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了旁人,聽這一番對「神」大逆不道的言論,定然以為原是瘋了。韓楓卻欣然接受了原的說法。透過面前這個還算年輕的面孔,韓楓看到的卻是一個極其蒼老的靈魂。因為老,故而怕老、怕死,所以即便知道萬物生老病死終有竟時,最終仍要逆天改命,只求長生。
相比而言,詹仲琦在生死方面看得要淡然很多。如今想來,當真讓人心生敬仰。
韓楓道:「你把他們都殺了,那麼以後便不再需要化胎復生麼?但你終究會衰老。你躲得過凡人的刀槍,卻躲不過歲月的磋磨。到了那時,又會怎樣?無人陪伴,無人理解,即便成『神』,卻也少了許多為人的樂趣。」
原沒有細說,只回答道:「你聽說過人瑞麼?」
「人瑞?」韓楓曾聽人提起,人瑞指的是年逾百歲的老者,但這又與原有何關係。看著原一臉詭異的笑容,韓楓忽然心頭閃過一道亮光,想起曾幾何時,詹仲琦閒話所講的一個極為陰暗的傳說。據傳,動物活得久了會成精成怪,人若活得時間太過長久,心智仍然清明非常,也會成為「非人」——亦稱人瑞,詹仲琦便是其一。當日詹仲琦感慨之餘,也曾調侃過一個擔心:傳聞,人瑞活得久了,實則過的便不是自己的壽數,而是家中子孫後代的壽數,因此活得越久,兒孫夭亡者便愈多。
那時他和詹仲琦都覺得這是人們的流言,可此刻看原的表現,似乎並非如此。不過細細想來,他能夠做到化胎重生,那麼將血脈一系的旁人性命乃至其他轉嫁到自己身上,仿佛也並非難事。說白了,這又是「化獸者」的異術。
關於原本身的問題已經問完,那麼接下來的問話將逐漸步入正軌。韓楓道:「你們和夷族的復國之陣又有什麼關係?」
原的回答卻讓韓楓暗吃一驚:「如同『惡神』一樣,沒有什麼復國大陣,所謂『六無之人』,只是個幌子。呵呵,是第一次我們的循環被破除時,大家一起想的法子。帶著不同氣場的人到不同的地方,形成不同的觸媒,由天地之氣引發一系列因果,最終破開禁錮。我說過,我們既是『善神』,也是『惡神』,出現時代夷並無分隔,高興了便幫幫人,被捧得飄忽然了,便忘懷所以,縱情享樂。若說我們復出能助夷族復國,或許可以,但那並不是我們關心所在。」
「既然如此,你這時作為詹明佑的使者,又要跟我說什麼?」韓楓道出心中最後一個疑問。
原不屑地笑了笑,道:「一百三十年前,我們再度被禁錮時,便曾下定決心,誰放我們出來,便可得二十年的效忠。如今已過十年,卻不料這世上風雲變幻,竟天翻地覆至此。呵,既然下了誓言,便該堅守到底。我不妨告訴你,有我在此,沒有人動得了詹明佑,除了他自己。」
這最後一句話看似平常,實則有著深意。韓楓心思一轉,道:「他打算做什麼?」
原道:「做你們無法也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麼這些半夷女會為他拼命,你難道猜不出?」
「他要解開夷族的詛咒?」韓楓立時猜了出來,此刻他才真的感到震驚。這怎麼可能,如今天下大亂,詹明佑絕不可能前往戴金池,一步一跪走到蒼梧之林,除非,解開那詛咒當真有其他方法。可這方法,又是什麼呢?
原似是能一眼看到人心最深處,他冷笑道:「疑惑麼?那是因為你並不知道這詛咒代表什麼。」語罷,他忽然伸手一指,韓楓只覺一陣烈風襲面而來,他欲要閃躲時,那風卻在他面前轉了個彎,朝他懷中鑽去,隨即一動,竟將那象徵著白童的白色玉佩勾了出來。
雖然這風對他無害,但原的做法還是明明白白展現了他的強大。韓楓只覺心跳不停,自知方才倘若原真的下殺手,自己就算能夠躲過這一擊,卻勢必狼狽,且失了先機。
原道:「當年那詛咒為夷族的祭司所下,那毒為世間藥物所不能解,你可知是為什麼?」
韓楓搖了搖頭。
原道:「因為那毒是心毒,便是『困苦、紛亂、貪靡、虛妄、絕戶、樂享』所匯聚,是從我們七人身上活生生剝去而出,植在夷人根骨之中,此後代代相傳。而那時那兩位夷族祭司所用術法,便是假借所謂『大自然神』形態的……」
韓楓恍然:「瀆神大法。」的確,第一次是「大自然神」本體將原七人禁錮,此後夷族再無那般驚才絕艷者,代人之中的絕頂陣師也不會插手去幫夷族的忙,唯有瀆神大法,才有可能傷害到這些從上古而來的「奇人異士」。
原對韓楓知道這個答案並不覺得驚奇,他對韓楓似乎極是了解,便自顧自又講了下去:「那一時,兩位祭司形神俱滅,卻也奪走了我們部分力量,分化成形,使得夷族本身的靈物更增了十分效力。你以為你為何能屢屢破障?你以為你為何能身負巨力,敏感遠勝旁人?那並非靈物之功,而是你時時刻刻都在使用陣法,借取天地萬物的力。如今,該是還給我們的時候了。」
「還?」韓楓看著地上平躺著的那塊白玉佩,暗忖難怪白童對這些往事向來推脫記憶不清而不肯說明,想來是它也有懼怕的事情,才會如此。而若要將這一切都還給原,必然就要打破夷族的詛咒,徹底將夷人身上的毒全然釋放……恐怕不止這些,除了這些心毒——「惡」以外,還有原本這些「惡神」應有的善念。若說萬骨丘是「毒」氣凝聚之所,那麼戴金池則恰恰相反,而善惡的交織與變化,人心的狠毒與美好,在夷人的身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原繼續說道:「帝都的皇宮之中有紅塵鎖,對應著全天下的山川地勢,自然也有戴金池和萬骨丘。若要施法,不必遠行。萬物皆備,唯須一人。我並非為出使而來,實是為借人而來。」
韓楓聽了這一長段話,到這時猜也猜出原的心意所在:「你是要借離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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