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下了半個月的雨,終於在這一天放了晴。
冬日裡,寒風冷冽,空氣里滿是寒涼的水汽。
崔薇修為低,也沒什麼禦寒的手段,雖然裹了厚厚的棉衣,卻也差點被凍成狗,不由得開始回憶,以往那兩三年的冬天她是怎麼過來的?
哦,那個時候,她還是個鬼,鬼怕冷嗎?
當然不怕。
好難過,沒想到清風觀的冬天是這樣的。
眼看著流霜等人還穿著春裝,單薄的衣擺隨風而舞,卻一點瑟瑟發抖的跡象都沒有,甚至連抖都沒抖一下,她就從心裡怨念。
都是修士,怎麼差這麼多。
細想下來,能差的少嗎?她是一個練氣期修士,人家確實結丹期,差了十萬八千里,光丹田就比人家小了不少,她早已學會了禦寒術,但這天寒地凍的,到處都冷的像是冰窖,她就算會禦寒術,那又怎麼樣?能供得上嗎?
就像煤改氣,沒氣你燒個屁!
她現在就屬於那種空有一身修為,空有丹田卻沒有靈氣的狀態,消耗不起啊!
於是,崔薇繼續裹著棉衣被凍成狗。
「阿嚏!」崔薇打了個噴嚏,連忙拿出手絹擦鼻涕:「我就不能去屋裡練劍嗎?這的風快把我吹死了。」
「你不是學了禦寒術嗎?還有御風的罩子,你不是會嗎?」朝陽負責教她術法,每天晚上都會去向陸央報告,崔薇今天學了什麼,學的怎麼樣,就朝陽說,崔薇的術法略有小成,禦寒術和御風靈罩,用的都不錯,時間也比較長。
崔薇一頭黑線:「我就算學的再好,總用也不行啊,我哪有那麼多靈氣!」
「那就忍著吧。」陸央有心逼迫她一把,自也不去可憐她:「繼續練劍,等練出汗了就暖和了。」
崔薇指著陸央,控訴:「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這衣服濕了又干,幹了又濕,都凍成冰塊了,你能不能開眼看看!」
陸央斂眉。
崔薇吞回要出口的埋怨,繼續認命的練劍。
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居然要和陸央練劍,這不是找死嗎!
「師父,師父!」流霜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師父,他們又來了!」
流霜滿臉都是興奮,就差給陸央豎起個大拇指了,厲害啊,師父,前天才說他們快來了,想不到這麼快就來了。
崔薇停了手,抱著陸央的大腿說:「龍柒晚?」
「對,已經到山下了!硬要往裡面闖!真不懂事!」
崔薇翻了個白眼:「還是這麼不懂禮數。」
「去練劍。」陸央說。
「你不讓我去看熱鬧?」崔薇哀怨,有點不高興,她也盼著龍家來人呢,畢竟每天在清風觀努力沒人虐,也很不爽的好嗎!
她想虐人。
「努力的人才有熱鬧看,不努力的人只會成為熱鬧。」陸央瞪了流霜一眼:「去告訴龍柒晚,就說我出門了,不在家!」
「啊?」
「讓她放下清風衣回去。」
流霜看看陸央,再看看崔薇,失落的點頭:「哦。」
「幹嘛不見啊,她這麼執著,你就算轟回去,她還會再來的。」崔薇不解的問,反正陸央也做好了教她的準備,並且連陸央自己都說,他不可能不教,既然如此,何必為難她呢。
「教是一回事,懂規矩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懂規矩,我就可以不教。」陸央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在教學方面沒什麼耐性,別看他平日裡練個丹,練個器,在房間裡一待七八天,半個月的,但是讓他教人學東西,如果這個人悟性不行,或者做的不好,不懂事,那他就能煩躁死,所以,他雖然收了這三個徒弟,卻很少教他們。
流霜等人的本事百分之八十都是靠自學的,他也就教了點基礎。
像現在這樣,陪著崔薇練劍,甚至一招一式的指導,那在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面對崔薇,陸央才有耐性,沒辦法,誰讓她笨呢,左腳絆右腳能把自己絆倒了,陸央真怕自己有一天看不見,她練劍的時候能用劍把自己戳死。
那就真是貽笑大方了。
崔薇有一下沒一下的舞著劍,小聲問:「你說你出去了,她能信嗎?」
「她不信能怎麼樣?還能跑進來抓我不成?」陸央好笑的看著崔薇。
厲害的人就有這點好處,輕易的沒人敢惹,誰敢惹那就是找死。
龍柒晚不懂事,但在清風觀待了這麼久,也在他手底下學了這麼久,多少應該懂點事了,如果她連陸央的意思都不懂,那真就是在找死了。
「師父。」流霜蹬蹬蹬的跑了過來:「清風衣已經拿回來了,但是她還待在門口不肯走,她說要等您回來。」
「讓她等。」
流霜點頭:「好。」
細算下來,龍柒晚和他們也沒多大的仇恨,不過就是彼此間鬧了一點不愉快而已,他們把人家扛回去又揍了一頓,其實已經報了仇,陸央實在沒必要再難為人家。
更何況,現在的龍柒晚,那臉上還掛著彩呢,看上去真可憐。
但細細一算,陸央本也沒有教她的義務,她不是清風觀的人,甚至龍家和清風觀還有點仇怨,那陸央不教她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過陸央這個人守信,他既然答應了龍潛要教,那就一定要教,至於教誰不教誰,那就是陸央說了算了,反正真功夫在他手裡,龍潛還能逼他交出來自己的本事不成?
崔薇練完了劍法,收起短劍:「陸央,我練完了,能去看了嗎?」
「不是還要學陣法?」
「你真的不叫她進來?」
陸央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不喜歡這個龍柒晚。」
應該說,不喜歡那些嘰嘰喳喳的女人,雖然崔薇也有點煩人,但好在崔薇會察言觀色,她知道什麼時候煩你,你不會生氣,什麼時候煩你,你會發脾氣,說白了,她懂事。
至少,這個丫頭不招他煩。
否則的話,管她是誰,做了什麼,陸央肯定把她丟出去,什麼崔薇不崔薇的,什麼伏魔琴不伏魔琴的,那算個屁,連伏魔琴一塊丟了。
崔薇嘻嘻一笑。
「那我把她轟走!」在這件事上,她和陸央是一致的,她絕對堅定不移的站在陸央身邊。
「等等!」
崔薇一愣,滿臉不願意的問:「你後悔啦?」
「沒。」陸央見她這樣不由得笑了笑:「不用你了,我給龍潛傳音,叫他自己來領。」
龍柒晚知道陸央沒出門,也知道他說出門什麼的是在騙她的,可她不能硬闖,她還得恭恭敬敬的說,等著他回來,這種明知道是騙你,卻不能拆穿還要保持著微笑配合他的感覺真的很不爽,她覺得自己快被憋屈死了!
然而,她能怎麼辦呢?
闖進去把陸央揪出來?別說她沒那個本事闖進去,就算能闖進去,陸央會跟她出來嗎?
肯定,不會!
她憋屈,可她沒辦法,誰讓老祖也不是陸央的對手,拿陸央沒辦法呢!她只能繼續憋屈著。
憤怒的踹了兩腳旁邊的花草,龍柒晚恨恨咬牙:「陸央你個給臉不要臉的混賬東西,我來找你學東西,是給你臉面,你居然不領情!王八蛋,這種粗鄙之處,就算請我來我也不願意來!」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破風之聲,龍柒晚奇怪的回眸,只見天邊一道遁光飛速而至,心說,莫非陸央真的出去了?這是剛剛回來?難道她誤會了他?
正想著的時候,遁光飛速接近,停在了她面前。
龍柒晚定睛看了看,卻不是陸央,而是龍潛。
她連忙上前兩步,給龍潛行禮:「老祖爺爺。」
「嗯。」龍潛應了一聲,回頭瞪了一眼身後的男子,龍啟珈。
龍啟珈一臉乖巧的笑著,親切的說:「晚兒姐姐。」
龍柒晚臉色一變,立刻想到了自己被揍的場景,她相信龍啟珈絕對發現了自己所以才揍自己的,自己雖然沒什麼生命危險,但躺了快半個月了才能下床,著實是吃夠了苦頭,她看看龍啟珈又轉向了龍潛:「老祖爺爺,您怎麼來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會努力學的,不會再惹禍了。」
龍潛臉色很難看,但陸央傳音說不教她,他能怎麼辦?只能應了陸央的要求,換了龍啟珈過來,龍啟珈?這個混賬小子,整天混東混西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入了陸央的眼?
輕微的腳步聲從太極湖的方向傳來,一行人緩緩走出結界,陸央笑了笑:「來了。」
龍潛唇角閃過一抹冷意:「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你的眼光還是這麼特別,總是撿著特別的東西要。」
「事實證明,我選的東西不止特別,還很好用。」陸央眸中閃過些許自傲。
「你果然是騙我。」龍柒晚低聲嘟噥。
陸央掃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說:「我清風觀是粗鄙之處,廟小自是容不下你這樣的大佛,還請龍大小姐回去吧。」
「你說什麼?」
「晚兒,退下!」龍潛心裡也有氣,可他再氣也沒用,陸央說了,這清風觀處處是危機,若龍柒晚在這裡出了事,他不能計較。
這不是變相的威脅他嗎?這是要拿龍柒晚開刀的意思!
龍柒晚是他的寶貝,怎麼也不能讓他們欺負!
龍潛推了推龍啟珈:「你要的人!」
陸央上下打量一眼,龍啟珈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因這一年站崗的緣故,那身板就像是在風雪中磨礪過一樣,挺拔的如同松柏,迎風傲立,頗有幾分風骨。
「資質不錯。」
話音落,忽然傳來一聲嗤笑。
龍啟珈聽出那是龍柒晚的聲音不由得握緊了手,臉色憋的漲紅,他是變異的風靈根,靈根方面得天獨厚,其修為在龍家的同輩之中一向是遙遙領先的,十六歲已經是練氣九層,只待一個機會就能築基,可沒想他只是和龍柒晚打了一架,竟被祖爺爺罰了一頓鞭子,然後又讓他守門,鞭傷影響了他的進階,傷了根基,至今快兩年了,依舊沒有進階的跡象。
父親也給過他幾瓶築基丹,卻如泥牛入海,一無所獲,連個漣漪都沒激起來。
陸央說他資質不錯,卻不知道他傷了根基,八成就是要廢了。
「做錯了事的人才需要低頭,沒做錯事的人不需要低頭!」脆生生的聲音如同天籟從天而降,龍啟珈略略抬了抬眼皮,對上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那是個兩三歲的小娃娃,頭上總兩個角,穿一身火紅的棉衣,像是從畫上走下來的福娃,她的小臉圓圓胖胖的,因為天冷,兩頰凍得粉呼呼的,特別的可愛。
「陸央,陸央。」她拽了拽陸央的衣角:「我喜歡這個人。」
陸央垂眸,眼裡滿是寵溺:「你喜歡他什麼?」
「長得帥啊!」關鍵是他揍過龍柒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雖然他們未必會成為朋友,但崔薇也不想給龍柒晚留機會,讓她再來噁心自己。
陸央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沒正經!」
「她既喜歡,你就留下吧。」陸央掃了一眼滿臉不甘心的龍柒晚,復道:「物以稀為貴,多了總是不叫人喜歡,回去吧。」
龍潛想反對的話盡數吞了回去,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陸央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拽著龍柒晚快速離去。
龍柒晚不甘心的瞪著龍啟珈,龍啟珈打了她,她還沒有報仇,現在又搶了她學東西的機會,這仇真是結大了。
「老祖爺爺,您為什麼讓他頂替我?」龍柒晚不甘心的問。
「你沒聽陸央說什麼嗎?」龍潛臉色更冷。
「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以後會做好的。」
龍潛聽到她這委屈的話,不由得嘆了口氣:「晚兒,你怎麼不懂,這根本不是你的問題,而是陸央不願意收你。」
「他說物以稀為貴,你以為他說的是什麼?他說的是崔薇!」
龍柒晚猛然抬起了眼皮,物以稀為貴,她還以為他說的是他的陣法本事,不想說的居然是崔薇,怎麼會……
「為什麼?」
「清風觀男多女少,在崔薇之前,他更是連女徒弟都不收,你以為陸央真的只是背負罵名,或者讓人懸賞嗎?他教徒弟的本事更厲害,只不過他不願意教而已!」龍潛嘆了口氣:「這件事你就別想了,至於龍啟珈,他若是能學會,那也算他的造化!」
這一刻,龍柒晚總算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以為她把崔薇比下去,占了崔薇的位置就能取代她在陸央心中的位置,現在才明白,那位置壓根就沒法取代,物以稀為貴?
崔薇就是他眼裡的稀有之物嗎?
手緊緊的握住,在掌心戳出了月牙痕跡,真不甘心,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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