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雨過天晴,九緣山依舊是雲霧繚繞,宛如仙境一般。百丈峰頂更是別有洞天,一座層台累榭的客棧矗立於此。兩棵參天古樹猶如忠誠的護衛一樣分立兩邊,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透過繁密的枝葉,隱約能看到客棧二樓中間懸掛著一塊蒼木牌匾,上面雕刻著四個古體金字,「如塵客棧」。雲消雨散後,一顆顆被太陽照得發亮的雨滴懶洋洋地從客棧房檐上滑落,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又爆裂開來,立刻便融入這清新的空氣當中。
「咯吱」一聲。一個夥計將客棧正門的門帘捲起,隨後又將兩側的窗戶打開。雨後的空氣一股腦地湧入客棧一樓,那夥計深深吸了一口這香甜之氣,淺淺一笑。聽到裡面有人招呼,夥計把汗巾往肩上一甩,應和了一聲「來啦」,便轉身向裡面跑去。
正值中午,客棧一樓早已座無虛席。人影攢動間,夥計們正手端托盤,穿梭在客人們中間,不斷地將空的杯盤替下,又將新的酒肉、茶點放添好。一時間,客棧內夥計的張羅聲、賓客的談話聲、杯盤的碰撞聲等與客棧外這微風輕拂之聲、鳥叫蟲鳴之聲相互交織,不絕於耳,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是。
滿屋的客人中,幾乎都是來自各門各派的武林中人和修仙弟子。眾人三三兩兩圍坐在桌前,各自飲酒攀談,又不時走桌串位,推杯換盞。舉手投足間看似漫不經心,卻又都是眉頭緊鎖,似是心有所慮。與尋常客棧不同,如塵客棧的桌子上除了菜餚美酒之外,還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法寶,也給客棧增添了一股江湖和俠義之氣。
「小虎,去幫你大仁叔叔招呼一下客人!」說話的是一位低頭翻閱賬簿的中年婦人,正是客棧的掌柜,清虛派的俗家弟子,姬如塵。自打她開了這間客棧,清虛弟子時常往來。因那清虛派儘是根骨上佳,容貌清麗的女弟子,也給客棧吸引了不少慕名之客。
只見姬如塵三十歲上下光景,她內襯素色道袍,外罩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身材高挑修長。頭上青絲垂肩,玉簪斜插。俏臉美如冠玉,五官精緻,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朱唇皓齒,雖已不是傾國之貌,卻也風韻猶存。
「好嘞,娘!」答話的是姬如塵的兒子,姜小虎。他今年剛滿十二歲,身高卻已近八尺。姜小虎身穿一件淺灰色長跑,體型健壯,肩膀寬闊,胸膛挺拔,渾身上下儘是少年意氣。頭頂上茶杯大小的一塊頭髮上紮起的單辮垂在腦後,這奇異的打扮倒是極少見到。臉上古銅膚色,目光如炬,重眉如墨,寬鼻闊口,好一副英雄氣概。
姜小虎「噔噔」幾步跑到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身邊,不由分說地接過他手裡的茶壺,一臉恭敬道:「大仁叔叔,這些端茶倒水的活就讓我和夥計來!您年紀大了,還是幫著娘去忙一些柜上的活吧。」
那中年漢子是如塵客棧的管家姜大仁,他自小跟隨姜小虎父母一起闖蕩,姜小虎亦視其為父,極為尊重。姜大仁拿下原本掛在脖子上汗巾擦了擦臉,又捶了錘自己的腰,苦笑道:「也好!人老了,確是有些力不從心!小虎,那這裡就交給你照看了。」
「好嘞!大任叔叔放心!」姜小虎答應了一聲,便與夥計們一起忙活了起來。
姜大仁則轉身緩緩走向櫃檯,來到姬如塵身邊。他幫著她收拾散落在櫃檯上的大小賬簿。不消一刻,這些原本零散的賬簿就被分門別類地整理好。
姬如塵對他淺淺一笑,道:「大仁,這些年真是多虧了你。我和小虎的父親不總在家,客棧和小虎都仰仗你的照料。」
姜大仁擺手笑道:「夫人哪裡的話,這裡也是我的家。雖然堂兄不在了,可我能看到你、看到小虎哎,這一切或許都是天意,天意啊。」
姬如塵放下手中的活計,瞟了瞟正在奔跑忙碌的姜小虎,臉上拂過一絲笑意,又掠過一絲憂慮,輕嘆道:「我只望小虎這孩子能平平安安得過完這一生。千萬不要像他父親一樣,為了所謂的行俠仗義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姜大仁笑道:「夫人吶。這世間之事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左右的。就像你和堂兄,天生的因緣。卻又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姜大仁不願提起悲傷之事,也抬頭看向四處忙碌的姜小虎,面露欣賞之色,微微點頭道:「我看小虎這孩子倒有幾分堂兄的風采,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啊!好男兒心懷天下,又怎會一直守在這小小的如塵客棧。哎,只盼望他能覓得名師,這一生也能少些磨難。」
就在這時,姜大仁驀地瞥見客棧門口走進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漢子。姜大仁微微側頭,低聲道:「夫人,你看那人可是逍遙派的玄夷長老?」
姬如塵聞言,立刻抬頭看去,正見一中年漢子站在門口。那人身高八尺有餘,身形偉岸,氣宇軒昂。他頭戴束髮紫金冠,身穿藍色道袍,腰間白玉腰帶上繫著一塊代表身份的碧綠玉佩。臉頰清瘦卻稜角分明,五官輪廓清晰而深邃,端鼻下兩縷淡髭不僅沒有絲毫頹廢之感,反而增添了一股子男子氣概。英雄如斯,不是玄夷,又是何人。
玄夷消瘦而有力的左手握著一口寶刀。靛青色的刀鞘,刀長三尺有餘。裸露在外的刀顎被雕刻成了龍首形狀,刀格如半月,套環如殘月,護手精雕細琢猶如美玉一般晶瑩剔透。寶刀雖未出竅,卻散發著森森寒氣。那正是玄夷的佩刀,寒月。昔日,玄夷正式憑藉此寶刀與逍遙派的玄冰真氣斬妖除魔,名震九州。
玄夷不動聲色,用念力探查客棧眾人,並未發現異常,便闊步向櫃檯走去。他雖有意收斂自己的真氣,卻無法掩飾那種絕世高手的氣勢。只見他行走間衣帶飄飄,威風凜凜。玄夷雙目直視前方,雖不曾旁視,已將客棧中人的一舉一動卻盡收眼底,舉手投足間儘是王霸之氣。
客棧中瞬間鴉雀無聲,店中客人齊刷刷地看向玄夷。有些人更是開始竊竊私語,目光中皆是羨慕與崇拜之情。逍遙派是修仙名門,更是正道領袖,但玄夷和他的師兄玄希為人放蕩不羈,兩人久在塵世行走,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也結識了眾多江湖中人,被人稱作逍遙二仙。
姬如塵趕忙閃身出了櫃檯,迎到玄夷身前,微微欠身,笑靨如嫣,說道:「不知師兄大駕,師妹未曾遠迎,望祈贖罪。」
玄夷朗聲笑道:「姬師妹無需多禮!逍遙與清虛兩派系屬同宗,你我二人又情同手足。這裡又不是那慧劍山,哪裡來的這些繁文禮數。」
姬如塵微笑回禮,又問道:「師兄風塵僕僕,這是從何處來?」
玄夷答道:「我從青州流影城而來,正要回齊源山。路過此地,特來探望師妹。師妹一向可好?」
姬如塵道:「勞煩師兄掛懷,小妹一切安好。師兄,請裡面清靜處敘話!」
玄夷答應了一聲,跟在姬如塵身後,兩人穿越人群,向裡面走去。路過之處,人們紛紛避讓,讓這兩人通過。姬如塵微笑著對眾人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客棧中人也都慢慢回過神來,移回目光,繼續攀談。一中年文士模樣的人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壓低聲音對同桌的兩人說道:「哎,看到了嗎?那就是逍遙派的長老玄夷!他手中所握的就是寶刀寒月,那可是正道有名的神兵!」
「哦,他就是玄夷?!哎呦,當真儀表不凡啊!我曾聽說玄夷和他師兄玄希兩人道法高深,幽寒刀意更是凌厲無比!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一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輕人看向玄夷與姬如塵的背影,眼中儘是崇拜之情。
坐在他身旁的一個中年人拍了拍那人肩膀,嘆道:「好了,好了,別看了!人家玄夷來這裡是看姬如塵的,又不是來看你,你何故如此激動!」
那中年文士面上拂過一絲笑意,輕聲道:「我聽說逍遙派和清虛派系出同源,兩派的建派祖師本是師兄弟,他們兩派的人來往密切也沒什麼奇怪的。」
那中年人也是淡淡一笑,嘆道:「哎,道兄說的是。這逍遙、清虛和天罡劍派乃道家正宗,他們仰仗道家天書上的修煉法門,各派中皆有悟道成仙之人。所收弟子也都是骨骼清奇,仙根上佳,門派中人極受世人敬仰。再加上目前勢頭正盛的梵音寺,這四派可謂是正道領袖,四派弟子也都親如一家。你們沒聽過嗎,現在無論是江湖上,還是民間,都知道四句歌謠『逍遙仙侶承道心,清虛倩影脫凡塵。天罡劍陣斬妖邪,梵音渺渺普眾生』。
可他們呵呵,他們對我們這般無名門派的修煉之人卻不甚在意。想來那姬如塵早已知道我們到此的目的,可她連問都不曾問上一句。恐怕,我們這麼多人都不及四大正道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輩弟子啊!」說罷,那人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為中年人斟滿酒,勸道:「好了,好了,道兄。我們在此集會的事情也沒有提前知會姬掌柜,更沒有向四大正派求助,人家不甚理會也是理所當然,道兄不必如此氣憤。來,來,來,我們飲酒。她姬如塵開的是客棧,我們吃喝,總無妨吧。」
聽那人如此說,桌上的人都是「哈哈」一笑。那中年人端起酒杯,兩人酒杯輕輕相碰,都是一飲而盡,隨後又各自默然低頭,自顧自地尋思著什麼。只有那年輕人依舊注視著消失在人群中的玄希和姬如塵兩人,眼中還不時泛起嚮往與崇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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