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滯住了。
於雨柔的幾句話,像是錘子敲著他的心。
諸天需要重陽宮麼,仙舒城需要重陽宮麼?他從未想過這問題的答案,重陽宮從來就不是崑崙,不是人類修行者的標杆,也沒有出過強大的聖人,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宗門而已,這樣的宗門,在諸天裡可能有十萬上百萬,每天都有這樣的宗門建立、消失,可自己為什麼那麼堅持?
是因為它來自玄黃界,有一個六大宗門的名頭?
自己承襲了玄黃界的信念,就要把玄黃界的一切都在諸天,都在仙舒城裡重現出來?
這種執念,根本沒有必要啊。
可能除去自己,都沒有幾個人記得重陽宮這個名字了,當初重陽宮第一個入駐仙舒城的時候,周舒為此召開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可從盛會上就能看出,所有人恭賀的都是自己,而不是重陽宮,因為不管是在諸天還是仙舒城,都沒有人真正在乎重陽宮是不是能夠重建,它們在諸天根本就沒有什麼歷史啊,一滴水花都沒有濺起。
可笑呢,執著的竟然是自己,還要於雨柔來點出來。
青雀郝若煙她們其實知道這是自己的執念,但她們願意幫自己完成,對仙舒城來說,建一個宗門本來就是很小的事情,還能完成自己的執念,有什麼不好的呢?
但對於重陽宮裡的人來說,這份執念卻可能是極大的負累。
無論是重陽真人還是於雨柔,他們都不想重新來一次,不想再背負上背不起的重擔,為此再消耗一生,想有自己的新的人生。
於雨柔看著發怔的周舒,漸漸嚴肅起來,「周舒,你是不是生氣了?如果你不喜歡我這些話,隨便你做什麼都好,我這條命都是你救出來的,你想怎樣就怎樣,我已經過了一段真正屬於我的日子,我很滿足了。」
周舒平靜下來,看著她笑,「這就滿足了?」
於雨柔不悅的道,「你什麼意思?」
周舒笑了起來,「沒什麼,於雨柔,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繼續過下去,我不再要求你去管重陽宮了,重陽真人也是一樣,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於雨柔愣了下,仔細的打量著周舒,「聽起來像是在賭氣,但你的神態又不像。」
「我和你賭什麼氣。」
周舒笑著道,「我承認你說的是對的,重建重陽宮的確是我一個人的執念,沒有考慮過你們的意見,是我錯了,所以我現在決定糾正錯誤,放棄重陽宮。」
於雨柔睜大了眼睛,「真的麼?那麼大的宗門,說不要就不要了?」
周舒沉吟道,「如果有合適的人願意接手,我會把重陽界交給他,不過重陽界和重陽宮都要改名,如果沒有人要,那就放在那裡好了,時時看著,當做一個教訓。」
「到底是大城主,就當做一個教訓,那麼多資源呢。」
於雨柔嗤了聲,但眼角卻蘊著笑意,整個人看起來也舒服了許多,在周舒眼裡,於雨柔第一次變得有些可親了,不再是過去的可憎,雖說容貌一直沒有變過。
周舒笑著道,「有時候一個教訓,幾百幾千個界都買不到,我已經賺了。」
於雨柔嘿然一笑,「嘿,我真是佩服你……不過算了,能得到你這些話我很高興,你雖然是人皇,但也很體恤我們這些小民呢。」
「你是小民?」
周舒滯了滯,察覺到了什麼,「說起來你真變了不少,連本宮都不自稱了。」
於雨柔似有所悟,「其實我早就變了,從到仙舒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裡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多少修為多少資源,能在這裡順順利利的生活下去就很好了,修仙求得不就是個逍遙麼,你這裡就很逍遙了。」
周舒緩緩道,「那要祝福你了,不過我要提醒你,這種生活不是不付出就能得到的。」
「付出才能收穫,不可能不勞而獲,在這裡這麼久,你以為我沒明白這些道理麼?別看不起我,」於雨柔皺皺眉,「你去問問老祖宗,我用了重陽宮的資源沒有?我就算想買什麼想修煉,也是自己賺到的仙玉。」
周舒擺了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仙玉什麼都是小事,我說的是,仙舒城不會一直平穩。」
「仙界會來是吧?」
於雨柔看著周舒,「那就要靠你了,我最多就是舍條命,但我估計也沒什麼用,給別人送菜罷了,真要保住我和這裡這些小民的生活,只能靠你這個大城主,你不會真的在指望我們吧?」
周舒愣了下,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你說得對,靠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於雨柔頓了頓,笑道,「作為城主,你也能這麼放肆的笑啊,不怕被被人笑話麼。」
「平時很少,在你這裡,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周舒很坦然的承認了,但也有點疑惑,「說起來你這樣的修為境界,面對我竟然一點壓力都沒有,我也覺得很奇怪,重陽真人在我面前,話都說得不安穩,一直懸著心。」
「我整個人沒有別的好處,就是看誰都不順眼,都不覺得自己比他差,雖然事實不是這樣,但我就是這麼覺得的,不然要怎樣呢?自己是小民就要低人一頭,不敢說話?」於雨柔揚起了頭,盯著周舒,「我就說了,難道你還能打我不成?」
周舒緩緩道,「這種心性,其實在修行者中很難得,可稱之為本心如磐石,天然能抵禦許多心神攻擊,你應該知道,修行者心性最為重要,天賦都在其次,如果你有心,我可以幫你。」
於雨柔擺了擺手,「算了罷,我覺得現在就很好,大城主,你只要保護好仙舒城就好了,下面的小民,要是每個都要你來關心,你管得過來麼?」
周舒聞聲一滯,點頭道,「你說的是,我可能又執著了。」
於雨柔突然溫和起來,「那也不是執著,只是操心太多,辛苦你了。」
「可能操心也是一種執念?」
似是接收到了什麼訊息,周舒笑著道,「於雨柔,我還有事要忙,以後遇到再說話罷。」
「不需要告辭,你我隨時都可能遇到,也可能再也遇不到。」
於雨柔招招手,轉身去了,自在灑脫的樣子,有點像畫上四處漫遊的遊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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