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黑濁臭的海面上,蒸騰著灰白色的霧氣,無時無刻不在蠕動翻滾,似乎覆蓋著某些看不見的邪惡與危險,天空中時不時劈下一道閃電。方圓千里不見生氣,沉寂著一種壓抑,憋得人喘不過來氣。
問禪峰就像是傳說中開在罪惡之地的花朵,瑰麗妖嬈。
謝蘭雍捏著棋子沉思,眸光悠遠,神態閒散。
月無眠已等了兩盞茶的功夫,淺栗色的眸子划過一絲無奈,就知道這人又在發呆!每次下棋都是這樣。
他拿食指敲敲棋盤,不悅道:「該你了!」
被打斷思緒的謝蘭雍眉心一皺,任性的將棋盤拂亂:「不下了!」
月無眠一噎,氣惱的拿這人沒辦法,「臭棋簍子!以後別想我再陪你下棋!」他一顆一顆的撿棋子,不知道第幾次的暗罵對面的傢伙。
「你覺得她們怎麼樣?」謝蘭雍往椅背上微靠,漫不經心的問道。
早就習慣了對方跳躍性的思維方式,月無眠很快跟上思路,微一沉吟,接道:「還是孩子,以後不好說!」將棋具收起,他熟練地給謝蘭雍泡了杯茶。
謝蘭雍喝口茶,聽了這話,不高興的看他一眼:「我有沒有說過,你打官腔的時候最討人嫌?」
「你不止說過,你還罵過!」月無眠認真道。
更討人厭了!
謝蘭雍沉著臉不看他,流瀉在深紅袍裳上的白髮似乎也沉冷下來,他望著遠方的眸子清晰地透著煩躁和陰鬱。
真生氣了?
月無眠淡色的眉梢挑了挑,慢吞吞從懷裡掏出一隻寵物,不動聲色的把玩逗弄起來。他神色怡然,淺栗色眸底不著痕跡的淺掩著兩分期待。
謝蘭雍收回目光,正要對月無眠說些什麼,映入眼帘的那隻明顯不屬於月無眠的東西讓他的話突然消失在嘴邊。莫名的怒火毫無預兆的蹭一下洶湧心頭:「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兒?」
那是君長寧的烏龜,朋友。
月無眠老神在在,振振有詞:「小長寧怕自己回不來,或是把它餓死了,所以就托我幫忙照看照看!」
「她托你照看?」謝蘭雍眸光清寒,語氣輕柔。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某些不為人知的心思被眼前的人看穿,狼狽之餘,更多的卻是惱羞成怒!
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君臣,他們甚至曾是心照不宣的親人,月無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謝蘭雍,心知他這是真的動怒了。
他微微坐直身子,正色道:「禪熙,作為過來人,我要告訴你,你的動作若是給她知道了,她絕對不會原諒你!」
明明是雙生子,明熙和禪熙的性子卻是南轅北轍。明熙心中有大愛,寬容而溫和,很多時候不會去計較細枝末節不是因為傲慢,而是性格中獨有的博大廣袤讓她更能用一種理解的姿態去觀望。
而禪熙不同,他從小性情涼薄,偏又柔軟粘人,除了帝後和明熙誰都不親近,像是在心底給每一個人劃下了靠近的距離。就連他,也是在女皇陛下應允與明熙的婚事之後,才被試探著接受。
千百年來不曾看見他將誰放在心上,月無眠在發現君長寧的身上留有禪熙的一絲元神之後,簡直難以置信。
君長寧前來找他幫忙的時候,他故意掩蓋了那絲元神,而今拿來試探,得出的結果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給我!」謝蘭雍冷冰冰的伸手。
月無眠將掌心的小烏龜遞給他,語重心長道:「她不是一般的孩子,不會喜歡自己的一切時時刻刻被另一個人掌握,哪怕你只是想要知道她好不好。」說到這裡,他又有點同情君長寧那個小丫頭。
怎麼會招惹到禪熙!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怎麼一點頭緒都、等等,難道禪熙決定收徒就是因為她?
月無眠看謝蘭雍的眼神十分古怪。
謝蘭雍坦然大方的任他打量,屈指彈了彈硬邦邦的龜殼,還在想他的話。
小烏龜吃痛,探出頭瞅瞅他,委委屈屈的又把頭縮了回去。
「你想幹嘛?」月無眠忍不住問了個十分沒有水平的問題。這種反常的情況,他是一定要得到一個正面回答的。
謝蘭雍握住一縷白髮,拿發梢去騷擾縮進龜殼裡的寵物,將它纏成個白糰子再提溜著抖開來,聞言,抬頭道:「你以為我想幹嘛?」
被折騰得頭暈眼花的烏龜氣哼哼的探出頭,張開嘴巴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然後,慢慢的鬆口,垂頭喪氣的縮回殼裡。
月無眠默默的盯著那隻不知死活的凡龜,無言以對。
謝蘭雍屈指彈彈龜殼,饒有興味的問了句:「硌掉你的牙了沒?」
彼時,君長寧正在禁忌海中大殺四方,她想起前世不知道從哪兒聽過的一句話: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頭野獸。
她的劍尖上早不知纏了多少魔族亡魂,一劍橫掃過去,滴滴答答黑色的腥臭液體爆炸開來。她估摸了一下體內的靈力,從儲物袋裡拿出一把素琴。
感謝大兔朝的教育,她還記得合成陽光的七種波是怎麼一回事!
錚!
比起用劍,音波攻擊更加省事省力。
君長寧覺得自己像個毫不講究美感的屠夫,硬是將問禪峰北部的禁忌海犁了一遍又一遍。
問禪峰上,月無眠和謝蘭雍正相對無語。
白蓉突然來稟告,掌門白景瞳請見。
月無眠的神色有一剎那晦暗不明,放在謝蘭雍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開來,白蓉轉身之際看見這一幕,嬌軀一顫,匆匆離開。
謝蘭雍的目光掃過她略顯急切的腳步,不動聲色的看一眼月無眠,眸色幽深,褪去之前的漣漪,仿佛無月的夜色,絲絨般籠罩著問禪峰的天空。
白景瞳分花拂柳來到涼亭,望見端坐在側白衣悠然的月無眠時,眼底亦是浮起薄薄的一層霧氣,待得兩人對視,那霧氣便似遇見了六月天的艷陽,消失得無影無蹤。
「月真人,好久不見了!」
「掌門真人安好!」
兩人客客氣氣的行過道禮分坐謝蘭雍兩側。
問禪峰上的雪,比萬年寒冰更冷,將涼亭里的氣氛染成一片霜色。
謝蘭雍捻起纏繞在白髮上的粉色花瓣餵掌心的烏龜,眉眼清華,周身氣質灼灼,似對一切毫無所覺。
一向溫煦優雅見人便帶三分笑的月無眠,此時此刻,神情冷淡,眼角眉梢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看向白景瞳時隱隱還有幾分厭惡排斥。
白景瞳來此之前沒想到會遇見月無眠,心中頗有幾分尷尬。但他今天過來確有要事,是萬萬不能就此離去的。
他斟酌了下語言,將來意說明:「關于禁忌海魔族之事,長老們的意思是,太和宗無法全攬,需得將此事告知各個宗門,具體怎樣做,只能等到時候再安排。」
「到什麼時候?」
「魔族誕生之時!」
「哦,魔族一個月前已出現了!」
白景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你怎麼不早說?」該死的!
「我早說了!」謝蘭雍將茶盞遞到烏龜殼前,等了一會兒不見它伸頭,又捏了一塊玫瑰糕點餵它。
他的不著調讓白景瞳更加氣憤,重重的將茶盞擱在石桌上,精緻瓷器和堅硬石頭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月無眠和謝蘭雍齊齊看向他。
「上次跟你說的東海之事,執法堂查出來是有一股神秘勢力在利用活人製作天魔傀儡,他們的老巢並未找到,恐以後還會興風作浪。民怨沸騰,凡人界朝廷催得很急,我想請你幫忙推演天機!」白景瞳一氣呵成。
謝蘭雍摸摸龜殼,目不轉睛的盯著它吃東西,隨口道:「可以!」
總算還有一件順心的!白景瞳暗自舒了口氣。
突覺一道冷厲的目光凝結在身上,他抬頭一看,正對上月無眠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下突地一跳。
月無眠若無其事的將目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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