,狐村的燦烈,他流過眼淚,因為他講那些妖怪都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可卻被玄陽宗那些修士扼殺了。
所以他仇恨這些人族修士,上了山之後,哪怕蘊靈門為他付出了很多修士的性命,他也從不在乎,可就是這種不在乎,在別人看來,卻是狗屁的大道無情,似乎他這個所謂的謫仙人,天生就應該如此。
既然別人都覺得他應該如此,那他就更加應該如此了,所以對於山上修士,王富強從來不具備什麼惻隱之心,該殺殺,該打打,對於這些山上女修,該搶就搶。
出了什麼事情,有王靜玄擔著,有蘊靈門擔著,若是王靜玄和蘊靈門都但不住了,那就換一家嘛。
可漸漸的,王富強發現原來不是那麼回事,王靜玄不是他以為的那種人,大長老也不是,尤大山,白衣雪,高成功這些人更不是。
於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把蘊靈門當成了家,把蘊靈門這些人當成了親人,所以他沒有再禍害蘊靈門,沒有給王靜玄多添什麼亂。
說到底,他確實是沉睡了數萬年,真正算起來,比王靜玄還老,甚至就像他自己說的,比劍氣山河都還老,可他畢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是一個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舉目無親,只有自己一人,他也需要有人呵護,有人關愛。
他是蘊靈門老祖,但王靜玄,大長老,其實更像是他的長輩,不論他闖出什麼禍事,他們都會像自己對張劍湖一樣,不會真的在乎。
就如他跟紅菱說的那樣,什麼天道,什麼秩序,他不在乎,他只是想守護蘊靈門,守護蘊靈門這些人,就像張劍湖努力練劍,想給他報仇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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